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金从革

2、一、记得那时年少

　　佟非的出生大概给他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喜悦，因为他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孩。爷爷盼了很久，终于盼来了他的到来。他的出生使得他的堂姐们受到了冷遇，也使他的堂妹们一来到这人世，就遭到了忽视。有时他想，或许，他应该对她们说声对不起。
　　佟非的外公是W市的名流之士，既有学问又有钱。他母亲是出名的贤慧，父亲也很能干。佟非似乎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走上艰苦求索功名的道路。但是，大约是太受宠爱和关注，他并不怎么乖，小时候，特贪吃，一天到晚都在吃。但他并不如爷爷希望的那么胖，相反，他又黑又瘦，大约是天天在外面跑的缘故。他真的很喜欢吃零食，即使到了现在，他也很喜欢逛街吃东西，这在男孩中很少见。他几乎是见到有好吃的就要吃。小时候，有一回，他闹着要吃糖葫芦，但一向很爱卫生的母亲说：“那东西一点也不干净，有什么可吃的！回家去吃糖吧！”我却不依不饶，抱着母亲的腿，不让她走。最后，大约母亲实在拗不过他，就掏了三元钱给他，说：“去吧！去吧！买上十几串，让你吃个够！”佟非得了钱，飞快地冲向糖葫芦摊，果真买了十串，两只手都握满了，他这串舔舔，那串咬咬，十串糖葫芦，可把他乐坏了。完全不在意早已落下母亲一大截路了。
　　佟非不怕迷路。真的，他有良好的方向感。无论是他一个人逛多久，多远，天有多黑，他总能准确找到回家的路。而且从不感觉恐惧。尽管他还只是个小孩。这让佟非的家里人很吃惊，他们甚至以为他是个神童，这是直到他上小学三年级，他爷爷才终于放弃他是神童这种念头。事实上，他念书并不特别认真，在学习上并未表现出多少过人的天赋，成绩也只是中上水平。不过，他的那种良好的方向感及胆大的性格却很有天赋地一直保留到现在。
　　佟非真的很胆大。有一回，他还跑到街口副食品店向老板赊东西吃来着。佟非当时是大约是这么说的：“我要买东西！”老板看了他一眼，马上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街上那幢房子里的小孩，这小孩的爷爷总坐在一辆小轿车里，他爷爷还热心地和自己打过招呼。于是，老板呼啦一下打开柜门，说：“你自己挑选吧！”佟非挑了几样包装很漂亮的零食，转身就跑，并对老板喊到：“先欠着！等我妈来付钱！”
　　佟非的这种不合年龄的聪明劲儿大约得源于当会计的母亲，她的工作使得佟非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诸如借钱、赊账、还钱的概念。而佟非也耳濡目染，活学活用。当然，他的这种胆大行径自然受到了惩罚。母亲知道后，非常生气，罚他跪在地上，佟非想也没想咚地就跪下了。反倒把母亲吓了一跳。佟非无比乖顺地听母亲训了一堆话，但一见她走出门去收拾残局，就立刻掏出裤兜里的零食来吃。一点儿也不觉得地上冷。后来，他当然是被爷爷救了起来，膝盖上一大团青印，母亲先是被爷爷不轻不重地说了一顿，但不一会儿，爷爷得知原委后，也批评了佟非几句。而佟非却不以为然，满脑子只想着刚才看见的副食店里那些花花绿绿的汽水瓶。
　　这件事以后，佟非又依样画葫芦干了几回。自是又被修理了一顿，但却从此可以每天得到爷爷给他的几元钱作为买零食用。从此，他再没有赊过账。

