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成鬼以后》秘成

3、入幽冥黄鼠狼寻亲3

　　酆都城外鬼影幢幢，城内却灯火通明，脚下道路皆有青石板铺筑，路两边摊贩吆喝叫卖，像极了人间的夜市。
　　如果忽略其中行走的鬼怪的话。
　　黄十二全程缩在他的衣领里，用极小的声音和他吐槽。
　　“你看前面右边那个，好家伙，有三只眼睛，舌头那么长——”
　　“它的肚子好大，吃了什么东西，好恶——”
　　“啊啊啊，那只鬼怎么没有头啊——”
　　苏六忍无可忍，把呱噪不已的黄十二从衣领里拽着尾巴拉出来，拎到了自己肩头。黄十二的吐槽戛然而止。
　　前面的无头鬼撩开上衣的衣摆，露出腹部上一只红色的眼睛，朝他们好奇地张望，一人一鬼迎面而过，无头鬼的眼睛没有从他们身上下来。
　　黄十二的身子僵成一个泥雕塑，在无头鬼终于放下衣摆后才软成泥巴般瘫了下来。
　　“你想怎么找你妻子？”苏六问他。
　　黄十二蔫蔫：“我不知道。”
　　黄鼠狼是行动派，黄十二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就兴冲冲下了黄泉，就像当初黄十二爷爷没有看好苏六山里的土地，就带着全家在山里住下，开始艰难开土。
　　正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对面却走来三个大头鬼，不过三尺高，用手搀扶着互相的大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兴高采烈。
　　什么鬼王巡街，十五鬼门关大开。
　　苏六起了兴趣，蹲下身问他们道：“请问三位在说什么新鲜事啊？”
　　大头鬼向来是温和的好鬼，他们顶着常人三倍的大头，行动缓慢，说起话来却如机关炮弹，语速飞快。
　　“看两位不是鬼吧，二位初来乍到，不知道咱们鬼界每逢七月就有盛事。”
　　“七月半，鬼门关大开，人间与鬼界的通道暂时打开，我们会过黄泉去到人间玩。”
　　“在那之前，鬼界六大鬼王会在酆都至奈何桥一路巡街。一年一度的鬼王巡街，一直是咱们眼里的大事。”
　　苏六在心里算算日子，今天是四月初三，离七月半还有三月有余。
　　“鬼王巡街一月一次，您赶巧了，明天是我们四殿鬼王巡街的日子。”
　　原来，鬼界除了阎罗大殿，还另有六殿鬼王，从每年的一月至六月，六殿鬼王一个月一值班，按顺序在一月初一、二月初二，一直到六月初六，将七月半的节日气氛烘托至高潮。
　　做鬼无趣，想来鬼界也因此活动颇多，一个巡街也可以月月来，一个接着下一个，巡上六个月。
　　苏六点头称赞：“没想到鬼界那么热闹。”
　　三个大头鬼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尤嫌说的不够多，补充一句：“我们四殿鬼王是地府响当当的大美人，子时可一定要来看啊！”
　　大美人，苏六来了兴趣。
　　山中游走百年，向来只听得美人名号，不见美人面孔，他还没有见过所谓的美人，不知该是怎样的女子。
　　大头鬼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了，苏六被他们鬼王巡街的话题牵了鼻子，差点忘记了正事。
　　苏六喊住他们：“抱歉三位，我是来鬼界寻人的，请问这投胎的鬼魂归谁管啊？”
　　“地府轮回司，”三个大头鬼齐齐转头报了个地名，大头转过来了，身体却没有一起转过来，“您可以上那问问。”
　　大头鬼实在是乐于助人的好鬼，黄十二小时候被大头鬼吓倒着实对人家不礼貌。
　　地府轮回司就在酆都城城内。
　　灯树千光照，酆都城越往里走越是繁花灯昼，一点也不见鬼门关的萧条死寂之相。过了地府典当铺、地府钱行，再往前就见地府轮回司。
　　黄十二趴在苏六肩上，朝轮回司里的官差报了妻子姓名，那官差胡子一翘，差点没把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水吐在苏六脸上。
　　“原来那个妖怪夫君就是你啊！”
　　这事儿在地府倒是新鲜事情。
　　那天勾魂的小吏从凡间勾了个新死的魂名叫嫣桃，在望乡台、恶狗岭、金鸡山、迷魂殿一路都没出什么差错，阎王殿也看过，是下辈子能投个富贵人家的好命，偏偏在孟婆那卡了关。
　　嫣桃非说自己有一个妖怪的夫君，二人说好要在投胎前见一面，死活不肯喝孟婆那碗汤，又不知怎么的和孟婆吵了起来，孟婆来轮回司告状，偏生嫣桃福德深厚，不能妄加处置，闹得轮回司两边为难。
　　幸好最后嫣桃松了口，说只等她那夫君三日，三日不来，就痛痛快快过了奈何桥。
　　这不，眼瞅着三日之期快到了，苏六就带着嫣桃的黄鼠狼夫君来了轮回司。
　　苏六听完前因后果，对这位未曾谋面的黄十二妻子心生了诸多敬佩。
　　“我以前就想什么样的女子能制住你，今天才算有了见识。”
　　黄十二羞愤难当，又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脚下生风，从轮回司一路飞到奈何桥。
　　轮回司的官差终于松了口大气，派了个小鬼领着他们去了。
　　一桩大事总算有了着落，苏六此刻更像是来地府游玩的观光客，和前面的小吏打听起消息来。
