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时》极*

7、第七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

　　七月底本来就闷热，丽娘一急一慌，中了暑，直接就病倒了。此刻她穿着麻布长衫，靠在床沿上暗自垂泪呢。
　　朱玉把熬好的凉茶端进房间，放在凳子上用竹扇轻轻扇着。两人都没开口，但要说镇定，朱玉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瞧着却还要镇定一些。
　　“玉儿啊~你说你怎么生得这样好？”丽娘没忍住，又抽泣起来。她并非无病呻吟，丽娘的容貌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可没有家世的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如今还要靠着在卓家当奴仆才能换得一家人的嚼用，她有时候也恨不得用自己的容貌换些蛮力，沿街卖豆腐也好过这种长期有家不能回的日子。
　　“丽娘，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朱玉用手巾给她抹眼泪儿：“我去求求二姨娘，让红丫回去，我留在拙园，”
　　“那些人哪里听得进你的话。”丽娘哽咽：“玉儿，你不知道… …”朱玉多通透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求”没有什么分量。左思右想之下，朱玉安抚的拍了拍丽娘：“丽娘你先休息，事情没那么糟。”
　　丽娘昏沉，流着眼泪，一会儿就睡着了。朱玉感激丽娘待自己如同女儿一般疼爱心焦，可对于她这种遇事先是自我焦虑的处事并不认同。娘亲曾告诉过她，遇到事情要先解决，感受要尊重，但是绝不沉溺。朱玉看向窗外，娘亲离开她也有三个年头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像告诉她的那样，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呢。
　　二姨娘住在卓茂迭原来的书房，叫做漱名斋，雅也是雅，就是跟卓茂迭的为人处事不沾边，特别是二姨娘住进去了以后，侍女都换成了年轻貌美的，据说行为很是放荡不拘。朱玉敲了敲院门。
　　和拙园不同，漱名斋的大门铜环用桐油擦拭得锃亮。卓茂迭现在不办公的时候基本都在漱名斋，朱玉是专门选了个他不在家的时间，敲开门后，仆人很快去通传，倒是没有人难为她。
　　漱名斋原是书房，二姨娘住进来以后做了修葺，养鱼养花、种树种藤，所以虽是暑热之时，院中也多有阴凉，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引了活水，在角落做了假山景，滴滴答答的，清凉又动听。
　　“进来吧，姨娘叫你呢。”二姨娘的贴身丫鬟秋菊朝朱玉招招手。朱玉朝她谢过，两人视线碰到一起，明显感觉到打量，朱玉腼腆一笑，低着头快速过去。
　　一进屋子就是一股凉气，原来屋里放着个冰盆子。
　　要知道，冰这个东西在现在可是个稀罕物，百姓解暑也大不了喝上一碗冰水，取冰避暑也不是一般的达官贵人可以享受的。以卓茂迭一个六品闲官的收入……
　　“过来我看看。”坐在凉床上逗孩子的二姨娘胡娇朝着朱玉开口。朱玉收回心思，缓步走了过去。
　　二姨娘穿着名贵的杭纱常服，浓密的黑发松松的挽在脑后，身上首饰不多，但不论是手腕上的和田蓝玉镯还是额头上抹额的粉色南珠，都是非常贵重的首饰。恐怕李氏的首饰也没有她贵重，也不知道为什么，朱玉就是一眼就能看出物品的价值，有时候她也莫名其妙。
　　胡娇也在打量朱玉，少女的身量，纤合适度，五官异常的标致，脂粉未施却姝色自然，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唯一要说不足，就是还缺乏一些女人的韵味，少了些欲拒还迎的魅惑之态。当然，年纪摆在那儿，等她大了一些，自然就会愈加迷人的。
