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成鬼以后》秘成

39、鬼鱼吞舟燃犀照水3

　　莲生说的不常见，是指这三界之中，有这样强大的聚气能力的珍珠不可能自然产生，只有人为可成。
　　几人陷入沉思。

　　苏宥则是隐约觉得，这一路上总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影子，好像对一切了如指掌，他永远走在那人之后，一步步迈入它预设好的境况。
　　而这样的影子，从他离开无名山后就开始存在了。

　　“话又说回来，杀了那鬼鱼，睛觉镇上的凡人应该就没事了吧？”昀德道。
　　廖云度突然站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头扭向林二饼船离去的方向：“以防万一，我还是回一趟仙界。”
　　“嗯，找点人下来帮忙。”昀德搭了一嘴表示赞成，“咱们发现了生死海边的鱼鬼作乱，你记得去司仙殿一趟找筠元，该给咱们涨点功德俸禄！”
　　与生死海有关的差事，向来都是在功德榜上排在前头的。

　　廖云度难得没有与他斗嘴，腾了云就往睛觉镇赶，连带着背影都透着心事重重的意味。
　　昀德看看苏宥与莲生：“他咋了？”
　　随后一敲手心，恍然大悟：“他是生苏宥你和莲生气了吧？”
　　在昀德眼里，文官们酷爱小题大做，钻牛角尖，天上的规矩在心中背得那叫一个一字不差。
　　升仙后仙官任职手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仙官与妖鬼不得来往密切。
　　要让廖云度这样一心向天君的仙官典范目睹他人与鬼私交甚密，心中一定不是滋味。
　　偏偏这个人还是他一向尊崇的宥生武神。

　　想到这，昀德歪头凝视了会儿一仙一鬼，咂嘴道：“冤孽哟。”
　　“你们可别让天君发现。”
　　发现了少不得要罚去一年功德，要让文官们抓住小辫子更不得了。
　　苏宥不以为意，莲生却朝昀德有礼地一点头：“多谢昀德仙官。”
　　他的面容与昀德印象中的少年脸庞逐渐重叠，那时莲生还是一个小傻子般立在他们一旁侍奉的小仙侍，如今不得了啊，当上了鬼王。
　　人还是这几个人，但好像只有昀德自己没有什么变化，感叹确实是百千年时光过去了。
　　凡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时过境迁，谁如当年......除了昀德。

　　想到这里，昀德又是看着苏宥叹了一口气。
　　“这次如果顺利，要让妖君把引魂灯吐出来，找找你缺的两魂。”
　　莲生迟疑道：“什么两魂？”
　　苏宥摊手：“天君说我三魂缺二，到时候再说吧。”
　　“竟有此事？”莲生敛了神色，心中喟然：这样来说，迟钝点也是正常的。
　　其实苏宥自己倒没觉得这事儿有多着急，左右他现在身体里只剩下一魂，也能活蹦乱跳。
　　若真的能找到丢失的二魂，就是意外之喜了。

　　廖云度到了睛觉镇，随即查探了那些凡人的状况。整个镇上明显的腥臭已经散了许多，但在凡人身体中还是有黑气残余，该让雨霖降一场仙雨。
　　他乘着云朵一路往仙界，到了八重天，便直奔文昭殿。
　　那颗黑珍珠，他实在是觉得熟悉。莲生一说，他就有了印象，分明与他不知道多久以前，在文昭殿库房里查点物品时看到的那颗极其相似。
　　文昭殿中的仙侍都在整理卷轴，领头的思书正在誊抄这百年的三界名卷，突见殿中走进一个熟悉的人影，十分惊喜。

　　“云度仙官怎么来了？”他做了一揖，笑意盈盈，“莫非武神嫌你太弱，赶你回来了？”
　　廖云度轻轻锤了锤思书小仙的脑袋：“文昭仙官可在？”
　　思书捂着脑袋，一本正经道：“仙官现下不在殿里，好像是去了下面的几个重天，也没有与我们说。”
　　“我现在需要去库房一趟。”
　　“得等文昭仙官回来。”
　　廖云度压低了声音：“我只是去看一眼，你就将钥匙给我吧。我去凡间给你带时兴的话本子。”
　　仙界也有话本子，但终究没有凡间的那样五花八门、精彩绝伦，因此对不能下界的小仙侍来说，此物甚是吸引人。
　　思书还是败给了对好故事的渴望，悄摸摸地将库房钥匙递到了廖云度手里。
　　“云度仙官，你可快去快回。”

　　廖云度面色端庄，昂首挺胸地走过了看守库房的两只仙鹤，态度自然的像是被派来干活。
　　他在两只仙鹤那也是老熟人，因此没有拿尖利的鸟喙挡住他的去路。
　　进了库房，廖云度目光巡视过那些摆码整齐的物件，直接走向他记忆里放着珍珠的地方。
　　一通按标检索后，终于让他找到那个装珍珠的千年老木做的匣子。
　　匣子上的封标没有拆毁过的痕迹，廖云度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心定，却突然觉得那重量不太对劲，重新拿在手里晃了一晃，没有听见什么声响。
　　他思索再三，咬着牙打开了这盒子。
　　好嘛，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这是最坏的境况了。
　　文昭殿高高矗立于八重天，这里也是仙鹤日夜看守，里面的东西又怎么会落入凡间呢？
　　思虑了一阵，他觉得这事儿古怪，必须得亲自与文昭仙官说。

