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金从革

21、二十、C城迷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三个月的实习期要结束了。佟非他们要回L师大了。回去之前，他们几个实习生又去逛了C城的夜市。夜市上，人很多，佟非在去看一个小玩意儿是，过于投入，以至于，当他在转身时，发现张铁他们已不知去向。于是，佟非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一点儿也不怕迷路，因为他方向感很好。
　　就在佟非有些无聊地看着四周的人群时，他忽然瞥见了一个瘦高的身影。那身影正在四处张望，样子似乎很着急。是她！看样子，这人也和自己一样走失了！佟非笑了一下，迈步穿过人群向她走过去，近了，才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只见安然猛然转过头，又惊又喜的神情从她眼里一闪而过，既而代之的仍是矜持的冷漠。但不管怎么样，发现青蛙妹迷路的事实让佟非很是受感染，他开玩笑的脾性又露了出来，于是他用夸张的惊喜的声音问到：“怎么？迷路啦？”语气不无调侃。没想到安然竟真的答道：“嗯！”佟非愣了一下，既而又笑道：“那跟我走吧，我认识路。”他的语气颇为自信。安然笑着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在了他的身边。她问他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见了，他说，他也不清楚。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夜市又东拐西拐地走了几条街，却没有找到先前来的路。连一向自诩方向感极好的佟非也有些急了，回头看着安然，她却一脸安祥。佟非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就问道：“我们迷路了，你怕不怕？”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道：“为什么要怕？我们不是两个人吗？两个人是不用怕的，会找到路的。”她的神情非常真诚，镇定。佟非竟有些感动，一股肩负重任的气概油然而生，于是他努力回忆刚才来时的路，终于他们在走了几条街后，找到了来时的路。
　　这时，佟非又问安然：“要是我们真的迷路了，你怕不怕？”
　　“不怕。”她很干脆地答道。
　　佟非看了她一眼，眼珠一转，笑道：“那要是——我扔下你一个人走呢？”
　　她转头看了佟非一眼，那眼神中充满戏谑和审视，半晌，笑道：“你不会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像兄弟一样。”她说完加快了步伐。
　　她的笑充满了对佟非的信赖，这使他很受感动。于是，他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但一转眼想到她说和他就像是兄弟一样，心里却有一点说不出的滋味渐渐浮了出来。从小到大，还没有女生敢说做他的兄弟。他的表姐表妹都还不想当他是兄弟呢！因为他总是气她们。他更不喜欢没血缘关系的女生把自己当兄弟，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和女人做兄弟！虽然他不是没想过和她做哥们儿，不过，那只是想和男版的她。
　　于是佟非说道：“你别老兄弟兄弟的，你明明是个女孩儿，怎么做我的兄弟！”
　　她双手插在裤袋里安闲地答道：“那我做你的姐姐吧，叫我安姐吧。”说完，她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没有往日那么冰冷。
　　佟非有些纳闷，正在思量当她弟弟划不划算，却又听她说道：“你总不至于愿意我当你的妹妹吧！”她的声音很轻，和路灯一样飘乎。若不是周围足够安静，佟非还真听不清她说什么。佟非看了看安然，她也正转头看着自己。她脸上带着嘲弄的笑，眼睛里仍然是冷冷的。
　　佟非想，这人真奇怪！于是说道：“姐姐就姐姐呗，不过当我姐姐可不容易哦！”说完，他又笑了笑。突然想到月玲常被他叫做妹妹，而他是绝不会叫她姐姐的。因为他可不想找姐姐做女朋友的。想到这里，突然联想到她刚才最末那句话，不禁有点心惊。当他想再次想捕捉她的眼神时，她却在低头找包里的钥匙。
　　于是佟非说道：“还早得很呢！何必这么早掏钥匙！”她只是低头没看他，说道：“快到了！我喜欢做事提前做好准备。”
　　“这么说，你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喽？”佟非把手插在裤袋里，迈着潇洒的步子，笑道。眼睛却瞟向她。
　　“是呀！因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她仍在低头找钥匙。