　　从小，佟非就是孩子王，周围的男孩子都爱跟我玩，后来上了初中，高中，也还是这样。他是爬竿上树，钻篱笆，几乎没啥没干过。不过他很少出格儿，加上他大约天生聪明，学习成绩一直还不错，所以家里人很少责骂他，也不太约束他。
　　佟非念书念得很小。与同班的同学相比，小那么一两岁，但他每次总爱说比同学大，也从不让那帮小子知道他是啥年月出生。他们都叫佟非大哥。佟非觉得很威风。上高中时，特时兴早恋，几乎每个班都有七八对。佟非的那些小弟们，不知从何时兴起，于一天美术课的时候，问袁策有无大嫂，佟非当时正在画班长的肖像（猪脑袋上戴了副眼镜左边还写了她的大名），准备下课后贴在她的书包上，谁叫她平时是凶巴巴的呢！他听到小弟们的问话，便说：“我没哥哥，哪儿来得大嫂！”小弟们又写字条解释到是：“女朋友”，佟非看后，一愣，举目四望了一下，那些小子正在用期待的眼光盯着自己。佟非当然是漠然地摇了摇头，这时，后座的小弟一把抓过他桌上的画，惊呼道：“原来她就是大嫂！”佟非立马去抢画，于是课堂大乱……
　　自然，佟非和他的哥们儿们都被班主任修理了一顿，但他却意外收到班长给小的纸条。就这样，袁稀里糊涂地学人家正儿八经地谈起了恋爱。
　　佟非是谈恋爱，那是无师自通。到现在看来，当年的他也是个顶浪漫的人。下雨，他为女朋友撑伞；天热，他为女朋友买汽水；放学，送女朋友回家；情人节，送玫瑰与贺卡。佟非的那帮小弟们在他的调教下，对这位大嫂是毕恭毕敬，有求必应。说实话，连佟非都被自己感动了。佟非在高兴得意之余，发现班长其实很温柔也很可爱。尽管她的那副眼镜总让佟非感觉不爽。顺带说一句，佟非的视力极好，一向有些讨厌四眼妹。不过，看在这个四眼妹是他女朋友的份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佟非大约的确给了那个女孩，一个青春女孩所期望的一切虚荣和快乐。高中毕业时，这女孩哭得稀里哗啦。佟非为此很有自豪感。

　　八月，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佟非没考上父母期待的重点大学的建筑系，只考上了L师大的物理系。一个中等发达的城市的中等院校。他起初郁闷了一阵，后来就想通了，因为，总算是考上了，还不算是太丢脸。他的那帮小弟们，有的好多不得不回去复读，第二年重考。而他的当班长的小女朋友，竟也没有考上，又坐回了教室。
　　九月，佟非一人来到了L师大，一进校不久，就把家里人的叮嘱和小弟们的恋恋不舍给抛到了脑后了。连女朋友哭泣的面庞也渐渐模糊了。他的感觉是，上大学。真是爽！有钱花，有时间玩，还有一大堆哥们儿陪你玩。他不知道念别的专业的学生是不是这样，反正他觉得似乎上课特无聊，经常旷课，他上小学中学时被老妈严厉管束的天性在L师大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有时，佟非会跑出去混在体育系里上课，大约他天生就是运动狂，其实，他本身是很想念体育系的，只是他爷爷可没让他有那个自由选择专业的权利。在佟非看来奔跑走跳一点儿也不犯难，反倒觉得好玩儿。打篮球，踢足球，比上电磁学课有趣多了。不久他就成了系篮球队的主力。这让他找到了巨大的成就感。佟非有时会觉得自己只有在投篮的那一刻最帅！由于突出的体育特长和从小练出来的胆识，他不久又当选为新一任学生会体育部部长。于是，他把别人上网的时间全用在练球了。当然，偶尔，他也会旷一下选修课去练球。在学习方面，大约从小受了家里特别严格的束缚，他虽不喜欢，但还是不怎么敢旷课。更何况因为打篮球成了系里的名人，只要有老师突然心血来潮想要点一下名了，他的名字是必点的对象。好像老师们都很想认识一下这传闻中的风云人物。一年下来，佟非长得又黑又结实，同学戏称他为“黑炭”，室友们的时叫他为“炭炭”，他每次听到都必作呕吐状，然后上前就是一记老拳。对方也跟他摆出格斗的架势，于是二人便把最近学的拳法又演练一遍。
　　这样的日子，让佟非觉得很自在快乐。
　　唯有一点，不快的是，他不再当“大哥”了，这里尽是高人，他甚至不能当寝室里的大哥了，因为有一位仁兄，足足高了他一头半，又实实在在的年长一岁，而且为人爽直，于是全寝室包括他在类，全尊他为“大哥”。大哥，叫浩子，挺讲义气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