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正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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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正文完结）
顾宇来到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给莫云撤下手上刚打完的吊针。他站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护士出来了，才走进去。
“怎么样，快醒了吧？”他故意夸张地用气声问道。自从在卓焰床边大声说话被莫云警告过之后，顾政委天天作妖，表达自己的不满加揶揄。
“你幼稚不幼稚？”莫云瞥了他一眼，“有事出去说。”
“你真的不去授衔仪式？”两人站在走廊上，顾宇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声调。
“嗯，你替我领受，一样的。”莫云面无表情。
“至于吗？”顾宇吊儿郎当道：“我有点儿瞧不起你啊，莫队。大夫都说了，问题不大，不用这么紧张。再说了，授将衔的事儿是你接手基地的同时，季司令就报上去了，才批复下来而已。跟这回杜瘸子的落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你用不着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吧？”
莫云诧异地睨他，“你说什么呢？我不去这一趟，是觉得比起一个仪式来说，我现在更应该留在这里。但是，根据姓杜的交代线索，必须立刻收网，我会亲自带队执行，后天出发。”
顾宇差点儿噎个跟头，“我说怎么急着把我支走，你们军区不够意思啊。”
“这是上边的决定，”莫云叹了口气，“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顾宇瞅着莫云对别人公事公办，对自己一如既往的行径，恨铁不成钢。果然是他想多了，怀疑这块榆木疙瘩会感情用事，是他想当然，异想天开。莫队长还是那个莫队长，顾宇转回头，替卓焰不值。
“小孩醒了你要是不在的话，”顾宇刺激他，“估计人家一失望，就又跑了。”
莫云目光柔和下来，静静地透过玻璃窗望向病床上沉睡的青年，半晌回道：“那我就去追回来。”
军区医院特供病区虽然人不多，但走廊也有医护人员往来，两人压着声音说话，顾宇还是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
“靠，铁树开花动静不小。”顾政委替他犯愁，“你不会是惯孩子没边儿，打算公开吧？”
“听他意见。”
“莫云少将，”顾政委叹了口气，“你真舍得这身披了半辈子的皮？”
莫云蓦地回忆起漫天大雪里，卓焰靠在他心口几乎停止呼吸的画面，这几天，这个场景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不停闪现，仿佛最韧的鱼线勒紧心头最软的一块肉，带来持续性的尖锐的心悸。他按了按心口的位置，认真道：“有舍才有得，我不贪心。”
顾政委也顺着视线望过去，预言道：“恐怕有人替你贪心。”
卓焰这一觉睡得晕乎乎，如坠九天云层，起起伏伏，落不到实处。他模糊地记得，死亡没有预想中可怕，他是在一段堪称美好的幻想中闭眼的。然后，陷入一段漫长的记不清楚细节的梦境，间或耳边响起轻微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大部分时间归于沉寂。总之，算得上一趟不错的体验，可惜没有机会和尚存人世间的亲朋好友分享。
所以，当他睁开眼之后，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陡然惊觉，阎王居然长着一张白一帆的脸，他本能反应，捂住脸拒绝。
“卓焰？你醒了？”
“什么情况？是我啊。你眼睛怎么了？不是肺水肿吗，后遗症会眼瞎吗？”
“大夫，护士，快来救命啊！”
“你也没毁容啊，捂什么脸？不会是失忆了吧？”
在历经了白一帆同学的大呼小叫以及医护人员的严谨操作之后，卓焰终于脚踏实地地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没死，此处实乃他万分留恋的人间。他被巨大的意外与狂喜裹挟，强劲有力的心脏撒欢地活蹦乱跳。太好了，太特么地幸运了，谁想死，谁甘心，他青春年少大好年华，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未竞，想追的人还没追到。
即便，这份惊喜之下涌动着不明显的刻意压抑的一点点失落。
为什么守在他床边的是白一帆？为什么他死里逃生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这位咋咋呼呼闭不上嘴的小白同志？
