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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生与死 ...

  •   大雨冲刷着棚屋简陋的房顶,发出夸张的轰鸣声,雨水汇集成河,大部分顺着屋檐流入臭气熏天的小巷里,小部分顺着房屋的缝隙淌了下来,滴在霉湿的地下,形成一滩滩的小水洼。
      奥路菲坐在房间里唯一还算干燥的墙角处,有些茫然地看着房间内滴滴答答的雨水。
      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
      “奥路菲!”达迪像风一样冲进来,一脚踏进了一个小水坑,差点儿滑倒。
      “达迪?”奥路菲仍然没有从他那罕见的茫然状态中缓过劲来。
      达迪稳住身子,又转身关上房门,小心地绕过大大小小的水坑,神秘兮兮地靠过去,“奥路菲,你……你怎么了?”他突然发现对方似乎不在状态。
      “没什么。”奥路菲站起来想走两步,却发现无处下脚。“达迪,”他说,像是惊魂未定,“我今天去帮卡妙大人取钱了。”
      “我知道。怎么?没取出来?”
      “取出来了……”他盯着小水坑吞吞吐吐,直到达迪都不耐烦了。“去银行之前,我去看了卡妙大人,他说取出的钱随我支配……”
      “哦?”达迪脸色好看了不少,“他也应该付点儿食宿费了,我们都这么穷了,他怎么好意思白吃白喝?”
      “你知道有多少钱吗?”奥路菲看着他的眼睛说。
      “多少钱?奥路菲别告诉我作为一个海盗你没有发过横财?他们这些贵族老爷们都是挺有钱的……”
      “三百万达布隆!”
      “……”
      “三百万大金币,达迪!”奥路菲眼睛中冒出狂热的光芒,“咱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币!”他从怀中拿出一大堆的银行票据,“我兑出了五十万达布隆,剩下的换成通用票据,即便在新世界的银行也能兑换……”
      达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纸,很久才说出一句:“我知道他很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这是他的全部身家了吧?”
      “他说让我来处理这些钱,达迪……我该怎么办?”
      达迪突然蹦了起来,几步蹿到门口,打开门朝外看看,确认没人后又“砰”地关上门,回到奥路菲身边,“我觉得应该多招些水手,包括医生。”
      “嗯。”
      “还要把所有船舱都装满物资。”
      奥路菲点点头。
      “用最好的材料好好修理我们的船只,必要时买上几艘最好的西班牙大船!”
      奥路菲表示赞同。
      但是他们算来算去,也只用了二十几万金币,剩下的金币怎么处理,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奥路菲,”达迪试探着说:“我们,是海盗。”
      奥路菲抬起头,想了解达迪的意思。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进账了……兄弟们也很久没有上岸开荤了……”
      奥路菲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把剩下的二十几万金币给兄弟们分了吧。”
      “我的意思是……”他吞吞吐吐地说:“所有的……”
      “不行,达迪。现在阿布罗狄下落不明,而他的封地也被别人抢走了,就连玫瑰岛也被抵押给了修罗……我们得有长远的打算。”
      “那就一半儿……实在不行,三分之一也可以……咱们不是阿布罗狄,要兄弟们跟着咱们出生入死,得让他们得到实惠才行!”
      奥路菲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行,拿出一百万给他们,不过得讲个策略。”
      “什么策略?”
      “第一,这一百万不能一次分完,这样海盗们的胃口会被撑得很大,下次咱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就麻烦了。”
      达迪点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得离开欧洲后再告诉他们这件事,否则他们花完之前就不走了,说不定会引起宪兵们的注意。”
      “你说得对,奥路菲。”
      “还有最后一条,”奥路菲看着他的眼睛说:“这钱是卡妙大人的,这一点必须要对大家讲明。”
      发觉自己的小聪明被看穿了,达迪忙尴尬地笑了两声,“那是当然的。”
      “关于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我明白。”达迪郑重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刚才进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安排好钱的事儿,奥路菲才忽然想到对方正在招募水手,“招到医生了?”
      “啊,差点儿忘了。”达迪一拍脑袋,“你猜谁来了?”
      奥路菲对他这没头脑的问话一片茫然。
      “哎,就是,……你绝对猜不到,谁来应聘水手。”
      “谁?”
      达迪趴到奥路菲耳边,尽量压低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
      “你说谁?”奥路菲瞬间瞪大了眼睛。

      安东尼·穆背着双手站在低矮的棚屋檐下,气度优雅地打量着屋内简陋肮脏的摆设、闪烁不定的油灯和油灯后那张沧桑不安的脸。他一看就是一个上等人,但是却出现在这间下流水手们出没的地方,让他显得格格不入。房间内仅有的一名老经纪目光闪烁,不安地搓着手,怀着对上等人天然的敬畏,好奇而又紧张地偷看他,然而当穆的目光转过来时,他又迅速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奥路菲推门而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何塞,”他对老经纪说:“今天天气不好,应该不会有人来了。”他掏出一枚硬币,“这是今天的工钱。”
      老头儿接过钱,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还不忘给他们关上门。
      房间内光线黯淡,气氛压抑。
      “将军,”奥路菲脱下湿透的斗篷,却发现没有地方可以挂,只好折了两下,放在地上,“达迪说您要加入我们?”
