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琴弦]幸福单行线》颜舞月

13、Chapter 13 暮更时分

　　《良夜》——席慕容

　　虽说世间一切都有时限
　　是什么令我舍弃不下
　　这许多零乱而又阴暗的牵连
　　良夜如此美好＼为什么
　　总离我有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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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的路上，顾影没有再犯坐反方向的错误，却不幸遇上了塞车。
　　电车到站时，已是接近掌灯时分的光景，从站台望出去，能看到不远处街区民宅有不少窗口透着朦胧的灯光，柔和的橘色使清冷昏冥的薄暮平添了一丝暖意。
　　随着人流上了电梯、验票过闸、出站，十月的东京街头，傍晚的秋风渐有寒意，只穿了件薄薄单衫的顾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缩了缩脖子，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拐过热闹的商店街街尾，再穿过几个街区，转眼便到了家。屋里没有亮灯，穿过暮色轻笼的庭院走上石阶，开锁推门，一室清冷扑面而来。
　　“我回来了。”站在玄关的她习惯性地朝屋里喊了声，尽管明明知道，没有人会回应。

　　简单地泡了个热水澡，再从冰箱里翻出饭菜热来吃过后，顾影拿过笔记本和红笔坐到了客厅里，准备开始“取材工作”。
　　装在暗黄色牛皮纸袋里的录影带被悉数取了出来，其中还带出了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大概是最后一次匆忙捡拾散落的影带时混进去的。顾影从一字排列开的录影带中随手抽出了一盒，翻过背面正准备先看看影片简介，却发现上面只有『年度最佳科幻大片』几个大字，再看影片名称：” The Butterfly Effect”，没有任何印象，显然不属于奈美发过来的那一长串惊悚片名中的任何一个。
　　数了数茶几上剩下的录影带，只有十盒，加起来的总数与租借总数倒是相符。她回想了一下下午的情景，推测没在这里出现的那一盒大概是在自己将录影带搬到柜台时不小心混入了扫描仪旁侧杂乱的带海里，结果老板娘错将手上的这盒科幻片误算了进来。
　　对电影本身谈不上特别喜好、对科幻片更是谈不上熟悉的她对于手上的这部片子显然没有什么观赏的兴趣，随手将它塞回了袋里，她便忙着翻检起其他影带来了。

　　略略过了一遍十部恐怖片的简介后，她挑出了一部自认为相对恐怖程度最“低”的影片，将其放入了播放机。
　　开机，播放，屏幕上出现了大多影片正式开播前必有的『5、4、3、2、1』的数字倒计时。随后，画面显示的背景颜色从纯黑渐渐褪成暗灰，黑暗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就像是黎明前那一段雾霭萦绕的尾夜时分。不久，一栋似是哥特式风格的建筑物从中隐约浮现出大致的轮廓来。随着镜头的拉近，阴森破旧的建筑越显完整清晰。不知是否受了什么惊吓，原本倒挂在屋檐下的一群蝙蝠突然起了骚动，拍打着翅膀横飞乱窜，杂乱尖锐的“吱——吱——”声配着突然响起的略显低沉的恐怖背景音效让人不觉起背脊一阵发寒，鸡皮疙瘩瞬间冒了一身。

　　顾影下意识地抚了抚略觉冰冷的双臂，抱紧双膝往沙发里缩进了几分，视线再度回移至电视屏幕上时，镜头已切换到阴森大宅门前冷风横扫的石阶上。
　　画面视角继续往上缓慢推移，一扇与门框呈半脱落状态的破旧木门斜斜地歪垂着，凭风过“咯吱——咯吱——”地前后摇晃起来。恐怖片特有的低频背景音效从环绕立体声音箱里传出，在静寂清冷的客厅里低低萦绕回响，越听越有种心里阵阵发毛的感觉，让顾影不禁萌生了一丝想要退缩的念头。
　　但细想如果在一开场连真章都还没见就打退堂鼓，估计“取材”一事基本就等于废了，她于是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将目光的焦距再度凝聚到前方屏幕上。
　　画面依旧还停留在那一扇破旧的木门板上。冷冽的风从半开的门洞呼啸而过，黑暗统治着光线不明的里屋，物体轮廓模糊在浓墨一般漆黑流淌的夜色中，只有两点异样的红光隐隐闪现。
　　低频音效持续递进增强，暗夜中的红光朝着半敞的门洞缓缓移近，烁亮得越发诡异。

　　——“吼……”
　　——“铃……”

　　毫无预警地，似猛兽扑食发出的洪声咆吼与尖锐的铃声在同一时间响起，猩红恣意流淌的画面中，那一张咧着尖尖獠牙、嘴里叼着半截断肢残臂的狰狞面相被瞬间放大所造成的强烈视觉冲击力配和着音效轻易地击垮了顾影的心理承受防线，她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略带惊恐的尖叫，不想下一秒眼前却突然没入了彻底的黑暗，连带回荡耳际的烘衬音效也瞬间消隐无声。
　　尚处于惊吓之中的她对突生的“变卦”毫无招架之力，脑海里一片空白，蜷缩在沙发角落，竟生生地逼红了眼眶。

