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时》极*

4、第四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

　　大概刚到寅时，朱玉就被丽娘叫了。她昨日站太久，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但她素来知事，强撑着穿衣。
　　因是新年，府里还做了新棉衣，但只有丽娘这种嬷嬷和大丫鬟才有，朱玉这样做杂活的只能望衣兴叹了。到底是小姑娘，失落片刻就丢开手去。
　　用凉水抿了抿乱跑的发丝，朱玉自觉的去了小伙房。火炉子还没生起来了，院门就被敲响了。库房的嬷嬷们领着丫鬟送东西来了。
　　丽娘迎出来他们交接。“这几日太忙了，年根下又要采买大年前的物件，忙得昏了头，下面的丫鬟也不知事，才想起把过年的物件给二公子送来，这些丫头真真是该打。”管库的嬷嬷说了几句客套话，丽娘一贯的温柔不争，只是匆匆接过，照例每人给了几个铜板的辛苦钱，
　　到底还是官宦人家。这过节用的茶盘漆盒、松柏枝、芝麻秸、冬青树叶，还有男子四色布匹，笔墨纸砚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也是准备的十分充分。昨日丽娘都已从箱子翻出昨年剩下的物件做了装饰，如今又挑选了新鲜的松柏枝、冬青叶挂上。
　　“还有鞭炮啊。”朱玉对炮仗感十分感兴趣。“等二公子去正房去了团圆饭回来我们就放。”丽娘怕朱玉看热闹忘了活儿：“快去看看火，别把水烧干了。
　　不一会儿，厢房门也开了黄芪出来高喊朱玉送水。朱玉和黄芪都有些纳闷，之前卓进都是黄芪伺候，也就丽娘偶尔能插手。昨天晚上开始，卓进却突然开始使唤朱玉。
　　黄芪心里想得是二公子终于开窍了，朱玉则是隐隐有些莫名其妙，她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卓进对她与其说是“重用”，不如说是“折腾”。
　　昨天拎着茶壶站了一晚上，朱玉又噗呲噗呲的拎着水壶去伺候卓进洗漱。
　　卓进已经穿好了衣服，朱玉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袖口和腰带。卓进回来也才两三天，两人见面的时间本来就少，而卓进给人的压迫感特别强，也就今天，朱玉才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卓进很瘦，穿着厚厚的冬袍却丝毫不显臃肿，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不像大公子卓越，还是少年的模样。长相吧，说不上英俊，脸型端方，眼眉比较近，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什么？”卓进拧眉，语带质问。“哦哦。”朱玉反应过来，马上去给他倒热水，又将水兑温，将巾子浸湿。
　　“行了，候着吧。”卓进自己走了过来，开始洗漱。朱玉也乖乖的将刚刚带来的瓢里兑上温水，将沾了盐的柳枝放好。动作麻利但是有条理。
　　以前娘亲就常夸她，说她是个“灵性”的妞妞… …
　　卓进洗漱期间一言不发，朱玉再次打量他，发现他和大公子不一样，大公子长相肖似李氏，而卓进除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比较刚硬，而且他的肤色较黑，不似大公子的白皙，但是奇怪的又是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兄弟两，有种奇特的血缘似的相像。
　　刚走完，丽娘就进来了。“公子是时候去正房拜见老爷和太太了。”她的眼里带着点看晚辈的慈爱：“几个月不见，公子也长高了。”卓进朝她点点头：“你们也自行用膳，团年饭吃完我就回来。”
　　“好，我教玉儿做公子最爱吃的桂花酿。”丽娘含笑回应。卓进听完看她又看了朱玉一眼：“她跟我一块儿去，母亲将她赏给我，我顺便带过去让母亲瞧瞧。”
　　丽娘一听也是，觉得卓进有了长进，对李氏多了孝顺之意，这下两母子关系有所缓和，心下再愿意不过了。
　　朱玉隐隐有些不满意，按理，团圆饭后卓家一众奴仆会挨个去正房给主人见礼，说吉祥话，最主要是讨赏钱。自己跟着伺候卓进，那这个环节就参与不了啊。
　　她撅了撅嘴，刚刚一直忙，还没吃早饭呢。到时候还得一直伺候卓进… …想想就很凄惨。
　　她求助似的看向丽娘，丽娘却在那边满脸笑容。就只差庆祝朱玉的“出人头地”了。
　　循卓家旧例，大年三十这天，吃饭会提前，卯时刚到，卓家人就要集合在主屋的正院用朝食。所以卓进立刻就要出发，朱玉连塞个冷馒头垫垫肚子的机会都没有。
