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时》极*

3、第三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

　　今年是万历二年，新皇刚登基不久，隆庆帝在位时国家财政欠下了巨大赤字，但南京历来富庶，又是春节这样阖家团聚的大日子，走亲访友、购置年货、洗旧换新，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热闹的氛围。
　　唯独卓进的院里，除了翻书识字，竟是找不出其他声音来。那些在丽娘和朱玉精心装扮的花卉绿植，也在淡泊的人气中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以前过年就这样吗？”朱玉依在丽娘的身边轻轻问着。“以前啊？”丽娘陷入回忆，一时半会儿竟然回忆不起来了。最初的卓进当然不是这样，比起他的兄长，他的长相和身高都不出众，又有些怯懦。可即便如此，儿童该有的少年心性和调皮捣蛋他也不缺，是从哪一年开始呢？他变得易怒、暴躁和阴沉… …
　　还没等到丽娘的回答，却听见院门被扣响，朱玉伸出脑袋去看。老苍头问了声谁就打开了门，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身量很高，穿着褐色的镶边长袍，碧绿的腰带上镶嵌着柔和的玉石，腰间垂着一枚同色的玉扣。
　　“咦？”朱玉还没看清楚他的脸，但隐约也觉出他的打扮有些 “贵气”。
　　“时卿在吗？”男子声音略高的问了一句。他身后的小厮也跟着喊：“二公子，二公子在吗？大公子看您来了！”
　　“时卿？”朱玉跟着念了一句。“二公子的字呢，亲近的人才叫，是大公子来了吧？”丽娘放下针线活，迎了出去。
　　“给大公子请安。”丽娘招呼着：“二公子温书呢，公子快进屋里，小心让风雪吹坏了。”转头又吩咐朱玉：“玉儿快去烧水给公子看茶。”
　　朱玉应了一声，忙往值房里跑，那里随时烧着热水呢。
　　此时卓进的房门也打开了，他还是穿着寻常的松江布衣，因为家居府，洗得有些发白了，迎头和大公子站在一起，看起来就略显得磕碜了些。
　　“兄长。”卓进拱手，脸上带着十分的客气恭敬：“前日回府，兄长不在府中，今日却劳兄长屈尊来探望。”
　　“说这些作甚？”大公子卓越对卓进的客套有些不满：“怎么这么生疏。”一边说一边挽着卓进进了屋子。
　　朱玉这边真在烫被子沏茶呢，那边大公子的小厮却走了进来，他进来先是左右看了一圈，又打量了朱玉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大公子喝茶要用紫窑杯，劳烦姑娘使大公子惯用的器皿。”
　　说罢，从随身的盒子掏出茶具，放在托盘上。
　　讲究啊，朱玉以前随母亲去很多大户帮过厨，俗话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深宅大户讲究的人比比皆是，她也从善如流，麻利的用热水烫了茶杯，又重新沏了一杯。
　　然而那小厮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一边打量朱玉，一边将朱玉最开始沏的茶水端起来，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朱玉抬头看了他一眼，莫名的产生了一股厌恶感。
　　“借过。”没有多说什么，朱玉托着茶盘，越过他走了出去。她干活麻利，绝不偷懒。
　　门帘掀开，屋子里并没有太过热络。卓进与卓越对立坐着，朱玉进去时两人都沉默着，只有中间的火盆子发出些微的火气。
　　“公子用茶。”朱玉将茶杯依次奉上，这才看清楚卓进的脸。
　　卓进和李氏长得有七八分像，这张脸长到女子身上略显寡淡，长在男子的身上就显得俊秀，再加上卓越眼角含笑，没得让人觉得性格温柔谦和，有谦谦君子的气度。
　　卓越也注意到了朱玉，虽然是没长开的小豆丁，但朱玉相貌太过周正，确实让人过目不忘。
　　“这是母亲赏给你的丫头吗？”卓越没话找话到。
　　“唔。”卓进含糊的应了一声，似乎不想多谈，转移话题道：“年后我就出发去沂南应考，兄长前年已过了院试，可否传授一些机要？”
　　“说到应考… …”卓越果然转移了话题，开始侃侃而谈。丽娘招了招手，让朱玉下去看着火，隔个一刻钟再来添茶。朱玉自然乖乖的应下不提。