      “是的。”穆坦然地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我需要钱,还需要回新世界。这两方面你们都可以满足我。”
      “……”奥路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的衣着打扮,虽然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可是,我们是海盗,将军,没有人比您更明白这一点。”
      穆惨然笑了一下,“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至少你们还算是有良心的海盗,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上等人更值得信赖。”
      “多谢您对我们的肯定。”奥路菲皱着眉头,想到穆大概率不知道卡妙还活着。“但是,”他斟酌着措辞,“这件事儿我不能做主,我得回去问问船主人的意思。”
      “船主人?阿布罗狄吗?”
      奥路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看了眼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请您在这里等候一会儿,我这就回去问问。”
      “我和您一块去,拉斯蒂克先生。”穆说:“我也应该见见阿布罗狄。”
      奥路菲的心跳停了半拍,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凑近穆,压低声音:“在这里他不方便露面。”
      穆想了一下,点点头,“好,我不见他,我在码头等他。”他戴上防雨斗篷的帽子,径直打开门先走出去。
      奥路菲没有办法,只好紧紧地跟上去。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码头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奥路菲稍稍松了口气,拉着穆跑到一处书记员临时搭建的防晒篷下避雨。
      “看,那就是我们的船。”他指着远处雨雾中的一艘商船模样的船,“‘天琴号’,刚刚重新刷了漆。”他暗暗庆幸“曙光”号因为太惹眼而没有进港,“将军,请您在这里稍候。”他又重新走到雨中,向着远处那艘船奔去。
      穆也走出棚屋,任海风吹掉了帽子,雨水肆无忌惮地灌进他的脖子里,他看着周遭浓浓淡淡的绿色,簇拥着笼罩在一片迷蒙中的大海。那件事情之后,他的生命也曾一度黑暗无光,他没能拯救卡妙,又失去了自己的舰队,他在大海上漂泊,漫无目的、浑浑噩噩,任凭商船将他带往旧大陆,他的记忆甚至拒绝记述那段灰暗的日子……直到遇到生命中的那抹阳光——沙加。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颈间,在那里,一粒木珠儿安静地待在他的锁骨窝里。那是从沙加贴身的手串上摘下来的,又被卡妙亲手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沙加曾告诉他,那是卡妙将他托付给了自己,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于是,他的生命里,重新有了光,有了色彩,有了万物和生机,甚至他浑浑噩噩的大脑也逐渐冷静清晰起来,然而等他再次冷静清晰地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团阴影却慢慢浮了上来,更可怕的是,它渐渐清晰、长大,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模样。
      他真的不想怀疑沙加,因为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光源。但是,他们走得太近,他们就像一对相互缠绕寄生的藤蔓,相互刺入对方的身体和灵魂,直至融为一体。他们对对方就像对自己一样了解。穆自嘲地笑了一下,沙加也该早就料到自己有一天会逃走吧?就像那天夜里见到黑衣人后他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一样,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在他见到卡妙的尸首前,他还不愿相信,那个自己唯一的依靠,竟与自己梦魇中的恶魔,长着同一张脸。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想到那天夜里,他跪在卡妙的尸首面前,欲哭无泪,欲喊无声,痛苦得几近昏厥。等他重新恢复神智,已是第二天早上,他驾着马车敲开了一家制冰店的大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出那个决定的,他只知道自己满脑子只有一个信念:带卡妙离开!带他回他应该去的地方!他不属于这里!为此他卖掉了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但是还不够,他又借了高利贷,把他最后的一点信誉押上……如今的他,前途一片灰暗,他悄悄离开法国,应该已经上了高利贷的黑名单了吧?但是他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得赶紧出海,在被人找到前带卡妙回到当年他自己挑选的栖息之地——潮汐岛。如果还有时间,在自己被杀死之前,他希望能找到米罗,带他去见卡妙最后一面……至于沙加……他的手又摸到颈间……他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恨意,他一把拽断链子,用尽全力将它向大海掷去。然而,海风和海浪,又将珠子送到了他的脚下。他看着它,终究失却了再次丢弃的决心。
      沙加……永别了!他将木珠用力地攥进手心里。
      “将军!”奥路菲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不要这么称呼我,拉斯蒂克先生。”穆将珠子揣进怀里,“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
      “嗯,是这样的,穆先生,请借一步说话。”他又将穆拉进了那个棚屋,“我们船主大人说,您曾是将军,将来仍然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跟着我们去做海盗,这不太好。”
      穆脸色一沉,但奥路菲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到穆的手里,“这些珠宝您先拿去用……”
      隔着布包,他的手指能感觉到各种形状的珍珠宝石。“您这是什么意思?”穆厉声喝道,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您别误会,将军。”奥路菲忙说:“您听我把话说完,大人说这钱是借您的,我们海盗没有稳定的收入,若他年我们走投无路或是您发达了,请连本带利还给我们。”
      穆冷笑一声,“拉斯蒂克先生,您认为我还有机会发达?”