闹心。
卓焰口是心非没良心地撵人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刚才大夫都说了，我恢复得不错，静养几天就行。放心，我伤的也不是胳膊腿，生活能自理。基地那么忙，你赶紧回去吧。”
白一帆耐着性子听他缓慢地说完这么一大段，立即煞有介事地反驳道：“别瞎琢磨了，在这儿照顾你对我来说是必须完成的重大任务。你不知道，你这次单枪匹马抓回来的是军委内部挂牌的超‘A’级逃犯，立了大功了，保底是个个人二等功。照料受伤的英雄同志，乃鄙人荣幸，”他转头嬉皮笑脸地继续：“以上是官方说法，从私人感情来说，我也不能给你一个人扔这儿啊。怎么着，是对我不满意，想让咱们基地换那几个对你贼心不死的小护士过来？”
卓焰无言以对，刚刚遭遇过重创的呼吸系统不足以支持长篇大论，他蔫蔫地摆了摆手，懒得争辩。
“再说了，我也没累着啊。我昨天才来的，之前你从ICU出来之后，住在特护病房那几天，都是莫队亲自照顾。病房护士昨晚还说呢，除了扎吊针之外，她都插不上手。”
卓焰蓦地抬头，清凌凌的眸光闪了闪，“咳咳咳，咳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先被乱了节奏的呼吸呛着了。
有什么好兴奋的，照顾几天就照顾几天，还不是没等他醒就走了。
没出息地激动个什么劲？卓焰边咳边自我唾弃。
“欸，你什么情况啊，刚才大夫不是说没事吗？”白一帆连忙把晾好的水递过来，伸手要按呼叫铃，被卓焰挡了下来。
“真没事儿，咳咳，”卓焰摇头，“少，少，咳咳，大惊小怪。”
白一帆生疏地在他后背拍了两下，不认同道：“你可长点儿心吧，这回真是从阎王爷手里把你给抢回来的。你曾经一度呼吸停止，不知道吧？要不是当时莫队给你做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但凡换一个心理素质差点儿的在旁边，能不能等到救援赶来都不好说。……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人工呼吸？”有吗？怎么完全没印象？卓焰低下头，抑制不住地一边翘起嘴角一边懊恼。
尾巴收一收，换个人难道人家就不救了？人工呼吸又怎么样，还不是把你扔在这儿？脑袋里理智的小人再次蹦出来，不留情面地敲打他。
白小妈子还在语重心长：“年轻人，不要仗着身强体壮素质好就什么都不当回事……”
卓焰扯上被角，精神不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来到边疆的这大半年，住院的次数比他前二十三年人生加起来的还要多，卓焰自己也很无奈。区别于之前几次的虚惊一场，这回是实打实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在军医大整整住满了二十天，才获准转回基地医疗中心。好在，在这里通讯不受限制，白一帆又是个闲不下来的，日子过得倒不算太难熬。
卓焰给家人报喜不报忧地打了几个电话，顺便敲诈他哥一小批物资。从小到大习惯了聚少离多，长辈们对他没什么要求，安全就好。狐朋狗友群里刚一冒泡，铺天盖地的怨念和口水差点儿把他淹了。他没联系上肖磊，据说被他爹送出国强制交流学习去了，其他人卓焰刷满几个屏幕的大红包就安抚了下来。韩清那边也没动静，估计是有封闭教学任务断了网。绕了一大圈，情绪没有出口。只在跟韦岸闲聊的时候虚虚实实地唠了几句，勉强慰藉他千疮百孔没着没落的小心灵。
回到基地，他又在医疗中心休养了两周，彻底恢复原之后，归队参与日常行动。
第一个月，他只听说莫云亲自带队执行保密任务，其余音讯全无。卓焰一颗心吊在半空中，没心思琢磨其他。
直到顾宇休假回来，代理基地队长，又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一天，顾队长神秘兮兮地跟他透露，行动过程艰险但结果大获全胜，莫云已经回京述职。接下来又是悄无声息的大半个月，顾宇都看不下去了，蹩脚地替人解释，“这回任务涉及历史问题、边境问题，很复杂，一定是上头不放人。前两天季司令找我，还让我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在卓焰冷静沉默的态度中，顾代理队长也说不下去了。“靠，他就是不靠谱的胆小玩意，听姐夫的，咱不搭理他了。”
“嗯。”卓焰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个字。自从得知莫云行动顺利，平安归来，卓焰一半心脏落回了胸腔，剩下的一半飘飘荡荡。他已经不做更多奢望，连人影都摸不着，他就算再死缠烂打脸皮厚，也没地方使劲去。
暑往秋来，恰在卓焰来到反恐基地整一年的这天，他接到了莫云的电话。
“卓焰，我在北京。”
“嗯，我知道。”
“最近，基地不是太忙，你去年的探亲假还没用吧，方便休假来北京一趟吗？”
“……好。”
卓焰飞到北京机场落地，莫云安排的人直接将他接到了军委大院儿，送到莫云的临时办公室。