　　“走吧。”看出了朱玉脸上想要压下去的“不情愿。”卓进淡淡的开口，起步就朝外走去。“玉儿放机灵点，不要乱说话。”丽娘嘱咐一句。
　　之前觉得卓进不是很高，可真跟在后面，朱玉被遮了个严严实实，这个时候正冷，又略有风雪，倒是遮风挡雪。朱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脚下步伐却不敢懈怠片刻。卓进走路很急。如果说卓越是闲庭信步，卓进就是步履匆匆。
　　卓府不算大，不一会儿就到了。
　　比起卓进院里，这里可热闹多了，刚进院门就听见阵阵的欢声笑语。朱玉四周环顾了一下，除了红绸灯笼，松柏冬青这些，院子里还整整齐齐的摆了四盆仙客来、四盆红梅、四盆大玉兰，院子里的奴仆也都穿着簇新的冬衣，就连看门的小丫鬟都有。
　　卓进大步走进堂屋，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卓家老太爷、老太太都跟着卓茂迭的大哥住在山东，所以正上方直接坐着卓茂迭和李氏。
　　朱玉是第一次见卓茂迭，其貌不扬，脸型和卓进有几分相似，李氏还是老样子。只是比起第一次见到时脸上多了几分喜意。卓越坐在李氏的左手边，正和李氏说着什么。卓茂迭旁边坐着个华服少女。长相只能算清秀，但是体态纤细，面容温婉，应该是卓茂迭和前妻所生的大姑娘卓斐。
　　“给父亲母亲请安。”卓进后大家也没怎么在意，行礼后就被叫了起来。卓茂迭嘟囔了一句：“大过节的，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朱玉一看，还真是。这一屋的主子，包括奴仆都穿着新衣呢。倒是自己和卓进，都穿着旧袍，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前个儿才回来，一直准备年后赴考之事，未曾在意这些。”卓进脸色不变，淡淡解释，随即自如的挨着卓斐坐了下来。
　　卓茂迭没有说什么，转头朝李氏淡淡的撇了一眼。李氏有些不耐烦：“四季衣料都按时送了，你也要管管自己院中的奴才，养得惫懒，主子的衣食都不上心。”
　　卓进拿着茶杯：“母亲教训得是。”
　　作为“惫懒得奴婢”，朱玉缩了缩头，害怕被殃及池鱼。好在大家说笑呢，没人注意她。
　　“二弟前个儿回来的吗？”卓斐转头和卓进说话，她话语轻柔，与长相相符。“是的，长姐。”我前两日去了外祖家。”卓斐有些抱歉的说道：“昨个儿很晚才回来，都没来得及来看你。”
　　卓斐的外祖家是卓茂迭的原配赵氏的娘家，而卓进两兄弟的外祖则是李氏的娘家。赵家也是官宦人家，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是比起李氏商家出身，还是有一些优越感的。
　　卓进点了点头，客气道：“让长姐挂念了。”
　　哇，真是冷冰冰。朱玉站着无聊，观察这一屋子“主人”的同时也不忘吐槽卓进，真是一点人气儿就没有啊。
　　桌子上放着各色酥糖和鲜果，虽然是隆冬，官宦人家在过年这种日子还是舍得花大价钱买悉心培育的瓜果。
　　此刻卓进身边的茶几上就放了一盘香瓜，还放了一盘花生酥糖。这两样朱玉都爱吃，她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看着，但还是规矩的没有伸手。
　　饭食很快摆了上来。因为是特殊的日子，朝食也很丰盛。卓家不算豪门，但也不寒酸。光是糕点就有山药茯苓糕、蟹黄烧麦、小豆凉糕，凉瓜果，芝麻球，莲花酥；小菜也有酱黄瓜、腌水芥皮、虎皮花生，拌什锦豆腐、热菜也有炸什件儿、清蒸江瑶柱、糖熘芡仁米、拌肚丝… …满满当当的摆了整整。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主人门鱼贯入席，伺候的丫鬟也纷纷就位。朱玉是生面孔，长得又冰雪可爱，所以大家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朱玉也算沉得住气，之前受到牙婆的训练，虽然是第一次伺候人，也稳稳当当的。她目不斜视的给卓进布菜，丝毫没有错漏。这时卓进示意她添粥，这粥是虾仁和瑶柱熬煮的，洒了细细的姜末，气味浓郁鲜香。朱玉正庆幸自己一点没洒呢，可粥刚刚递到卓进的手中的时候，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卓家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朱玉这个声音突然又清晰，一下子打破了沉默。“哈哈哈”卓越先笑了起来。其他人包括丫鬟们也嘻嘻的捂嘴笑。
　　唯一不笑的就是一脸窘迫的朱玉和继续喝粥的卓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