      “这个真不一定,毕竟像我们海盗,都在梦想着发现宝藏呢。”
      “如果我还不上呢?”
      奥路菲回答:“这也无所谓。因为这本来就应该属于您。”
      “哦?”
      “这是卡妙总督的遗产,当初他留给阿布罗狄的。阿布罗狄一直认为如果当年您能留下,这里面一定会有您一份。虽然我们是海盗,但独吞这么一大份资产还是觉得于心有愧。”奥路菲面不改色地说。
      穆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他在手心里攥成一团的布包,“卡妙大人的……”他喃喃地说。
      “对。”
      他想到冰棺中卡妙的尸首和制冰店老板给他的账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好。”他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很快消失在愈来愈大的雨幕中。

      卡妙手捧一个盛满汤药的青花瓷壶走到船头,目光透过雾气望向穆离去的方向。他没有穿防雨斗篷,雨水很快将他的衣裳打湿,湿漉漉地裹在身上,墨绿色的长发也因为洇湿而贴着脸颊,显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而消瘦。手中的瓷壶渐渐冷却下来,但手上灼热的疼痛却丝毫未减。
      水手们大都在船舱中准备出海的物资,甲板上空空荡荡,只有达迪在整理缆绳。他顺着卡妙的目光看向那个在雨幕中愈来愈淡的身影,又看了看卡妙的背影,低下头继续自己手中的活儿。然而等他打完结,整理好缆绳,卡妙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而远处早已不见人影。他忍不住走过去,与卡妙一起眺望雨中的塞尔维亚。
      “总督,哦,不,侯爵大人,您不比我们这些粗人,还是不要待在雨中比较好。”
      “……”
      达迪看他没有反应,耸了耸肩准备离开。
      “达迪。”身后突然传来卡妙的声音。
      “?”他站住,看到卡妙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睛像毫无感情的冰海一样看着他,“利伯伯爵死了?”
      “啊,”他没想到卡妙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那个,这是那个叫什么……法尔同·加比拉的人让我带给您的消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明白……”
      卡妙点点头,“还有其他消息吗?”
      “嗯……”他咬着指头想了会儿,“哦,对了,洛林侯爵,啊,不,是米罗,他在您家里杀了人,好像不止一个,有些是大贵族,这个我是听说……”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卡妙说,想到米□□的事儿,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达迪看着这个微笑,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并不像自己一直以来想象的那样恐怖而冷漠,“我没有找到阿布罗狄。”他忽然说,和面前的人聊到这个话题,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卡妙说,目光望向穆消失的方向。
      “什么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他继续说:“就从他和奥路菲分别的那里,他好像凭空消失了,或者是……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他烦恼地捋了一把被雨水浸透的头发,雨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奥路菲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认为阿布罗狄不在人世了。大人,……阿布罗狄,他真的死了吗?”他颤声问。
      “……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会为他报仇吗?”
      达迪默默地站在雨中,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们是海盗,绞刑架、断头台或者是大海,都是我们的归宿……没有人会活着老去,这是我们的宿命。对于我们而言,死于非命而后腐烂、最后被遗忘,这才是正常的,……他能这样落幕,很好……我们应该忘了他,继续按照宿命的轨迹走下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理应是这样的。但,……”他哽咽了一下,“但他是阿布罗狄!”