　　凉床上的孩子是胡娇和卓茂迭的女儿，因为才两岁，还没取名，小名宝儿，长得圆头圆脑的，倒是很可爱，此刻她趴在胡娇的怀里冲朱玉做鬼脸呢。
　　“你寻我何事呀？”二姨娘说话并不拿大，语气自然温柔，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但朱玉就是对她有几分防备，非常拘谨的回话：“玉儿给姨娘请安，今日叨扰是因为管事让我即日来漱名斋伺候的事情。”
　　“哦。”二姨娘笑眯眯的，双手抱着宝儿的咯吱窝，将她提着站立逗弄，状似不经意的问：“你意下如何？”按理说，漱名斋是香饽饽，一般的奴婢肯定巴望不得。胡娇本以为朱玉是来谢礼的，故意这样问，也是想打压一番，让她表表忠心。
　　“玉儿谢过姨娘赏识，但玉儿习惯了拙园的简单生活，行为粗鄙登不了大雅之堂。如今丽娘又病重，玉儿和丽娘情同母女，实在不忍离开。”朱玉不卑不亢：“还望姨娘念在玉儿的孝心，让玉儿留在拙园。”
　　“嗯？”朱玉的话让胡娇有些意外，同时又因为她的不识抬举感到来气。但胡娇心思深，喜怒不行于色，她淡淡的瞥了朱玉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胡娇想要朱玉，也是因为她容貌出色。卓茂迭是个好色的伪君子，胡娇自从被纳入门，卓茂迭一直对她言听计从，除了因为她自身的美貌，也因为她一些笼络的手段。这些手段难免需要年轻貌美的婢女来配合。
　　别看这些婢女多是些娘家子，进了金窝窝，没有几个不迷失的。
　　胡娇沉默不语，气氛就沉闷了下来。只有宝儿吸吮着手指动来动去。朱玉低着头，但是腰直挺挺的，看起来一股倔劲儿。越是这样，胡娇心中越不愉。
　　知道朱玉是活契，胡娇心念一转，淡淡的开口：“既然丽娘病重，那你就在拙园照顾她些日子吧。一月以后，你再来漱名斋吧。”
　　“姨娘… …”朱玉还想开口，没想到胡娇摆摆手：“你出去吧，宝姐儿要午睡了。”
　　“走吧。”一直站着的秋菊推了推朱玉。朱玉知道再没有说话的机会，只得跟着秋菊出门而去。
　　将人送到大门口，秋菊道：“主子的恩赐，怎好随意拒绝的，我看你这丫头就是年纪小，回去好好想想吧。”朱玉不置可否，告辞而去。不管怎样，也算是争取了月余的时间。但这漱名斋实在不是善处，它从上到下都有一种朱玉讨厌的奴颜媚骨脂粉味。
　　回到拙园，朱玉捡了些好听的说给丽娘听，只说二姨娘让自己先待在拙园，以后再做打算。丽娘舒了口气，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
　　“要说这卓府里，就咱们拙园是个好地方。二公子是个纯良的君子，若是他在就好了，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丽娘靠在床边喃喃的念叨着。
　　虽然朱玉并不认同将自己的命运交于别人，但是不得不承认，从三年前和卓进短暂的接触看来，他有些古怪，但是并不让人讨厌，而他身上那股恰到好处的冷漠反而让她很有安全感。
　　“马上就是八月了，二公子今年要参加乡试了吧。”朱玉突然想起这件事，但是丽娘知之甚少，只能附和着点点头：“也不知道考完后公子会不会返家。”
　　三年了，卓进三年都没归过家，听说家信也很少。
　　这三年，朱玉将卓进的藏书看了个遍，比起三年前，她也少了些许浮躁。对世事无常多了许多书面的相像，偶尔还能从卓进对书籍的注解了解到一些他的看法观点，卓进也许真的是丽娘说的那个君子吧。
　　不管怎样，因为常金和二姨娘的事情，朱玉都知道，自己再不能躲避蜷缩在拙园，她必须给自己找个出路。如今她年岁渐长，若是扮成男子的话… …
　　打定出府的注意不久，朱玉就开始着手准备。最难的就是身份户籍文牒，自从母亲死后，她就进了卓府，如今要弄份男性户籍，只能出府去找找福叔了… …
　　丽娘说着话就睡着了，孙二和红丫也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外面安安静静的，只有一轮明月远远的挂在天空。夜深时分，热气也消退了些，吹来的风是凉悠悠的，带着味道不明的花香。
　　朱玉深深的吸了一口，夜风轻抚过她额头的碎发，就像是她娘亲摸着她的额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