“你先坐，少将上午开会，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结束。”接他的小战士热情地给卓焰倒了杯水，“我就在隔壁办公室，您有事随时喊我。”
“好。”
卓焰在这间挺宽敞的办公室里溜达了两圈，视线落在办公桌上。这里虽然是莫云在京期间临时办公用，但他当时留在T市特警大队没来得及收拾的物件都寄了过来，所以并不空旷。
卓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个曾经令他浮想联翩又消失的相框。此刻，莫云将他当当正正地摆放在桌面上，照片里的年长者儒雅成熟，正当青春年纪的莫云意气风发。看起来，很和谐。
“莫队，你也有过崇拜的人吗？”
“有过。”
“当年邵队最后的交代，莫云那个死心眼的记了十多年，执行得一丝不苟。”
残破的只字片语拼接成一个事实，莫云也曾经有放在心里很在乎的人，无论这种在乎是单纯的崇拜，或是具有其他含义。理智上，卓焰非常清楚，这些很可能是自己毫无根据的揣测，想歪了。但有些东西，压抑得太久，委屈得太过，一旦抓住个什么苗头，便遏制不住地一泻千里，泛滥成灾——比如他的恐惧。来京的路上，他不断给自己打气，大不了就是再被拒绝一次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那句话：“你不结婚，我不死心。”可此时此刻，他突然胆怯了，或许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勇敢。再直面一回，他没准会放弃。
卓焰不愿意放弃，所以，他不想听。
他心烦意乱地带上房门，疾步下楼，凭借记忆向来时的大门走去。大院里人来人往的，都穿着飒爽的军装，他一个便装群众，身高容貌都很显眼，但他没心思考虑这些。即至岗哨门前，卓焰犹豫了。这一步踏出去容易，再要进门就难了。
卓焰，你丢不丢人，你还是不是个纯爷们了？这点儿直面失败的胆量也没有，干脆辞职回家啃老得了。
莫云追下楼的时候，正看到呼哧呼哧往回跑的卓焰。
“你去……”他刚开口，卓焰见到人，又猛地回身往外走。
莫云莫名其妙地紧随气哼哼的小孩儿脚步，直到一处偏僻的树荫下才把人堵住。
“你去哪？怎么不等我？”
原本打算偷偷溜回去当做不曾临阵逃脱的人被抓了个现形，卓焰简直恨不得扔个手雷把自己原地炸了。
“等你干嘛？”他赌气道，“首长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我有事跟你说。”莫云耐心哄道，“走吧，回去。”
“不，”卓焰压低声音，“不用说了，我明白。”
莫云好笑，“你明白什么？”这一脸气鼓鼓的河豚样子，哪里明白？
“明白你要说什么呗。”几次三番的，他也要脸好不好？从那么大老远把他喊来，再当面义正言辞地教育一顿，他还乖乖上杆子。卓焰没出息地激红了眼眶，“不用再说了。”
莫云严肃道：“你不明白。”
凶，就你会凶！卓焰破防，竭力控制音量，咬着下唇道：“对，我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明白，我是白痴，我活该。”
“别咬了！”莫云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小孩现在根本就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完全没逻辑的情绪化，听不进去道理。
莫云虽然不知道卓焰这股邪风戾气因何而起，但他自知理亏，必须快刀斩乱麻。“跟我走。”
卓焰气归气，但莫云的指令跟刻进大脑的程序似的，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执行。于是，他松开咬破了的唇角，闷头跟在人家身后往回走。
卓焰两只脚刚刚迈进办公室的大门，蓦地被人强势连人带门砸上。脊背撞在门板上，不疼但有点儿麻，后脑被莫云的手护了一下。下一秒，所有的感官骤然消失，眼前一黑，热血直冲脑门。他下意识地闭眼，干燥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一触即分。
“明白了？”莫云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好整以暇地问他。
卓焰茫然睁眼，摇了摇头。
莫云低头，微微加深了一个吻。分开的瞬间，顺便卷掉了他唇瓣上的血珠。
“这回明白了吗？”
卓焰想了想，“明白了。”随即后悔，手指碰了碰下唇，“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算了。”小孩儿太贪心，不好。
莫云刚要起身，卓焰反客为主，一个猛虎扑食，双手揽着莫云后颈，主动贡献了一个比少将同志缠绵许多的深吻。
两人从未如此刻般距离近到彼此的心跳融合在一处，亲密无间，欲罢不能。
窗扇处合拢的纱帘之外，是一大片红彤彤的火烧云霞。璀璨的光辉遮天蔽日般洒下来，朦胧地笼罩在两个紧紧相拥的挺拔而缠绵的身影之上，镀满赤金色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