      卡妙转过身去,让这名彪悍的海盗能够在雨中尽情释放他压抑良久的情绪。

      雨点越来越小,半空中的乌云撕裂开来,露出下面纯净的蓝色。阳光,从云层上方掠过,将露出的白色云头照耀得通透美丽,像是露出一角的伊甸园。
      苏里南的代理总督法里路·欧迪亚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从码头上巡视回来,沿着积水的广场大道,跨入雕着雄伟的美洲狮的总督府大门,直到那幢漂亮的建筑下才跳下马来,踏上了台阶。
      “难道情报有误,为什么还没有奥尔科特大人的消息?”他问一直等候在这里的副官阿贝尔·克莱蒙。
      小伙子行了个军礼,“大人,有一位从旧世界来的人要见您,但是他说他不是奥尔科特大人的人。”
      “哦?”法里路看了他一眼,“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肯说,只说是您的老朋友。”
      贴身男仆为他打开客厅的大门,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瘦高个男人站在波斯地毯的中央。他的身后,巨大的落地窗透进金色的阳光,和着巨大的水晶吊灯一起将房间照得金碧辉煌。
      “是你?”法里路认出了来人,眉头不悦地皱起来。他挥手让随从们都出去,并亲手关上大门。
      “是我,欧迪亚大人。现在您飞黄腾达了,当然不会像当年一样渴望见到我这个信使了。”来人阴阳怪气地说,他有着黝黑的皮肤,留着齐肩的短发,像是来自非洲的混血儿。
      “怎么会,波普勒大人?”法里路从容地脱下外套,挂在一侧的衣架上,“您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好消息,我时时刻刻盼着您能来。只是,奥尔科特大人的船还没有进港,我今天一直担心着,刚才副官告诉我,我还以为是他派来的人呢。”
      “哼,”波普勒冷笑一声,“你眼里也就只有维格大人和奥尔科特大人了。”
      法里路不和他计较,拉铃叫仆人们过来准备咖啡和晚宴。
      “用不着,欧迪亚大人。”波普勒并不领情,“我只是个送信的,送完信马上就走。”
      仆人尴尬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主人,退了下去。
      “那么,波普勒大人,这次您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苏里南的代理总督问。
      波比勒撇了撇嘴,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信笺递过去。
      “苏里南军事总督?”法里路皱着眉头念出委任状上的军职。
      “当然,您依然代理苏里南总督,恭喜恭喜!”
      听到这话,法里路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的野心远不止苏里南军事总督一职。他把委任状折了一下,收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感谢对方,“您辛苦了。”
      “哦,对了。”波比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亚狄里安·古里古德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双生子的下落?”
      “双生子?”一个似曾相识的问题冲破远古的迷雾浮上了他的心头,“啊,是亚狄里安失散的孩子们?”他当然没把同僚的委托放在心上,此刻他心思急转,“我一直在找他们,有了一些线索,但还没有来得及证实……”
      “到底是什么?”波比勒不耐烦地打断他,“欧迪亚大人是个大忙人,不过在下是个闲人,可以去求证一下。”
      “嗯,这个嘛。”法里路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我听说加勒比海上有一个新出现的海盗,有点儿像古里古德大人描述的相貌……”他信口胡诌。
      “海盗?”波比勒大吃一惊。
      “当然,目击者也不能肯定,也许是被劫持的人质……”
      “那更惨……”
      法里路忽然有了一个阴毒的主意,“波比勒大人,在下这里刚好买了两条好船,还有一些训练好的水手,本来是想补充到舰队里的,如果您正好有空……”
      波比勒的眼珠转了两下,虽然知道对方没安好心,但还是说:“既然‘猎犬’那家伙拜托了,那我怎么着也该去看看。”
      “波比勒大人不愧是太傅大人面前最可靠的人。”法里路言不由衷地说。
      “弗勒里伯爵让我转告您,只要您好好干,马上还会有更重要的工作委托您。”波比勒酸溜溜地说,站起来准备离开。
      “您这就要走了吗,波比勒大人?”对方的话让代理总督先生心情大好,忙站起来挽留,“天气不好,请务必过了今夜……”
      “得啦,欧迪亚大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咱俩谁也看不上谁,所以,您也不要勉为其难了,而我也有其他的任务急着要完成,就这样吧。”他穿好防雨斗篷,走出门去。
      法里路将他送到台阶下,目送他的马车从后门驶出。太阳冲破西方的云层,将傍晚的卡宴镀上了一层金色。但是,在天边,黑色的积雨云愈积愈高,马上就会有一场雷暴了。他看着黑色的马车最终消失在暮色中,冷笑一声,转身走向他富丽堂皇的官邸。

      “你的病很严重啊,有可能是伤寒,还有可能是霍乱。霍乱你听说过吗?搞不好这一船人都会死,你、我、还有他们,幸好有我在这船上……”阴暗潮湿的船舱内散发着腐臭的气息,一盏昏黄的油灯照着一张张破旧的吊床和板凳,几个脸色青黄的伤病员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糟老头儿,听他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但刚听他讲到“霍乱”这个词,除了伏在桌子上的那人之外,其他人“呼啦”一下都躲得远远的,若不是行动不便,恐怕就要冲上甲板了。
      “可是,……我觉得……”伏在桌子上的年轻水手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上船,他有气无力地说:“应该……只是,晕船……啊……”
      “嗯,晕船,也是有可能的。”老头子认真地思索后郑重回答,“不过这也得先治疗看看。”
      “怎么……治疗?”
      “放血。”
      “放血?”
