《嘘》金从革

3、二、联谊

　　刚进校那会儿，特流行找联谊寝室，一般都是在不同的系别，不同的性别之间联谊。佟非他们寝室里的那帮饿狼巴望着通过联谊来获得交女朋友的机会，于是他们也先后联谊了几次，大都是文科系。寝室里的那帮小子先后锁定了目标。佟非倒没想通过这种途径来找女朋友，倒不是因为他那小女朋友的存在，事实上，在佟非入校后不久，他的小弟们就打电话来说，他的小女朋友移情别恋了。他们还积极地问佟非需不需要帮我修理一下那男的。佟非握着电话笑道：“人家一未嫁，一个未娶，有何不可？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无所谓！”放下电话，佟非反倒倍感轻松，仿佛重获自由一样。
　　佟非是热爱自由的，总觉得谈恋爱太累人太麻烦！他认为寝室里那帮兄弟找女朋友的方法也未免太过于为了恋爱而恋爱了。他始终认为，爱情应该自然而然的发生，有了爱，才恋，没爱，大家恋在一块儿有什么意思呀！其实从更深层的角度来讲，那时的佟非心智尚未成熟到能爱人的地步。而这一点，佟非也很久才明白过来。
　　佟非他们先后结交了外语系的，中文系的，后来还搭上了被传为经济管理精品寝室的美妹们。那帮兄弟有的盯上了外语系的时髦姐，有的圈上了经济管理的那些精品。唯独那中文系的土妞们，没有合他们味口的。说实话，虽然，为人不可太尖刻，尤其是男人，但佟非不得不说，那几个中文系的女孩，不是土，就是相貌平平，还一副学究相。说起来还真有点趣事可讲，那次和中文系联谊时，其中一个女孩，戴了副大眼镜，像青蛙一样，默默地坐在桌角只顾吃饭，他见她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饭菜，一本正经地吃着，忍不住想笑，便说道：“那位戴眼镜的同学怎么不夹菜呢？不方便吗？来，我帮你吧！”那女孩一听佟非的话，忙把碗端到一边用手捂住，不住地点头说道：“我自己会夹，谢谢谢谢……”脸还涨得通红，仿佛生怕我为她夹菜似的，其实佟非只想把自己面前的土豆泥端过去换她面前的红烧肉，因为他够不着。但佟非还是把那菜换了过来。换时征询了她的意见，她很惊恐地点了点头。换过来之后，才听李子低声说：“听说那女孩是有严重的洁癖！不吃别人碰过的菜。”“是吗？那她还出来一桌吃饭？”佟非不以为然道。“她夹菜从不夹别人夹过的地方。你待会儿看就是了。”李子继续低声道。“有这么恐怖？你怎么就知道？”佟非一边说一边向那女孩望去。只她小心翼翼地举着筷子，眼睛在桌上的菜上扫来扫去，最后只是尖着筷子夹了一片白菜叶。然后小心地送到碗里。最后，再小心地和着几粒米送到嘴里小心地嚼着，她的嘴巴一直紧闭着，如若不注意，旁人几乎看不到她在吃东西！在看到这时，佟非不禁忙收回眼光，并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这女孩也太那他了吧？回头再看看李子，显然他也看到了那女孩的举动，二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下，均摇摇头，李子说道：“联谊之前，我就听她们寝室的小何说过，恐怖吧？她当时还问我敢不敢联谊来着？”小何，佟非是认识的，就是李子的同乡，也是那女孩的室友，本次联谊会的发起人之一。佟非看了看其他女孩，包括小何在内，没有一个表现出那女孩那样的洁癖和拘谨来。
　　后来的吃饭时间，佟非总忍不住往那女孩看看。越看，他越后悔，因为他见她只顾吃饭，几乎没有夹过什么菜，跟先前一样，碰一没碰一下土豆泥。她似乎觉得在不确定哪块儿被别人的筷子接触过哪块儿没被接触过的情况下，最好不去夹为好。并且似乎越过众人把手伸得老长地去夹别人面前菜碗里的菜很麻烦。总是缩着手，只顾吃饭。她的样子，突然让佟非觉得很可怜。他想起小时候和外公一块儿出去吃饭，他也总是叮嘱佟非不能伸手去夹离自己远的菜，说什么那样是没有家教的表现。这一刻，佟非觉得她很像小时侯的自己，于是他在心里向她致以万分同情。她一直低头默默地吃着饭，同桌的女孩男孩们说话，她似乎都没有听到，佟非觉得她一定就是那种只知道死读书的学生，而且有些自闭。他不禁再次对她产生怜悯。