　　“可是有时你不可能做到知己知彼，比如人心，你是很难以了解的。”他看向她。她不再找钥匙，而是摆弄着手中的钥匙。别的女孩逛街总挎了个包，而她呢，什么包也没挎。从某种角度讲，不挎包的她和那些女孩子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显出一咱说不出的洒脱劲儿。让你一眼就能把她辨识出来了。可是现在的她，却显出一股女子身上少见的落拓不羁的味道。有时连佟非都有些嫉妒她，怎么总这么有范儿！自己一向自认为帅哥，可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却总感觉底气不足。
　　这时，只听她说道：“是呀，所以……”她突然停住不说了。她的眼睛向周围扫去，又说道：“所以快走吧，时候不早了，回去迟了不安全。”说完，就加快了脚步。
　　佟非跟了上去，说道：“怕什么！有小弟在哪，安姐。”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留着去保护你们家妹妹吧！”
　　“谁？”他问到，她没回答。正想再问，突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月玲！佟非顿时无语。只觉得脸发烫。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又说起话来，不过都是说的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
　　突然，佟非问道：“听说那个B师大的帅哥曾扬言要和你们单挑？”
　　“啊？”安然看向他，“哦，是的。”她说完很不以为然地一笑，头轻轻地摇了两下。
　　佟非见状忙问：“怎么会事儿呀？”
　　“嗨！没什么，就是说我们太吵了。”
　　“太吵？因为你们天天晚上唱歌？”佟非看向安然，眉毛上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是的。”安然闲闲地说道。
　　“真是奇怪！”佟非道。他难以想像那个帅哥会为了这种事儿找女生单挑。
　　然而安然却不再答话，显然，她并不想解释这件事。
　　两人沿着龙环路走了好长一截，路灯把他俩儿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并不少，可是佟非却觉得静得很，以至于他几乎可以听见风吹过路边的树叶的声音。那沙沙的声音像紧张的喘息声，让他吃惊。
　　“其实，他做那么多的目的很简单。”安然突然说道。她这突然的一句话，打破让佟非觉得尴尬的静默，他有些口吃地说道：“什么？”
　　“其实，”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笑了一下，“他就是想通过我找一个人罢了。”
　　“谁？……哦，那个B师大帅哥么？他找谁？”佟非觉得安然看向自己的那种眼光让他如处冰窖。而她面上那高深莫测的笑似有带有一些嘲弄和讽刺的意味。他觉得，这样的对话场景，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他感觉自己像是去参加面试，既新鲜好奇，又紧张无比。
　　她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淡淡地说了句：“他想找一个叫小枫女孩。”
　　看着她终于转过脸去，佟非顿感轻松。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和单挑有什么关系？”
　　他看到她的肩抬起来又放下去，似长叹了口气。他听她说道：“因为……我认识小枫。我……那个小枫也是中文系的。”她说这话时，眼神有一些茫然，甚或有一些伤感。但只是一瞬间，她的语调轻快起来：“那个B师大帅哥搞那么多事儿的目的，就是想认识我，单独和我说话，让我帮他找那女孩。明白了吧？”
　　“哦——”佟非恍然大悟，不过他在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回避和决绝。他看向她，她去加快步子向前起去。
　　“那他不是绕了个大圈，没必要嘛！要换了我，我直接就问你了。”佟非追上去几步又说道。
　　她似愣了一下，但很快轻笑一声，说道：“要换了你，你恐怕不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高中时代的初恋情人吧？”
　　“啊？”佟非一时语塞，他想起了自己高中时的那个小女朋友。
　　“像你这样的人，走到哪儿没有女孩子喜欢？还用得着在一棵树上吊死么？”她轻声笑道。
　　“什么呀！听你这话倒像是明里暗里地说我花心似的。”佟非有点被激怒了，“告诉你，我这人痴情得很！”
　　“是么？”她轻轻地答了句，鼻子里发出一丝轻笑。
　　佟非彻底被激怒了，正要反驳却听她闲闲地说道：“看得出来，你对你女朋友挺好的。”