      “对,放血。”说着,老头儿拿出了放血的全套家什……
      站在门口的奥路菲一脸黑线。
      “这就是你找的医生?”站在他左手边的维基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她左侧的达迪。
      “让我们再看看吧。”达迪回答。
      下一个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脸色苍白,浑身打颤,似乎在发烧。
      “疟疾。”老医生下了诊断,又将连血迹都没有清洗的放血工具拿了出来,“不是我吹嘘,这种病别人治不了,但在我手里已经治好了几百人。”
      “也要放血?”男人惊恐地看着他手中的刀具。
      “对。”老头子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最先进的治疗方法,我们伟大的太阳王陛下和王后——祝他们的灵魂在天堂安息,荣耀归伟大的法兰西——就是一直用这种方式治疗疾病,才能健康长寿的。”
      “……”维基和奥路菲什么也没说,他们一齐望向达迪。
      达迪脸上挂不住了,“让我们再试试!”他跑到船舱深处,找了一个有坏血病的黑人。
      黑人张开满嘴黄牙,向医生展示出血的牙龈。
      医生捂着鼻子连退几步,在满是污渍的围裙上摸了下手上的血,指了指用帘子隔开的用来放血的小隔间,“躺进去。”
      黑人看了看帘子上溅满的血点,“我也要放血?”
      “放血。”医生不耐烦地回答。
      奥路菲转身就走。
      “你确定要让他给卡妙治疗?”维基跟在他身后,幸灾乐祸地问。
      “我确定!”奥路菲气呼呼地说:“不会让他碰到卡妙!”
      达迪从临时医务室跟了出来,“可是,那位大人的情况,等不得了啊!”他毫无底气地辩解。
      “那也比现在杀了他强!”
      维基心情愉快地朝达迪吹了个口哨,现在她又可以拿回自己的医疗室了。

      霍夫堡宫灯火辉煌的议事厅内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陛下,土耳其人有二十多万,我们只有七万人,而且已经被围……”
      “而且,我们的盟友现在都没有见到踪影,就连威尼斯人也在观望。”
      “该死的意大利佬!”盛装的查理恼怒地骂了一句。
      “陛下,现在不是责骂意大利人的时候,如果现在不与土耳其人议和,我们的军队将全军覆没,接下来土耳其人肯定会让整个帝国血流成河!”
      “可是,”皇帝摸着他的长下巴说:“之前欧根亲王也曾大败过土耳其人。”
      “这次不一样了,陛下,这次形势更加严峻,敌我兵力太过悬殊,而且,我们刚刚在与法国人的战斗中元气大伤……”
      查理没有说话。
      “陛下,”一直沉默的冯·巴本堡侯爵幽幽地开口:“我们不是怀疑欧根亲王的能力,而是……”他故意停顿一下,等别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他身上后才说:“之前在与维拉尔的战斗中我们也是占尽上风……西班牙的王位本该是您的……”
      议事厅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你是说阿斯奎斯公爵?”查理摇摇头,“他帮先帝和我得到神圣罗马帝国和奥地利的皇位,西班牙王位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陛下,奥地利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本来应该都是您的啊,就算阿斯奎斯什么都不做……”
      “是啊,是啊,陛下,如果拿下西班牙,哈布斯堡将恢复祖先无上的荣光!”
      王公大臣们议论纷纷,议事厅中又热闹起来。
      “这次土耳其也一样,他们的拉拉提出了丰厚的条件,趁现在还未战败……”
      “啊,陛下,西凡尼亚大公也说……”
      “匈牙利人既然不愿合作,不如……”
      “阿斯奎斯公爵殿下到!”
      侍卫官突如其来的通报打断了议事厅内的七嘴八舌。
      议事厅大门突然打开,一袭红色披风的年轻贵族出现在突然涌入的阳光之中,他的黑色马靴踏在华贵的波斯地毯上,身上带着一股刚下战场的肃杀之气,向着议事厅的圆桌走来。
      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将阳光重新关在门外。
      他在离圆桌还有五步的地方立住,对皇帝欠身行礼,“陛下。”
      房间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到地毯上都听得到。
      “……公,公爵。”过了好一会儿查理才有回应。
      米伊美直起身子,金红色的眼眸迅速扫视了一下与会众人。
      在座的王公大臣们被他目光中的凛然杀气震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阿,阿斯奎斯公爵……”
      “公爵……”
      “殿下……”
      “……”
      有椅子倾倒的声音。
      每个人都心跳加速,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查理扭了扭身子,他也想站起来,但碍于礼仪又不得不维持坐着的仪态,他感到自己就像坐在了一个火盆上。“咳……”他努力忽略掉自己剧烈的心跳,稳住声音,“那个……公爵,你,不是在前线吗?”
      “是的,陛下。”米伊美从容地回答:“但有些事需要回来处理。”
      “公爵大人从前线回来,一定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禀告陛下。”国务大臣利奥波德·海顿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我们先行退下了。”
      一屋子的人立即跑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桌子两头的查理六世和米伊美,一坐一站。
      “咳,”皇帝觉得他终于可以站起来活动一下了,“我听说前线形势不太乐观?”
      “敌人人数大约是我们的三到四倍,不过这不要紧,不出一周,欧根亲王就可以将他们击败,他有这个把握。”
      查理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扶着椅背站定,“那您此次回来是为了……?”