　　“星若……”下一刻，熟悉的呼喊和拍门的重响从敞开的窗口传入，对此时的她而言，无疑于天籁之音入耳。
　　难言的惊喜如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劈来，早已在恐慌中失了冷静的顾影竟一时也没想起回声应答，就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翻身落地，套上拖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玄关，仿佛身后真有什么诡异恐怖生灵在追着她。

　　不知是因为没有灯光还是因为太过慌张的缘故，开锁跨出大门时，她一个错脚便绊倒在门前冰冷的石阶上。相接擦地的小腿、前膝、右掌一阵火辣辣地疼，但与身后促成她恐慌的一室黑暗相比，这样的疼痛便显得不足为道了。
　　“星若……”铁门外的月森又喊了一声，语气中似有一丝担忧。
　　顾影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沾着的灰尘也没顾得上拍掉，便踉踉跄跄地冲到了铁门旁，脸色煞白地靠着铁门大口大口地喘气，犹如刚跑完五千米长跑般显得有些无力的虚脱。
　　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摸样的她，月森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开口轻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脑子依旧处于混乱状态的顾影此时根本无力组织语言应答，只摇了摇头，将手伸过铁门外，在最近新装上的门禁读卡器上按下了开锁密码。

　　“发生什么事了？屋里的灯怎么突然全黑了，连门铃也不响了？”月森推门进来，微皱着眉问。
　　顾影靠着门旁石柱平复了下情绪，抬起头来，眼底的茫然无措尽显无遗，“我也不知道，是停电了吗？”
　　“我们家灯还亮着，不可能是停电，会不会是你们家的电路出了问题？”
　　“大概，是吧……”也许是因为有人呆在自己身边的缘故，顾影心头的恐慌已不似之前那样过度，恐惧在渐渐消淡，冷静与理智也被相继找回，细想之下，对于月森的猜测自然找不到否认理由。她轻抬了抬眼，还滞余着一丝茫然的目光穿过夜色深幽的庭院，最终落在门前清冷的石阶前。
　　月森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一栋两层楼的西式建筑，悄无声息地隐立在冥暗不明的夜色里，阴影渐浓。他遂回头，用不太肯定的语气开口以求确认：“你们家……现在就你一个？”
　　顾影不语，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拿着。”月森将手中包装精致的小蛋糕盒递到了她手中，“这是奶奶让我送过来的。我回去找一下手电筒，你在这等我。”说罢就要转身出门，身后衣角却突然传来一股牵扯拉力，硬是绊住了他才刚迈出第一步去的脚。
　　他不觉心下一惊，愕然地转项低眉，却见顾影半低着头站在身后，一手提着糕点盒，一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白色的衬衣衣角。

　　“我也去。”她放开手，抬眸低声说道。
　　月森怔怔地望着她，竟一时忘了回应。
　　“我在你们家门口等你。”见他不开口，顾影遂又补加了一句。月森这才反应过来，虽心里疑惑不已，却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侧身让她出门先走，后才跟上一步紧随其后。

　　两家相距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打开门进屋前，月森不觉又回头朝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捧着小糕点盒的顾影低着头站在门旁庭院灯前，橘黄的灯光从圆形玻璃外罩透洒而下，在她脚侧身后拖出长长的阴影，溶着夜色的孤单身影看上去尤显单薄。
　　他突然想要开口喊她进屋里等，只是回想她补加那句“我在你们家门口等你。”时的那份坚决，已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于是，他就这么沉默着转身进了家门，秋夜清冷的空气终被隔离在一门之外。

　　取过手电筒后，两人并肩走回了灯火全黑的庭院门前。月森主动往前先走一步，推门进屋。顾影也忙不迭地跟紧挪近了几分，心里紧张的情绪再度逃窜而出。
　　从手电筒里发出的柔黄光束斜斜地射向前方，光源中可以清楚地看见无数细小微尘漂浮游离，被光束打亮的区域一一照出各种熟悉的物件场景，而光线之外被黑暗彻底吞没的其他空间里，形状各异的暗影重重叠叠，像潜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未知兽怪。顾影不觉又往月森身旁挪了过去，却因靠得太近的关系，正好蹭到了对方微微摆动的左臂。
　　“抱歉……”她连忙开口道歉，却又不敢退步离远。
　　月森微怔了两秒，主动拉过她的手腕，转回头继续向前走，并不忘淡淡地解释：“手电筒的光照范围有限，跟紧我，免得一会落后面了看不到路。”
　　顾影愣愣地跟在他身侧，没有反抗，隔了好一会才低低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肌肤之下的脉搏在微凉的掌心里加速跃动，冷与热的碰撞渐渐相溶，生出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