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道录》灯渔

30、一百次的自杀

　　灵虚幻境外。

　　“你说要封死心脉？哼，说的容易，谁会封，谁来解？”忘忧物嗤之以鼻道。

　　“贫僧医术颇佳，贫僧来封，贫僧来解。”孙离犬依旧微笑。

　　忘忧物看向狂生痴，后者不表态度，他手指轻捻：“好啊，那在这之前，作为监管，我给你一个东西。”

　　未等孙离犬反应，一根银白色如波纹般虚无，悄无声息迅速刺入孙离犬的身体，忘忧物轻扯，那丝线缠着骨头一动。

　　孙离犬浅笑：“施主还是不信。”

　　“我只信自己，如果你诚实可靠，我不会伤害你。”

　　孙离犬叹道：“哦弥陀佛，好啊。”

　　他又笑眯眯问狂生痴：“狂施主一起吗？”

　　狂生痴道：“不好意思，我也懂封脉之术。”

　　话音刚落，他不知从何掏出银针，在胸腔处按紧穴位，陡然扎了进去，功力一滞，他毫不犹豫坠入了湖中。

　　等了半晌，未见狂生痴浮上来，忘忧物这才稍稍放下心，抬手：“请吧。”

　　不用靠近，孙离犬隔空甩出了三根银针，直接死死锁住心脉穴位，忘忧物只觉心中揪紧刺痛一瞬，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寂寞，歪而坠入湖中。

　　天和湖融在了一起，分不清是天还是水。

　　——

　　山山鸟飞，又是离别日。

　　盛玄微惊坐起：“什么？要我今天就走？”

　　一旁煎茶的杨椿云淡风轻，默默给她倒了盏茶水：“嗯，你在这儿够久了。”

　　盛玄微爬起来坐在他旁边：“不是，之前我三番五次跟你提出走的事情，你都搪塞过去，真的舍得我走了？”

　　“切，有什么不舍得的。”

　　盛玄微问：“该怎么出去啊？”

　　杨椿说：“把茶喝了。”

　　盛玄微端起茶一口闷，再眨巴眼睛：“也没出去啊。”

　　杨椿笑了：“是让你喝了茶水再走。”

　　他背着手起身：“来，我送你出去，心这一字嘛，自然是在方寸湖了。”

　　盛玄微连忙跟上去：“可是我之前在里面泡过很多次澡，有什么特别的？”

　　“你的心太浮躁了。”

　　盛玄微不懂，反正只要能出去就行了，她把尸体用元天袈裟用收纳袋收好，道：“我有空会回来看你的，你告诉我进来的方法。”

　　“等你学会了枯木逢春，便可来去自如。”

　　“算了吧，还是有空就回来吧。”盛玄微搔了搔头，等她学会枯木逢春还不知要多少年，又让老头等上百年不成。

　　杨椿只是笑，摇头笑：“哈哈，算了吧，你还是代替我好好逍遥人间吧。”

　　说着说着，盛玄微就觉得有些悲伤，她低着头，乖巧的走在杨椿身后。杨椿眉头皱起，掐指算着什么，道：“小绿儿，走快些。”

　　“啊？为什么？我还想多陪陪你。”

　　“你这娃儿。”杨椿愣住，笑的满脸褶皱，随即道：“要不我们比比谁跑的快？”

　　盛玄微权当他又想玩了，兴致终于起了一点：“好啊。”

　　两人一同跃起，踩过黑石，踏过野草，如蝴蝶翩翩，如蜉蝣跳动，穿过了群山座座，趟过了浑水个个。盛玄微突然觉得，这条通往方寸湖的路，太短太短了。

　　盛玄微奔在前头，想等等他，却发现已经是尽头了。

　　她忽然想到：“杨椿，你既知道怎么出去，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走吗？”

　　“等枯木逢春，枝繁叶茂，我才能见到师父师兄们。”

　　盛玄微垂下头，欲言又止，画地为牢一百年，到头却是一场空。

　　“祝你好运。”

　　杨椿点头：“快走吧。”

　　他用最细最软的针轻轻插在盛玄微胸膛上：“这是我特制的松针，无伤无痛，你跳入湖中后，它会自动化开。”

　　盛玄微笑了笑：“真神奇。”

　　杨椿后退道：“快走吧。”

　　盛玄微向湖旁走了两步，又转身：“我想想我东西有没有带好？”

　　杨椿微笑骂道：“身体，功法，斧头都带了，怎么，还要把逍遥酿和烤鱼带上啊？”

　　盛玄微憨憨一笑，继续前行，转头：“那我可真走了啊。”

　　湖水此时慢慢发黑，波浪滚动了起来，杨椿语气有些急了：“走走走，快走吧。”

　　“我…我有一个想法。”盛玄微鼓足勇气，想说给他听。

　　杨椿跨步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快走吧，别回头。”

　　然后一把推下。

　　噗通一声，世界瞬间天翻地覆，无色的水映着碧蓝的天空，又缓缓浮出三个身影。

　　盛玄微的眼睛陡然睁大了。那是？忘忧物和狂生痴，还有一个和尚？

　　哗啦哗啦，她从水中钻出，满脸震惊难以相信，如果说忘忧物和狂生痴是她见过的，那个和尚总不能是虚拟的吧？

　　此时的灵虚幻境外一片空，地上满是残血与战斗的痕迹，就连附近的石头也破缺不堪，盛玄微跌跌撞撞地爬出了水面，在地上摸索着：“尸体呢，梁二毛的尸体呢？尸体呢？”