　　昀德“嚯”了一声：“廖云度传音来，暂时下不来。”
　　苏宥看他掏出的是一块玉石头，贴在耳边就能听到廖云度的声音，很是开眼。
　　“这石头可以隔空传音？”
　　昀德将石头递给他把玩：“从前是文牒的样式，也是最近百年改的石头样式。白玉京里一百功德一个，仙手必备。”
　　“好贵。”苏宥将它递回去，是普通仙官三月的俸禄。至于他，现在是一分也没有的：“我以前应该有吧，我去给它翻出来。”
　　“没有。”
　　苏宥疑惑了：“你不是说‘仙手必备’？”
　　昀德耸肩道：“是你说自己不需要的。”
　　过去的宥生武神的确不需要，除了昀德和天君，大概也没有谁会闲来无事联系他。

　　海面行舟颠簸，入了夜又温度骤降。
　　莲生嘴上不说，实则恶鬼气息侵体之时损耗了许多法力，此时靠在苏宥身边略显虚弱，苏宥握了握他的手，相触之间只感冰凉。
　　他好像无师自通一样剃去法力中的仙气，匀了一点给他。
　　“让你不要跟来，”苏宥自己都没察觉到这语气显得嗔怪，“现在还能变回纸人吗？”
　　莲生睁开眼，眼波中倒映着苍穹里的数万星辰，嘴角勾着：“你让我靠会儿就好了。”
　　“不变纸人？”
　　“不愿变。”
　　昀德坐在他们对面，不知来由的感到恶寒。
　　他好像略微懂了一点廖云度的心情，看向苏宥的眼神写满了怕他被鬼勾了魂的担忧。

　　昀德站起来，决定离开这个令他心中发毛的氛围：“我去前面看看，什么时候能到结界处。”
　　他一抖衣袖，飞快地消失在舟上。
　　没有了第三个人在，苏宥终于可以问莲生那个他一直担忧的事情，转过脸来正色道：“我不相信我是看错了你额头上的恶鬼印。”
　　莲生反问，眉眼满是看似不在乎的调笑：“如果我真的堕成恶鬼，苏郎会杀了我吗？”
　　苏宥皱起眉：“不会。但你会沦为没有神智的恶鬼。”
　　“你会厌恶吗？会离开吗？”
　　“我当然会想办法救你。”
　　两人沉默了一阵，海风明月尽在不语间。莲生突然低笑一声，伸出手拥住他，在他耳边叹了一口，藏了无数说不清的缱绻。
　　“我从前是怕的，但有你这句话，我不怕了。”
　　“总是要有那一天的，所有厉鬼的宿命都是这样。”
　　苏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出声反驳他：“你又不是厉鬼。”
　　莲生：“我是。”
　　“......”

　　“如果我堕恶后真的没了神智，就杀了我吧。”
　　他好像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话音里有十分的凄楚无奈。
　　苏宥心口一紧，下意识反手抱紧他：“你不会死，我会帮你，会帮你。”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莲生的唇浅浅擦过他的耳垂，扬起的笑容餍足如午后晒太阳的猫儿。
　　苏宥不知道，他是仙骨化鬼，才没有那么容易失去神智，只是想来会控制不住欲望，变得比现在更贪婪一些。
　　因此，在那之前，他得先让人走进他的陷阱，才不至于之后被他溜走。

　　“你们抱在一起干嘛呢？”昀德的大嗓门打破了这片刻的温情。
　　苏宥惆怅的情绪还没消化干净，立刻有了种在旧友面前有新厌旧的窘迫，放开了莲生。
　　昀德没有在意，说：“按道理这一块儿就是结界处了，但我飞了好一会儿没发现结界。”
　　莲生不紧不慢道：“有犀角吗？”
　　他并非只是随便问问，早在一开始，他就看见了昀德头上的犀角发冠。
　　昀德却忘记了这一茬：“这茫茫大海上哪来的犀角？”
　　苏宥指了指他头上。
　　昀德顿开茅塞，不敢置信地向上一摸，果然摸下来那枚犀角做的发冠。
　　“你这鬼，直接让我拿下来不就成了，说话弯弯绕绕跟个文官似的。”
　　被说中的莲生两眼一弯，又好像懒得与他多说话，抬手拿过那发冠，将它定于半空之中。
　　随后手一合，它就燃起了熊熊的赤红火焰。

　　犀燃，可照见一切妖邪秽物。
　　随着青烟上浮，整片天空仿佛从他们头顶一分为二，一半是闪烁着星子的黑夜，一半却是红云漫天，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在云层缝隙中落下诡谲的异光。
　　就在他们不远处，异光之下，黑色的礁石显露出来。生死海名为海，但更准确一点来说，它是一片广阔的放逐之地，被海水围绕的平原，不见日出日落，天空永远在燃烧。
　　就连生死海远方的海水，都是通红一片，每一寸都像是流动着的火焰。
　　燃犀靠近后，又凭空哗然一响，于空中烧出一道屏障，火焰由红转青，森冷异常。

　　在这般阴森的火光中，苏宥也看到了莲生面皮下的白色骷髅，还有骷髅额上的六瓣红莲痕迹，在青色光芒中显得可怖。
　　他垂头，还是握住了莲生冰冷的指节。
　　昀德“诶唷”了一声，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近距离的画皮鬼真身。按他以往的经验，画皮鬼越是厉害，骨头就越是干净，能干净到莲生这个程度，实在难得。
　　火焰熄灭以后，结界自动为他们让路。昀德接住掉落下来的发冠，被冰得浑身一哆嗦。

作者有话说

　　怎样让石头开花？
首先要装可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