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晓棠8319

80、番外一 见家长（上）

　　番外一 见家长（上）

　　关于卓焰同志被猝不及防强吻，随即喧宾夺主，轻薄够了转身就跑的行为逻辑，莫云少将着实没有料到。

　　他预想过，卓焰或许会惊喜，或许或质疑，或许会难以置信，或许会反复确认……或许会委屈得哭鼻子，或许会跳脚抓狂乃至动手也说不定。总之，小孩有情绪是应该的，合情合理，他欠下的债，阖该受着哄着。

　　可这种戏剧化的两极衍变，一声不吭地转头消失，的确跳脱了点儿，超出了莫云的预期。但他也没有想得太多太复杂，小孩估计是真的被惊着了，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消化，他等着就好。

　　也该轮到他等了，心甘情愿，多久都没关系。

　　他以为自己足够心平气和，足够镇定泰然，直到二十多个小时之后，消失的青年陡然出现。

　　一天前，从会场匆匆赶回办公室时，满心期待扑了个空；现下，乍一瞅，去而复返的小孩鼻青脸肿。情何以堪，莫云古井无波的心裂开了。

　　莫云深吸一口气，带上房门，“怎么进来的？”他先问。

　　“我记得你那个小通讯员的电话。”卓焰起身，挑了挑红肿的嘴角，刻意吊儿郎当道。

　　其实，他昨天头脑一热，跑出大门的时候有点儿后悔，怎么着也该交代一句。等他跳上出租车开出去之后，便掏出电话准备留言，手机握在手里才猝然醒悟，自己居然并没有莫云离开T市之后的个人联系方式。当时，的确有一瞬间的失落和抱怨，但已然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卓小爷随即自我膨胀，让他急，就让他急一回尝尝滋味。彼时，他并不知道，莫云已经换回了一度停用的号码。

　　他快马加鞭地催着司机师傅，好歹赶上了。

　　“怎么弄的？”莫云靠近两步，忍着伸手触碰的意愿，沉声问道。

　　“我舅打的，他昨天来北京开会，刚刚回去，我爸我妈和我哥恰巧都在。”卓焰仰着脸大言不惭，好像那半边脸颊青青肿肿的模样是什么勋章似的。

　　莫云诧异，“为什么挨打？”

　　终于问到重点了，急死个鬼。卓焰憋不住，炫耀道：“因为我出柜。”

　　“什么？”莫云半晌接不上话来，“你……”

　　“我怎么了？胡闹？没分寸？”卓焰一错不错地直视莫云，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既有你奈我何的恃宠而骄，又饱含一如既往的孤勇。这份捅破天的底气是莫云给的，他知道，这人一旦给了，就不会轻易收回去。

　　“……不是。”莫云无声轻叹，收敛地轻轻揉了揉卓焰发顶，温和道：“那天本来想告诉你，我调职到X部战区总部的申请下来了，但是需要留任到基地新队长到位，快则几个月，最多半年。现在，”他宠溺地看着卓焰笑了，“如果需要我跟你一样勇敢的话，我就再换一份辞职申请。”

　　“不要，不，不不，不用……”这回换卓焰惊掉下巴，语无伦次了。先动情的是他，追着人跑的也是他，莫云能够回应已经令他满足得恨不得原地打滚。所以，在他的思维惯性里，未来有人要为这段感情做出必要的牺牲与付出，也必然是他，他乐意得不得了，甘之如饴。卓焰从来没想过要让莫云退让妥协，他舍不得。之所以上杆子同家里出柜挨揍，一方面是因为太激动了，无处发泄，恰巧赶上了家里人难得齐聚北京，既然工作环境中没法公开，他头脑发热之下的炮火只能奔着最亲近的人去。得有人帮他确认，这份突如其来的如愿以偿是真实的，不是幻想。哪怕是挨两下的方式，也值了。

　　即便这样，他也只是单方面出柜，丝毫没有透露莫云的信息。

　　“为什么不用？”莫云认真地问。

　　“不用就是不用，”卓焰严肃回答，“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没想过影响你的工作。”

　　莫云不赞同：“你也有你的职业理想，没道理完全迁就我。”

　　卓焰无所谓道：“少将同志，我一个小警察，在哪不能发光发热。”

　　“卓焰！”莫云示意他坐下。

　　得了，这是要拔高问题根源，纠正他三观的架势。卓焰赶紧自我检讨道：“我不是不上进的意思，我是说，我留在基地，或者入伍去军区，还是回特警大队，咱们再商量。以我现在的身份，总是更灵活一些。你不一样，这是事实，没必要否认吧。”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缺了十几年的历练罢了，卓焰，你的资质非常好，如果……”

　　“打住，”卓焰上前一步，几乎平视的身高令他得以直勾勾地凝望，不错过莫云眼底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平静地问：“莫云，这就是你一直不联系我的原因。如果调职申请没有被批准，你可能就不说了是吗？”