　　大头鬼说的四殿鬼王大美人，就成了他眼下的好奇。
　　“我在路上听说鬼王巡街，那四殿鬼王是什么来头啊？”
　　小吏脸色不善，和刚才的三个笑眯眯的大头鬼形成了天壤之别。
　　“外人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听多鬼探讨，有点好奇罢了。”苏六委屈又尴尬地理了理自己袖口，那袖口即将被黄十二扒拉成碎布条子。
　　黄十二兴奋难当的时候，总爱手里抓个东西磨爪子。
　　那小吏斜着青黄色的眼睛看苏六一眼，觉得他姿容淑丽，虽然穿得破烂一些，比不上那些贵气飘飘的仙界人，但也算有可取之处，不至于死后是个色鬼。
　　他记得很清楚，很久以前，酆都城内就有色中饿鬼，见了四殿鬼王就往鬼王銮驾冲，还没碰到鬼王飘然的衣角呢，被一扇子扇成了个肉泥。
　　他就当苏六是真的出于好奇才问的鬼王大人，而不是因为色胆包天。
　　小吏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咱们四殿鬼王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但看你长得也不错的份上，勉强可以告诉你。”
　　“四殿鬼王是阎王大人钦点的四殿之主，具体真身没人知道，但鬼界美人没人能出其左右，坊间说‘美人隔云端，銮驾不敢惊’，说的就是四殿鬼王巡街之景。”
　　“那四殿鬼王的名讳呢？”
　　小吏不知怎的又生气起来，板着一张僵白的脸：“鬼王名讳岂是尔等外人可知的？”
　　“他没有名字吗？”
　　小吏沉默了一会儿：“除了阎王大殿，没人知道鬼王的名讳。”
　　“那过往经历总该有吧？她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苏六还真说着了，在地府众鬼的印象里，四殿鬼王真的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但阎罗大帝亲笔赐昭，鬼王实力是没的说的，千百年来平鬼乱，六殿鬼王中偏偏就四殿得了个“月下流萤扇”的美名。
　　传说鬼王月下盈盈一独立，只消抬手挥扇间，那些从生死海爬出来的恶鬼就被漫天的流萤飞刃如快刀削鱼片般断了气息，片片血肉空中纷飞，不见一点迸溅的鲜血，让看者一时之间不知该说是残忍还是优雅。
　　鬼王神出鬼没，除了一年一次的鬼王巡街，酆都城内少见他的身影。
　　苏六看小吏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有了计较，原来这四殿鬼王和他一样，不知来处。可人家就那么成功，不像自己，在山上混吃等死的日子过惯了，一点钱也没有，一点名望也没有。
　　呸呸，苏六唾弃自己一口，自轻自贱使不得，他还有个山头呢，还有个自封的山神当当。
　　到了奈何桥边，就有一个年轻的貌美女子走上来。
　　那女子从一个茶水铺里走出来，茶水铺的招牌上还有“孟婆汤”三个字，下面还写了一句话——
　　一鬼喝一碗，幸福过一生。
　　苏六恍然大悟，原来孟婆不是一个婆婆。
　　孟婆得了消息，此番瞧见轮回司小吏旁跟着的黄鼠狼妖怪，不禁冷哼，阴阳怪气了一番。
　　“这位夫君可是好大的神通，说来就真的来了，你的妻子就在我那茶水铺子里等你，快去叙情叙旧罢。”
　　苏六和黄十二一块儿进去，一个女子便哭哭啼啼地抱上苏六。
　　嫣桃正闭着眼睛嚎啕大哭，袖子却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她才定睛一看，一只黄鼠狼正泪眼朦胧地控诉：“娘子，你抱错人了！”
　　嫣桃一惊，松了手，苏六尴尬地离开他们一丈远。
　　“你来找我怎么不变成人形啊，我差点忘了你是个黄鼠狼了，”嫣桃抹抹眼泪，“我说怎么抱着那么清瘦，手感不对呢。”
　　“这是苏六，是我的一个......额，朋友。”
　　黄十二不想说是带他长大的家长。
　　嫣桃朝苏六一福身，带着歉意道：“刚才一时情急，请苏公子不要怪罪。”
　　“不会不会。”苏六连忙摆手。
　　凡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虽然他不是丈母娘，嫣桃也不是女婿，但苏六看着嫣桃这般的伶俐活泼，打心底为黄十二高兴。
　　得找个时间去找一趟黄大姐，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嫣桃得了人间京城里的富贵命，告诉黄十二具体的地点姓氏，嘱咐他到时候务必来寻他，续上前尘未竟的缘分，就依依不舍地喝完孟婆汤，上了奈何桥。
　　一旁的孟婆颇为嫌弃地对黄十二说：“你若不是个妖怪，不灌你喝一碗实在坏了我这的规矩。”
　　可谁叫一妖一人，居然也能红线相缠，在命簿上生出不浅的姻缘并蒂花。
　　“子时将至，你们看是走不走啊？”
　　黄十二迫不及待要动身去京城人间，跟着轮回司官差走了，走之前，他还疑惑苏六不和他一起。
　　苏六被那大美人的名号勾动了新奇探究的欲望，况且他也不急着回人间。
　　“你先去罢，我等等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