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时》极*

6、第六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

　　袅袅的烟火气中，朱玉望着灶上熬煮的桂花酒酿发呆。现在的她已经初初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和三年前不同，如雪的肌肤再没了憨幼之态，眉目之间是掩不住的艳光四射，幼时嘟嘟的双唇变得平滑丰满，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让人不由自主的对她生出好感。可她又不似普通女子美得那样单调，她身上有种蓬勃的生命力，眼中却含着似有若无的轻愁，引得人想要一探究竟。
　　拙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萧条，老苍头昨年去世之后，拙园连看门的人都没了，就丽娘和朱玉留守在这里。卓进万历三年回籍参加院试，理所当然的通过后没有返回南京，而是转而向山东的白鹿书院求学，继续备考三年一度的乡试。
　　此刻已是七月，外面的蝉叫声有些烦人。朱玉熄了火，抹了抹额头的薄汗，突然听见园中有声音。她心中一紧，没由来的不安，顺手将灶房的火钎子握在手中，转身朝院中厉声问道：“是谁？”
　　今日是丽娘的休息日，她早早就出园回家了，拙园就剩下朱玉一个人，此刻又是正午，卓府有午休的习惯，到处都静悄悄的，唯有那知了不停的鸣叫。
　　越是安静，刚刚那明显掉落院中的声音越显得突兀，朱玉又紧了紧手，贴着墙壁小心往外走，屋子里要比外面暗些，朱玉沿着门缝盯着外面，可是强烈的光线让她有些目盲，看不太清楚。
　　快走到门口时她越发不安，只能竖起耳朵听。脚步声… 是脚步声！！虽然来人刻意放低了脚步，可是静谧的院落还是能听到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朱玉脑袋一阵轰鸣，心中恐惧，可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赶紧去关灶房的门，可是迟了一步，一支胳膊突然伸了进来，挡住她要关的门扉。
　　朱玉是一手拿着火钎子的，单手关门的力气不够大，那只胳膊一看就是成年男人的，他反手一坳，竟是让门扉又打开了些，眼看着他的肩膀也要挤了进来。朱玉深知不能让他进来，她没有犹豫，右手扬起，狠狠的将手中的火钎子刺进眼前的胳膊上臂。
　　只能噗呲一声，那火钎子本来就坚硬锋利，朱玉又是用了全力，深深的刺进了肉了。一股鲜血也滋了出来。
　　对方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叫声。听到这个声音，朱玉已经证实了猜想，果然是他！她扯出钎子，没有犹豫，再次狠狠的插上去，这次对方已经缩回手，只是沿着手掌划破了一层皮。
　　“小XXX！狗娘养的！！”对方低低的骂了句脏话，落荒而逃。
　　直到完全听不到外面有任何声音，朱玉才打开灶门查看。地上有凝固的深色血迹，当然，门上也有一些。血迹沿着院门滴答出去，院门也是开着的，想是刚刚那个人直接从院门跑了。朱玉又捏着火钎子迅速了一圈，东边的墙头有砖石掉落，想那人是从这里翻进来的。
　　虽然是夏天，冷汗已经把她的衣襟都浸透了，如今日头一晃，还有丝晕眩。她不过十三四岁，这一些操作下来，手上脱力，手心也磨起的血泡，可想而知刚刚有多用力。
　　重新关好院门，朱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没猜错的话，翻墙的贼人一定是他！！
　　三年来，因为卓进没回府，拙园在卓府就像是隐形了一样，虽然衣食用度没有克扣，但也算不上丰盛，平常也是门可罗雀。朱玉本来很喜欢这种日子，和丽娘腻在一起，就像是小时候和母亲待在一起。丽娘和母亲的性格截然不同，但都很温柔和善。唯一不满的是丽娘每旬都要回家住两天，她一个人在拙园既孤单又害怕。
　　特别是老苍头昨年去世之后，拙园就会出现奇奇怪怪的敲门声。她偶尔会呵斥，但更多时候是躲在屋子里反锁住屋门。没想到今天他竟然翻墙进来了！！！朱玉身上一阵热一阵冷，除了害怕之外她还多了一丝弄伤对方的亢奋。其他女子见血大概会害怕，可她不害怕，对方起了歹心，那么被伤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需要做的，是怎么才能绝了后患。
　　心中盘算着这些，朱玉也没急着行动。那人受了伤，短时间应该不会来纠缠。转身过了好几个时辰，再次确认院门锁好，朱玉回房间锁死房门和窗户。
　　点上油灯，朱玉揽镜自照，即使是昏暗的油灯下面，那姝丽的艳色也遮掩不住，这也是她不安的原因。
　　卓进离开后，除了日常的事物，她很少在卓府中走动。但是每年过年讨赏钱还是难免出现在众人面前，今年春节的时候，她明显感到大部分男性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长的时间，这是非常不祥的一件事，就像书上说的那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卓府，本来也不算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家。