      “是为了军事委员会。”
      “是为了军事委员会?”
      “前方需要物资,为什么迟迟不到?这加剧了我们英勇的士兵的伤亡。”
      “呃,这个……我并不知道……没有人禀报,哦,对了,这是军事委员会的职责,我已全权交付于它。”
      “是的,陛下。”米伊美表示赞同,“但军事委员会主席是欧根亲王。”
      “对,是亲王殿下。”
      “但是亲王目前在前线,全身心地准备战斗,因此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这个……”皇帝脱口而出,“不是还有您吗,先生?”
      “?”米伊美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多谢陛下。”
      “呃……”查理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已经无法收回了,“咳咳,那个,先生,您就先代理军事委员会的副主席吧。”

      米伊美走出议事厅,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关闭。
      门外,亚路杰狄·迈耶男爵和一位全副武装的年轻将军在闲聊,一见到他,二人立马迎了上来。
      米伊美的目光在透过霍夫堡宫巨大窗子的晚霞上停留了几秒钟,才转过来看着他的两名部下。
      “大人,怎么样?”问话的那位将军身材匀称,有着一头茂密的红发和一张满是正气的脸。他是隶属于最高裁判所的皇家卫队的最高长官——巴比伦·福提亚将军。
      米伊美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冯·巴本堡侯爵先生和财政大臣舒泽先生显然已经不适合留在皇帝身边,他们的蛊惑会令帝国陷入万劫不复。”
      “那该怎么做?”
      米伊美脸上绽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想要肢解帝国的西凡尼亚余党不该在他们成气候之前尽早铲除吗?”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充斥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森林在如轻纱般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吸饱了水的青草根根直立,每片叶片上沾染的水珠在清晨淡淡的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极了晴朗夜晚的满天繁星。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白人青年穿行在安宁的林间草地上,回忆着以前来到这里的情形。他的目的地就在森林的深处——利伯伯爵家的墓地。利伯伯爵的墓地与周遭的自然景色浑然一体,只有一个黑色的墓碑和墓碑后只容两人通过的墓门昭示着这里长眠着一位老人。
      年轻人站在墓前,静静地聆听清晨小鸟和小兽们起床的声音,他仿佛想起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想。
      “卡妙大人,没想到您还敢在此地现身。”忽然一个低哑难听的声音从密林深处响起,惊起一群云雀呼啦啦飞走了。卡妙看向密林,黑暗处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的全身裹在一件像裹尸布一样的黑色斗篷里,脸上带着一个像吸血鬼一样可怖的面具。他像鬼魅一样从黑暗中现身,令清晨的密林也染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气息。
      “基鲁提。”卡妙叫出他的名字。
      他在离卡妙五六步的地方站住,定定地看了卡妙一会儿,才低下头,“卡妙大人。”他恭谨地行礼,问:“您来,是为了伯爵先生吗?”
      “你们既然放出消息,我怎么能不来。”卡妙看着墓碑说:“童虎叔叔他……真的死了吗?”
      “您认为呢?”
      卡妙绕着墓碑和墓门缓缓地绕了一个圈子,不答反问:“米罗来过了?”
      “是,小姐亲自请他来的。”
      “请他来干什么?参加葬礼?”
      “听小姐说,是伯爵先生的遗嘱,有东西要托付给他。”
      “我听说,一直等到伯爵小姐和米罗回来后才下葬?”
      “是的,米罗先生亲眼看着伯爵的遗体下葬的。”基鲁提黑袍下的手攥紧了又松开,以平抑自己内心情绪的波动。
      卡妙扯了下嘴角,“他还说了些什么?”
      基鲁提抬起头看着他。
      “童虎叔叔,他最后还有什么交待?”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基鲁提想了一下,“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伯爵小姐。”
      “那么他做了什么布置?”
      “没有。他决定顺其自然,以后的路由小姐自己去走。不过,”基鲁提停了一下,隔着面具,卡妙都能感觉到他炽烈的光芒,“他认为可以信任您,信任您的誓言,您会为小姐提供保护。”
      “基鲁提,”卡妙说:“他真是这么说的吗?”