　　不知为什么，佟非对这种死读书的老实型学生，一向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自豪感和同情。他总感叹：他们错失了人生多少有意思的东西啊！
　　后来，佟非在学校里见过这女孩几次，本想与她打招呼，但她似乎没有看见佟非，低着头，步履匆匆地从佟非身边走过，于是，佟非便没和她打招呼，以后再遇上，都装作不认识。他心想，这个死读书的四眼妹，真是奇怪得很。说不定有什么心理障碍，搞不好会自杀的。一这么想，他不禁恐怖得耸耸肩。但当他在院学生会干部大会上见过她后，他便很肯定地认为她这样的人绝不会自杀。干部大会上，她每一次提案都是举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每次发言都是语气激昂，神情执著而专著。听人发言时又总在认真地做笔记，这让一开会就想打瞌睡的佟非十分汗颜。
　　有一次佟非坐在她的对面，在听着无聊之时低头打哈欠，却瞥见这女孩穿了一双与自己的款式一模一样的运动鞋。他又看了看别的脚，穿运动鞋的也不少，可是女的脚的就比较少，而和他一样的，再无二双。他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握着一支黑色的钢笔表情郑重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佟非不禁握了握自己手中的签字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还用钢笔？只见她手中的钢笔飞快地在纸上划过，佟非不由自主地伸了伸脖子，努力瞟了一下那些字，一行行字整齐地排列着，似在接受别人的检阅。佟非不禁有些羡慕，有时他上课总嫌老师讲得快，记不完笔记，他想，要是她也上物理系，并且和自己是同班同学，那么借她的笔记是不是很方便？
　　开会结束后，佟非一直想趁她抬头起身时和她打个招呼，怎么说也是老熟人吧，不打招呼太没礼貌了。可是那女孩收拾好东西，直接转身向门口走去，根本没有抬头向他这个方向看过。当佟非看着她高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时，他不禁又感叹：真是个怪人！
　　后来，佟非又在校园里看到过她几次。严格说来，是必然中的偶然要遇见到她的。因为物理系上课要去二教楼，而中文系的课程几乎都在一教楼，而通往一、二教学楼的主要通道又只有一条。每次他看见那女孩，总会多看一眼。有时心情好，佟非也会厚脸皮的与她打招呼，当然，十回当中，只有那么一两回，她是回应了的。她的回应很简单：就是漠地看你一眼，然后嘴角微微一动，点点头，再翩然离去。佟非并不觉得被粗鲁地对待，当然不会生气。因为他根本就不指望她会和他笑颜相对并热情地寒喧。他本来，就是为着好玩才和她打招呼的。不知为何，他对于这样的四眼妹有一种天生的同情和好奇。
　　遇见的次数多了，佟非会想：别的女孩都穿高跟鞋，这女孩怎么经常穿运动鞋，而且还偏买双中性化的鞋穿？这女孩总是穿得很干练，严格说来有些男性化，似乎终年都是穿着蓝色、米色的衣服，而且绝大多数都是牛仔衣。佟非想，似乎她挺喜欢穿牛仔衣的。
　　唉，总之，在佟非不知看到过这女孩第几次后，终于十分肯定：她就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