　　这倒让他愣了。他傻傻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笑出了声来，她的笑声轻得像羽毛，被风吹起，四处飞舞，向他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却如冰冷的雪花。佟非有一瞬的发呆。好一会儿才听她笑道：“那是你上次对大家讲的呀！怎么你忘了，在我们女生寝室呀。”
　　佟非立马想起上次被那几个女生盘问情史的事。原来，那天她听到了！他的心里突然像被羽毛拂过，凉嗖嗖却又痒痒地很舒服。他低头向她的影子看去，长长的，单薄得很，他故意放慢脚步，看那影子在前面跳动。
　　“怎么，不好意思了？”她突然回头说道。佟非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大声说道：“才没有呢！”
　　不过，突然，他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他咯咯笑了起来。
　　他的笑显然让她很奇怪，于是，她问道：“笑什么？”
　　佟非止住笑，说道：“你起初是不是还以为人家对你有意思？”说完他看向她，不逃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不过很可惜他并没有看到她生气，她只是肯定地说道：“我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仿佛她只是在和他谈论天气情况一样平淡无奇。
　　正想问为什么，却听她冷笑一声道：“不过，他的确不够耿直，也，傻了点……”说完她有些出神地看着远处。神情无比萧瑟，有那一瞬间，佟非真的怀疑眼前这女孩对那B师大帅哥是有一点好感的，可再仔细一看，她的目光中却凌厉而决绝。当佟非再次看向她，以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时，他发现她似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
　　她看了佟非一眼，虽然当时他和她离得不到一米远，但他仍觉得她这眼神仿佛很远，像是从８００米的高空俯视自己一样，让他觉得怪不舒服。心想，这眼神无论谁见了，也不会喜欢上她，这么冷的眼神，逮谁谁难受呀！佟非这么想着，不禁摇了摇头，又耸了耸肩，她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心思，她开口笑道：“放心，没人喜欢我，我也活得下去！我又不是金钱，怎么可能人人喜欢！”她说完就大踏步向前自顾自地走去。留下佟非一人在那里尴尬。这人也太神了！连他想什么她都会知道！不过她这话说得好：我不是金钱，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
　　好多年后，佟非依然记得她这句话。并告诉自己，说这样的话的女孩怎么会站地原地等他呢？
　　佟非埋着头，大步跟在她后面，好半天找不到一句话说。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那冒失鬼追到那女孩儿没有？”
　　她原本轻快的脚步明显一滞，佟非注意到她侧脸似有一瞬地僵硬。他听她简短地说道：“没有。”尽管佟非此刻没能从正面看她，但也感觉到她眼神有些黯然。
　　佟非觉得有些奇怪，但仍哈哈笑道：“这下解气了吧？那冒失鬼又失恋了。”他边说边看向她。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更多的东西。
　　她瞟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佟非感觉似在冬日的早晨站在池塘边，风哗啦啦地吹着。佟非不得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别处。不自然地把手伸向裤袋，可手似乎也被冻住了一般，竟有一些僵硬。
　　这时，他听她说道：“我还没卑鄙到落井下石的地步！”说完，他瞥见她修长的双腿向前移去。
　　佟非深吸一口气，重又抬头，向前跟去。
　　过了一会儿，他潇洒地迈着步子与她并肩走着，老道地说道：“其实，有时候，再好的异性朋友，你再怎么喜欢她，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最好什么也别说，不然两人连朋友也做不成。”
　　她听了，扭头看向佟非，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有几分讶异又有一些他不明白的东西在里面一闪而过。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说的没错，很有见解嘛！”说完嘴角露出一个颇具玩味的笑。
　　她说完转过身去，加快了脚步。佟非看着她瘦高的身影，突然琢磨，做这人的弟弟日子会不会很难过？她一直都是这么神神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