　　卓越这人本来就有些好为人师，这下滔滔不绝起来。卓进也不打断他，假装认真聆听之下也不禁打量起自己的兄长，金尊玉贵的做派，意气风发的模样，真正是蜜罐子养出来的少爷。这才是卓茂迭和李氏心目中嫡子应有的模样吧。单纯温和，讨人喜欢。
　　“总之，以时卿的刻苦与实力，为兄只待你得胜过来。”喝了口茶，实在讲不出所以然了，卓越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借大兄吉言。”卓进面上还是淡淡。卓越也不在意，毕竟比起前两年，卓进已经好多了，前两年的卓进别说父母，自己见了也要掉头离开，那股阴沉劲儿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如今只是冷淡了些，也许是年龄渐涨，懂事了些。
　　又寒暄了几句，朱玉才添两回茶，卓越就告辞而去，临走还赏了一把铜钱给朱玉，朱玉数了数大概二十几枚，朱玉也开心的说了几句万事顺心的吉祥话。
　　卓越走的时候朱玉连忙将他的茶杯塞给了他的小厮，她可不想落下了还要专门送上一回。
　　送走自己的兄长，卓进依然闭门读书，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都二十九了。”朱玉嘟囔，今年是她第一次没和娘亲在一起过年，又这样萧索，难免有些失落。这份失落浮现在她的脸上，让丽娘也跟着心疼起来。
　　“玉儿乖，丽娘教你剪窗花。”丽娘从箱子里翻出一些彩娟红纸来，拉着朱玉挨着窗户坐下来。“树上喜鹊叫喳喳，我和妞妞剪窗花，不剪鸳鸯水中游，不剪绣球狮子耍，剪棵庄稼比树高，剪个棉桃西瓜大，一个南瓜一座山，三套马车拉不。树上喜鹊叫喳喳，我和妞妞剪窗花… …”
　　哼着不知道哪里的儿歌，丽娘熟练的用剪刀三两下就剪出了一个“吉祥如意”，朱玉毕竟还小，她的娘亲会识字会酿酒，但是针织女红一点不会，剪窗花更是从没试过。一下子，就被丽娘的手艺抓住了眼球，惊讶的拿起那漂亮的图案仿佛端详。
　　“哇，丽娘你真厉害呀。”朱玉惊叹。“来，我教你。”丽娘将她揽在怀中，手把手的教她剪起窗花来。
　　因为天色暗淡，此刻她们是开着窗户的，这温馨的一幕也被开窗透气的卓进看在了眼中。他抿了抿嘴唇，又活动了一下因为坐得太久而发麻的腿。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略微想了想，他高声喊来黄芪。
　　“让玉儿进我房里伺候茶水！”黄芪刚刚就瞅见主子向外张望呢，这就突然喊朱玉进屋伺候，这是…开窍了？
　　也来不及多加思虑，黄芪便匆匆的过来叫人。
　　朱玉正学得起劲呢，又觉得丽娘香香软软，被叫时便有些不情愿。“去吧，一会儿回来我再教你。”丽娘拍拍她的头。
　　朱玉也知道自己做奴婢的本分，干脆的跟黄芪过去，还没忘麻利的提了一壶热水。
　　“人来了。”黄芪回了声话，突然福至心灵的退到了屋外。
　　朱玉便提着热水壶：“公子是要添茶吗？”卓进并没有看她，而是面对着窗外，他没有迅速的回答朱玉，默了一会儿。朱玉都快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才悠悠的开口：“先候着。”
　　“是，公子。”朱玉还有懵懂，也就乖乖的候着。
　　这一候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吹灯时分，卓进唤黄芪进来伺候他更衣就寝时才让她出去。朱玉胳膊和腿早已经麻成一片。虽然她刚刚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询问“候着干嘛？”但卓进的气压太低，她酝酿了几次都没开口。
　　就这样，她提着茶壶站了两个时辰，什么都没干，可比打扫了几间屋子还累人。
　　“二公子什么意思啊？”朱玉向丽娘抱怨，夜已经深了，丽娘也将窗花都剪好了，自然是不能再教她了。
　　“公子他… ….”丽娘也说不出个一二三。这两年的卓进她也看不清楚了，喜怒无常也不是新鲜事，可她也不愿意说卓进半个不是，只是安慰朱玉：“明天就是新年了，好好睡养足精神，要去给老爷夫人和各个主子请安讨赏钱呢，那可是个辛苦活。”
　　“也是… …”朱玉模糊的应了一声，她的眼皮早就开始打架，话音刚落就进入了梦乡，算了，这个世界总有母亲口中的“神经病”，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作者有话说

　　男主少年时期多少带点病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