　　她的拳头狠狠捶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忘！忧！物！”

　　绝对是忘忧物用修罗嘴吃了！

　　刚刚那三个人就是真正地进了灵虚幻境，那杨椿……

　　想到此处，盛玄微手忙脚乱的跑了回去，歪倒着倒回湖里，奈何再钻出来时还是原地。

　　她懊恼地拍打着水面，略显焦头烂额，究竟该怎样才能回去？她又想到杨椿让她赶紧走时异常的模样，心中又惊又气又怕，莫非他早就知道有人要闯入灵虚幻境了？！

　　针，对！松针！可是松……已经化了。

　　远处的草丛和林子里传来人急促的脚步声，那人喊着：“教主？教主，你在哪儿？盛玄微？梁二毛？”

　　是萨瓦，他估计在外头睡了好久，等了多少天，终于忍不住出来找她们了。

　　萨瓦视力不错，远远就瞧见了盛玄微，高兴地跑了过来：“盛玄微，你在这儿啊？教主他们呢？”

　　“我找了你们好久，还以为你们想私吞枯木逢春呢，哎，他们人呢？”萨瓦东张西望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玄微想了许久，喃喃道：“萨瓦…对了，你有没有针！”

　　萨瓦懵逼中：“啊？针，没有啊，我大男人用什么针，不过我倒是顺了一把剑。”

　　“剑？剑也行！”盛玄微猛地伸手，眼中的火光闪烁，竟然有些可怕。

　　萨瓦有些迟疑，但还是把剑递了过去：“你要干嘛？”

　　盛玄微面色泛白，她咬住嘴唇，把剑拔了出来，闭上眼睛狠心朝那处穴位刺去。

　　方寸湖，在于心字，进出一心，方法不便，她能悟出来。

　　萨瓦连忙去抓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盛玄微胸膛的衣服红如秋枫，迅速倒入了湖中。

　　“啊喂喂喂，你发什么疯？”萨瓦一头扎入湖中，盛玄微的身体在水中浮动，血液一层一层荡开，这样真的会死人的，他连忙把她拽了出来，惊慌失措道：“完了完了，你不会真死了吧，你还没说教主他们去哪儿了？”

　　“喝！呼！”盛玄微猛然抽搐，重获生命般大口呼吸了起来，她一看到萨瓦，眼神瞬间黯淡了，再看看周围，确定是在原地，又拿起剑往胸口戳去。

　　萨瓦要拦她：“你别…”

　　来不及说出口，盛玄微又跳入了湖中，萨瓦害怕地退缩在一边，见她重新从水中钻出，拿剑自戕，再坠入，再自戕。如此循环往复。

　　萨瓦颤抖着：“疯子，怪物……她死不了？她是瞬恢之体？”

　　但即便是瞬恢之体，也经不过一百次的自杀，盛玄微全身被染红了，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浅。

　　不知道为什么，她陷入了冥想的境界，心中闪过浮云蓝天，有苍木蛙鸣，静极了；又听到闹市喧闹，车马出行，吵极了。

　　这是，灵魂出窍的感觉？

　　只那么一瞬，灵魂很快收回。

　　但盛玄微看到了更加与众不同的事情，混沌之中，八卦之象，一黑一白对坐着，下处是不断旋转的罗盘。

　　而坐在她对面的人，玉面红痣，一身白衣，漂亮至极，看起来有些熟悉。

　　“你是……心魔？”

　　——

　　洛之朴每日入定时，总能看见盛玄微。看着她在泥泞中挣扎，看着她和老人饮酒，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拿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时而美好时而残忍，他的心很烦。

　　真是不公平，他为何能看见她，而她看不见他呢。

　　那个女孩，很痛吧。

　　洛之朴想摸摸她的头，手却穿过她的身体，他只能坐在一旁，呆呆的淡淡的看着她。

　　他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你是……心魔？”

　　一刹那，洛之朴有些愕然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女孩直直地看着他。

　　“你能看见我？”洛之朴的语气竟然有些欢喜。

　　盛玄微重新问道：“你是什么？”

　　洛之朴想了许久，想不出他们是何种关系，木讷道：“我叫洛之朴。”

　　“那个小天师？”盛玄微转向四周：“这是什么地方？果然是心魔，不过为什么心魔会是他啊？”

　　他们不过只见过一面。

　　洛之朴道：“我不是心魔。”

　　盛玄微不信：“我要赶紧醒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洛之朴道：“我不是心魔。”

　　盛玄微开始打坐，重新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发现还是洛之朴时，瞬间泄气。

　　洛之朴道：“把手给我。”

　　盛玄微自言自语：“真是奇怪的梦啊。”

　　她伸出手，洛之朴缓缓靠近，最终握住她的手掌，两人都一怔。

　　洛之朴：“可以碰到。”

　　盛玄微皱眉，在他身旁转了一圈，道：“心魔，你拧我一下。”

　　洛之朴无言照做了，盛玄微吃痛地叫出了声：“哎呦喂。”

　　随后震惊：“不是梦，不是心魔，你真的是洛之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