　　朱玉和卓家签的是五年的活契，本来是想等她年满十六，出府后寻个机会自立女户。还有两年……这两年要怎么保住周全呢？何况她的容貌，出了卓府，未必就没有麻烦。
　　思来想去，又是一整夜无眠。
　　第二天，朱玉还是小心翼翼的紧缩院门，连三餐都是自己在灶房随意做了点，避免抛头露面，直到丽娘回来。
　　斟字酌句的向丽娘讲了拙园来了贼人的事情，丽娘大惊失色，绕着朱玉小心的查看了一番，知道她没事，这才捂住胸口坐了下来：“怎么会有贼人，府中前后都有门人，各个院门也都有看门人，外来的人是断断不可能的，那？……”
　　丽娘思索了一番，又抬头看向朱玉：“玉儿，你知道是谁吗？”朱玉早有猜测，迟疑了一下还是讲了出来：“大公子卓进的随从常金。”
　　“是他？”丽娘也不觉得意外，今年她带着朱玉去给主子们讨赏钱的时候，常金就在屋外拦着二人寒暄了许久，眼睛还一直上下打量朱玉。
　　只是这常金是大公子的人……。“你确定是他吗？”朱玉点点头：“我听见他声音了，而且我用火钎子刺伤他了，这么两天应该好不了，一看便知。”
　　丽娘又思量了一会儿，她的性格本来就怯懦，虽然疼爱朱玉，一时却也拿不定主意，她一时站一时坐，思来想去也没想好怎么办。
　　“丽娘不用担心，玉儿就是告知你一声，我已经拿定主意，去禀明太太。”丽娘皱眉：“不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一样，皱起眉头，几欲落泪：“不能…不能告诉太太。她一定会赶走你，你年纪太小，出了府没有活路的。”
　　朱玉不知道丽娘为什么会这么想，但看她神态，知她有难言之隐，也不执拗。丽娘平复了一下情绪，安抚的拍了拍朱玉的手：“玉儿受惊了，丽娘来处理。”说罢，她整了整衣衫：“我先去找二姨娘，给拙园增加一个看门人。你锁好门，等我回来。”
　　这个二姨娘也就是那年春节被卓茂迭纳回府的娇娘，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十分有手段。进府七个月就生了个女儿，想是早就和卓茂迭打得火热，而李氏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这两年也不怎么管事了，除了对卓越还上点心，大多数时候都在后院吃斋念佛。
　　卓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由着二姨娘打理，这也是为什么要人，还得去寻她的道理。
　　朱玉知道丽娘做事素来谨慎，虽然心中还是有股气，可眼下形势如此，也不得不依丽娘的。
　　过了个把时辰，丽娘总算回来了，脸色平静略带喜色：“二姨娘答应给拙园增派人手了，除了看门人还增设一个洒扫丫鬟来。”人多了，出事的几率自然少了。朱玉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心下稍安，可又觉得如此放过常金实在咽不下心口的气。
　　看出朱玉的心事，丽娘拍拍她的背：“咱是女子，有些时候名节很重要，你以后还要嫁人，就是立户，也要身家清白，我们忍一忍，忍一忍… …”朱玉哪里不知道丽娘说的道理，是的，再忍一忍，等她长大了，自由了… …她也要像娘亲一样，活得自由自我。
　　没想到二姨娘办事这么快，不过第二天，管事就送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年龄和朱玉相仿，但是相貌平平，为人不算机灵。
　　朱玉和丽娘也不挑，安排男孩孙二看门和做杂事，女孩红丫跟着朱玉做洒扫。两人正为这个事情而松一口气的时候，管事那边却传来了新的消息。
　　二姨娘说拙园人太多了，要调朱玉去她的院子里伺候。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丽娘险些站立不稳，朱玉也很诧异，但是没有丽娘失态。她连忙上前询问详情，那管事上下打量朱玉：“这还用问？拙园本来就没有主子，用不了这些人，姑娘这样的人才，去二姨娘的院里伺候，这是抬举你。”说罢，又意味不明的补了一句：“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朱玉气得脸通红，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扶起丽娘朝屋子里走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丽娘反复念叨。朱玉容貌难掩，她早知道，本来是想要护着她，可是二姨娘院里，那难免会遇到卓茂迭。卓茂迭是什么样的人，她再知道不过了。这两年李氏心灰意冷，卓茂迭行事也越发夸张了，以前朱玉藏在拙园，可是去了二姨娘那里… …
　　“丽娘，没事。”朱玉淡淡的开口：“我是活契，大不了赔钱解契，离开卓府。”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冷静自持，眼中绽放着坚定的光芒。见丽娘愣住，她又柔声一句：“事情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