      基鲁提想了一下,“我想伯爵应该是这个意思。”
      卡妙低头看着被草丛打湿的靴子,“我不伤害春丽,是因为她是一个天使,与伯爵本人的遗愿无关。”
      “……”
      “我什么都没有做……但这并不代表别人什么都不会做……”
      “我不明白……”令人恐惧的伯爵府管家在卡妙面前流露出迷茫的情绪。
      “伯爵先生现在在哪儿?”卡妙直截了当地问。
      “……他,就在您身后……”基鲁提指着他身后的墓穴说。
      “我指的是他本人,活着的利伯伯爵。”
      “……”基鲁提沉默了。
      卡妙看着他,安静地等待着。
      基鲁提叹了一口气,“伯爵先生知道您迟早会知道的,但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在回答您的问题前,您能先解答我的疑惑吗?您是怎么知道伯爵还在人世的。”
      “在这个时间点,伯爵要交给米罗的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首先这件东西对米罗很珍贵,而对春丽小姐不珍贵,甚至对她有害。其次,这件东西很重要,重要到必须小姐亲自出马去找米罗,甚至连你这个他最倚重的管家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那么去掉一切不可能的因素,他交给米罗的一定是霸主之证。”
      “……”基鲁提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刚才你提到米罗是亲眼看着伯爵下葬的,在卡宴的这个天气里,一个死人能等待这么长的时间吗?况且以伯爵的谨慎,这件东西他不会让小姐转交,一定会亲自交给米罗。他之所以千里迢迢让米罗前来参加葬礼,一来是要交付东西,二来是为了让米罗亲见他的‘尸体’,为他做个见证……”卡妙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感到有些气闷,只好停下来深呼吸几口清晨密林中湿润的空气。
      “大人……”
      “更重要的一点,对于只有一位孤女的利伯伯爵家,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恶棍们竟然像标准的绅士一样彬彬有礼,您认为是因为有您,还是因为有那位前军事总督紫龙·帕斯卡尔先生?”
      “……”基鲁提彻底无话可说了,“没想到伯爵先生的精密布置在您眼中竟然有如此多的破绽……”他摇摇头,决定不去掺和他们这些大人物们之间的较量,“伯爵大人在东方。”
      “在东方?”这倒是卡妙没有料到的,“在东方哪儿?”
      “不知道。伯爵临走时只说他在东方等您,但是,侯爵大人,伯爵先生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您如果慢一步,可能真的见不到他了。”生平第二次,这个令他人恐惧的男人哽咽了一下,“他说,东方是他母亲的故乡,也是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伯爵小姐也是他在那里收养的。但是,他没有说,具体是在东方的哪里。”
      卡妙点点头,“我明白了。”他说。
      “您想见见春丽小姐吗?”基鲁提问:“听说斯考皮洛陷落,她一直很担心。”
      “不必了。童虎叔叔不想我和她有交集。不必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卡妙回答。

      美妙的音乐在宽敞的大殿内流淌,穹隆和墙壁上的壁画都仿佛活了过来,在音乐中翩翩起舞。宫殿外正在狂风暴雨,宫殿内却欢乐祥和,甚至于保姆怀中的婴儿也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一曲终了。
      “米伊美,你觉得怎么样?”查理摸着他的长下巴,含笑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到米伊美身上。
      米伊美欠欠身,“殿下英武聪颖,将来一定会成为超越前人的一代英主。”
      查理哈哈一笑,“我不是说他,我指的是皇后弹奏的曲子。”
      神圣罗马帝国美丽的皇后伊丽莎白·克里斯蒂娜从竖琴旁起身,满脸含笑地向皇帝行了一个屈膝礼,水灵的大眼睛又默默地看向一旁的阿斯奎斯公爵。
      “谁都知道阿斯奎斯大人音乐造诣非同一般,请您务必赏脸指点一二。”
      米伊美微微一笑,“皇后陛下太谦虚了。大竖琴的难度远在小竖琴之上,要想比陛下弹得更好的,恐怕只有宫廷乐师或是游吟诗人了。不过,我认为,陛下对音乐的贡献应该是为音乐家们提供庇护和展示的舞台,而不是下场与他们一较高下。”他看着正在逗弄孩子的查理说:“音乐家终其一生也不过留给世界几首乐曲,只有当政者才能使艺术的花圃百花齐放。”
      皇帝今天心情很好,他哈哈大笑,说:“你说得对,米伊美。”他抱着儿子在水晶灯下走来走去,孩子的眼睛也随着光源转来转去,他忽然在米伊美面前站住,盯着米伊美垂下的双眸,正色说:“这是下一个当政者。我希望您能像帮助我一样帮助他,阿斯奎斯公爵。”
      “……”米伊美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孩子,孩子也看着他,“陛下,您会长命百岁的。”他回答说:“我可能看不到约翰殿下加冕的那天。”
      “您比我年轻,公爵。我要保证将来他的皇位和政权坚如磬石,我得给他打造一个可靠的权力机构。”
      米伊美垂下头,回答:“陛下,您的辅政大臣们都足够优秀,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是吗?”查理向前一步,逼视着他,“我要您向他宣誓效忠,公爵。”
      “请原谅我,陛下。”米伊美面不改色,“我今生只能向一个人效忠。”
      “陛下,”一直旁观的皇后插进二人中间,“谈这个话题为时尚早,阿斯奎斯公爵如何能同时效忠于您和您的儿子呢?”