　　卓焰丝毫不怀疑 ，刚刚莫云所说的辞职，是认真的。而且，这个人一旦迈出这一步，就不会先改变和退缩。昨天，乃至以后，莫云用自己的行动将两个人关系的主动权和决定权交给了他。但卓焰同样明白，如果不能调离基地一线，不具备交往的基本条件，那么对面这个死心眼的人就不会迈出第一步。如果申请调职的过程太长，在这期间，卓焰自己先没了激情和冲动，那么他也会毫无怨言的再次缩回壳子里，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说白了，莫云一直在给他留退路。少将同志始终认为，年轻人一腔燃烧的热血如绚烂的烟花，他试图闭上眼躲开，但失败了。一旦经不住诱惑，那么欣赏过了也就知足，随时可以接受激情燃尽后归于沉寂的天空。

　　哪一天卓焰要是厌倦了，后悔了，企图结束，他百分百确定，莫云不会挽留。人家会一声不吭地放手，真心地祝福，然后转头回到自己被打断的既定的路上。

　　卓焰恨得牙根痒痒，但他不是矫情的小姑娘，没打算叽叽歪歪地掰扯。这问题无解，他说再多保证得再好听，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变的。绑他一辈子就得了，到时候七老八十，作为先坐轮椅那一个，看他还怎么跑。

　　只是一个对视的工夫，对方心底的想法一览无遗。说来也奇怪，其实，自从莫云离开T市特警大队以来，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唯二的两回，都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内容不提也罢。但此刻面对面站着，竟然丝毫没有生疏感，哪怕一个没什么表情，一个没什么话。

　　或许是得益于在警局大院里，那些朝阳未起的晨雾中，一圈又一圈互相陪伴的日子。又或许来自集训中心傍晚的宿舍中，隔着桌子理所当然的你写我看。终归，默契在当事人尚且无知无觉中早已形成，跨越时间、距离、年龄、经历等一切障碍。

　　卓焰的问题无需回答，他心中自有答案。莫云同样清楚，所以他选择默认。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日子得一天一天的过，困难待一个一个地解决。普通情侣夫妻尚且面对无数道坎，何况他们。但当下不是讨论这些现实问题的恰当时机，卓焰在话题变得更加严肃之前，迅速拐弯，一锤定音道：“不需要公开。”

　　莫云打量片刻，似乎在透过小孩的微表情来判断这人是否言不由衷。

　　“我也不是什么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卓焰退后一步，双手背着撑在桌面上，大喇喇道：“我只和家里人说了，省得他们一天到晚地瞎催。至于朋友、同事，没必要讲，要不也给人家添麻烦。”

　　“行，你说的算。”莫云点了点头。“饿了吗？一会儿带你吃饭去。现在先去一趟医务室，”莫云轻轻碰了一下卓焰的嘴角，无奈道：“你这舅舅手劲不小。”

　　“等会儿，我还没说完呢。”卓焰夸张地“嘶”了一声，随即也被自己过于浮夸的卖惨演技逗乐了。

　　“好，你说。”莫云瞅着他哭笑不得，既心疼，又实在是不知拿他怎么办好。

　　卓焰笑够了，直起身来，歪着脑袋，又用他那更加肆无忌惮的目光直戳戳地逡视。莫云果然如他之前猜测的，本身是偏冷白的皮肤底子，这两年减少了烈日暴晒，渐渐中和成细腻健康的麦芽色。年轻的少将今天身着最新款式的作业服，肩章上舒展的麦穗托着金星，身高腿长，肩宽腰窄，丰神俊朗，器宇不凡，真是要多养眼有多养眼。

　　“以后不准提什么辞不辞职的事儿，部队什么环境我知道，我会配合着低调。”卓焰在自己口水流下来之前，煞有介事地咧咧：“国家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我就算当不了什么贤内助，至少也不能给将军同志拖后腿是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云伸食指轻轻点了点他脑门。

　　卓焰趁势凑近，在莫云耳边坏笑，“莫队，我喜欢看你穿军装。”

　　莫云顿了一秒，才咂摸明白，这是又被小孩调戏了。他下意识看了看窗外，给了卓焰一个“你等着”的眼神。

　　“哎呀，光天化日，窗明几净的，”卓焰晃晃悠悠地往窗边踱步，“欸，上回我进来的时候，为什么窗帘是拉上的，难道有人……”

　　莫云面色如常，只是一抹红晕从脖颈漫到耳尖，待要捉住罪魁祸首好好敲打，身手敏捷的小孩已经先行一步，拽上一半的窗帘，转身将人堵进墙角。

　　“嘶~”

　　“疼？”

　　“嗯。”

　　“……”

　　“你傻啊，别停。”

　　“你不是嘴角疼？”

　　“多亲一会儿就不疼了。”

　　“不行了，我，我……”卓焰双手搭在莫云肩上，弓腰后撤，避开重要部位。

　　莫云一本正经，“躲什么，又不是第一回。”

　　卓焰呼吸一窒，埋下去的整张脸红成煮熟的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