      “米伊美,”查理缓和了一下语气,“我得保证我儿子的继承权。”
      “我可以保证,”米伊美金红色的眸子看进皇帝的眼睛,“您的继任者只能是您的孩子。”
      大门突然大开,一个人和着风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内侍总管大臣。一个惊雷炸开在门外,大殿内的蜡烛被狂风吹灭了一半,皇帝怀中的婴儿受了惊吓大哭起来。
      米伊美招了下手,呆立在两旁的卫兵醒过神来,忙关上了两扇大门。房间内虽然光线黯淡了些,但至少恢复了安静祥和。
      地上的人爬了起来,原来是内政大臣海因茨·德·布尔根兰公爵。
      “公爵,”皇帝气急败坏地朝他吼,一边把孩子递给保姆,“你是来刺杀我的吗?”
      “不不不不……”老公爵一脸惊恐,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滴着水,花白的头发也纠结在一起,“陛下,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查理厌恶地看着他。
      皇后向保姆招招手,她们一起离开了大殿,还没等房门关上,就听到布尔根兰那颤抖的声音。
      “法伊曼大人一家被杀了。”
      “什么?”皇帝猛然想起一件事,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米伊美。
      布尔根兰也看到了他,脸色立即变得惨白,“啊,啊,啊,是这样……”淋透了雨的可怜人哆嗦着,在米伊美柔和的目光中继续对皇帝说:“大法院……以、以……收到指控,指控……指控他和、和冯·巴本堡、堡……叛、叛、叛国……他们被传唤,但是,大概……也许……”他又看了一眼米伊美:“宪兵队去请,双方,双方……起了冲突,于是……于是……”
      查理的身子凉了半截,“都死了?”
      “公爵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们……”
      查理瞥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阿斯奎斯公爵和内政大臣身后惊恐的内侍总管大臣,“不至于吧?只是问话……”他故意轻描淡写地说:“这一定是误会。”
      “是是是……是误会,应该是……”内政大臣偷偷向米伊美的方向瞄了一下。
      “冯·巴本堡侯爵呢?他一定是去向大法官解释了?”
      “啊!”大臣先生抬起头来,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看了了一眼身旁的内侍总管大臣,对方也在一直瞅着自己,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侯爵,侯爵……逃走了……”

      法拉奥·波比勒将手上的霸主之证擦了又擦,“这东西真的是霸主之证吗?”他难掩内心的兴奋,又压抑不了内心的疑惑。末了,他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贴身珍藏。如果它是真的,那自己的前途可以预见地一片光明,如果是假的……反正这是那个丫头给的,不关自己的事。他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儿走上甲板,享受一下秋季的信风和阳光——在这靠近赤道的地方。
      “那是什么?”在他快要忍受不了甲板上的炎热而要返回凉爽的船舱时,它发现在晴朗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黑点儿。
      一旁陪同的二副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递给他说:“大人,是艘大船。”
      视野中出现一艘洁白的大船,它装饰华丽整洁,洁白的主帆鼓鼓胀胀,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驶来,“是艘大船。”他说:“快,转舵,快些靠过去。”
      “靠过去?”二副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是艘民用商船,大人。我们过去干什么?”
      “民用商船?哼哼,”他冷笑两声,“这上面一定有违禁物资。”
      “可是,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地盘,即便有违禁品,也应该是西班牙人……”
      波比勒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傻啊!这里哪有什么西班牙人?这艘大船一定载满了财富,不拿不是浪费吗?西班牙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长官,正南方六点处发现船队。”瞭望台上的士兵突然喊。
      二副立即举起了望远镜。
      船长也从船长室走了出来。
      法拉奥伸长了脖子,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气急败坏地从二副手上抢过望远镜。在正南方,确实有一支大约十艘船组成的船队。
      “看来只是普通的商队。”船长从它们的形状大小和编队方式推断,“只要不招惹他们……”
      “让他们先停在一边!”波比勒突然插嘴。
      “什么?大人,您说什么?”船长吓了一跳。
      “我们有两艘战舰,让另一艘去截住他们,就说要登船检查,等我们处理完这只大船,再去处理他们,今天运气真不错,遇上这么多商船……”
      “大人,就算是商船,它们一般也带有武器的。”船长好心地解释,希望能打消对方这个危险的念头。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来往加勒比海十几趟了。”波比勒轻蔑地说。
      “我们只是小小的三级战舰,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三级战舰也是战舰,难道还打不过一支商队?”法拉奥生气地质问:“军事总督大人将你们拨给我不是为了扫平海盗,为了法兰西帝国的利益而战斗吗?你们却既怕西班牙人又怕海盗,甚至连商队都怕,你们还是不是海军官兵?”
      “……”
      法拉奥觉得自己的训话起到了预期的作用,于是对着面前的大船一指:“按我的命令去办!”
      战舰“法老”号对着大船摇动旗语。
      大船速度降了下来,她微微侧过身,刚刷上的漂亮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奥罗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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