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晓棠8319

81、番外一 见家长（中）

　　番外一 见家长（中）

　　莫云在北京的汇报和行动总结又延续了大半个月，卓焰利用难得的假期，跟他哥混了两天，找韩清吃了顿饭，最后把从顾宇那里要来的，唯一一张莫云、顾宇、容天三人年轻时候珍贵的合影洗出来并排摆在莫云桌面上，无视少将同志的莫名其妙，拍拍屁股先行回了基地。

　　进入基地，通讯便受到限制，莫云也没有刻意联系他，刚刚确定关系的俩人基本处于失联状态。但与以往所有的日子不同的是，卓焰心里是踏实的。他一如既往卖力地训练，积极出任务，顺理成章地成为同批第一个进入一线行动队的队员。

　　“感觉怎么样，考不考虑长久留下来？”首次执行夜袭任务，卓焰司职突击，击毙恐怖分子两人，额头轻微擦伤。在内部总结会议之后，李泽把他单独留下来，直言不讳地问道。他确实喜欢这棵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心痒。

　　“李队，”卓焰回答得也很直接，“这一年我保证全力以赴，您指哪打哪。但支边的时限到了，我得回去。我们省厅禁毒总队还给我留着位置呢，好不容易考上的。”

　　关于未来的工作安排，他和莫云做了大体的冷静的沟通。莫云的调职，当然有个人因素在里边，但最主要还是基于军区上层意志以及他本人身体缘故。原本当初他来，就是临危受命，短期任务。莫云没有刻意回避或是强调，卓焰也有什么说什么。他本身对于传统意义上的职业发展没有执念，升职加薪之类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往高大上里说算是无欲无求，实际上有他自己认定的理想主义和英雄情结。各自奔赴岗位，保持异地恋，是目前情况下恰当的模式。煎熬是煎熬了点，能忍。

　　二十天之后，莫云于一日中午挤出时间赶回基地，卓焰提前换了轮休。两人单独驾车开往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一处县城，卓焰没问莫云要带他去哪，但随着车程临近，他刻意喋喋不休的嘴巴闭上了。攥紧的拳心涔出冷汗，又被莫云用干燥的手掌擦掉。

　　“卓焰，”莫云开车目视前方，平静道：“我还没跟你道过谢呢，关于抓捕那件事。”

　　卓焰觑他一眼，没说话，是不乐意的架势。

　　莫云温和地笑了笑，“不是替我自己，我不跟你说谢。是替老祁的妈妈和弟弟，他弟弟明年高考，已经作为烈属纳入军校提前批次考核范围。那小子身体素质好，成绩有点不稳定，本来是打算高中毕业就入伍的，现在改主意了，决定拼一把高考。”

　　“那也不用谢，赶上了而已，换一个逃犯，我也追。”卓焰闷声嘟囔。

　　莫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下次不会那么倒霉，”卓焰心虚地解释，“我也不知道自己感冒了。”

　　莫云无声地叹了口气，右手伸过去，压在卓焰手背上，渐渐十指相扣。“我也曾经不敢去看望他们，就连骨灰，都是顾宇带人送回去的。每年的学费生活费，我都是拐着几道弯找名目送过去。”他无奈苦笑，“那小子的成绩，总得奖学金也怪奇怪的。”

　　卓焰侧首，眨了眨眼眸。

　　“怎么？不信？”莫云不看他，“我更没出息的时候你不是也见过？”

　　“嗯，”卓焰点头，“消极怠工，说自己不会近身格斗。”

　　“哈哈哈哈哈，”莫云开怀大笑，“我那明明是在哄孩子。”

　　“才不是，”卓焰憋不住也乐了，“你是在耍猴。”

　　“嗯，小猴子可爱。”

　　“少来。”

　　“卓焰。”

　　“嗯？”

　　“我陪你。”

　　“……嗯。”

　　答应的好好的，但车至两个路口之外，卓焰还是变了卦。他独自一个人拎着后备箱里莫云备好的东西，一步一步走进去。莫云站在车旁，注视良久。

　　时间流逝得分外漫长，直到日落西山，卓焰的身影才从巷口缓慢地转了出来。莫云结束手里的通话，打开车门下车，迎了上去。

　　“……”卓焰停在一步之外，口唇开合，却一时间没有发出声响。莫云静静地等待着，西下的晚霞打在巷口狭窄的石壁上，反射过来，将小孩俊朗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有些落寞，也有些柔软。

　　卓焰一贯是飞扬跳脱的，既有使不完的活力也有这个年龄段不常见的拎得清的洒脱。哪怕受伤、受挫，也难得一见脆弱。

　　“他，他妈妈身体不太好，”卓焰微微仰首，眼角溢出的那一点点水滴又蕴了回去。一旦起了个头，叙述就变得容易了些，“前一阵住了半个月医院，姐姐在照顾，送孩子去了可以寄宿的学校。她们很善良，很坚强……她们给我看了很多小哈小时候的照片……”

　　莫云上前一步，将人揽到怀里。卓焰深埋着脑袋，把眼泪鼻涕胡乱抹在少将来不及换下的军装上。他想，这样的心痛他第一次经历，太难熬了。而在他不曾参与的过往中，莫云承受过多少？

　　回去的路上，卓焰模模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直到下车才发现，他们回到了基地宿舍。上楼之前，莫云告诉他，顾宇将接任基地下一任队长。

　　卓焰在震惊中跟着上了楼，第一个消息还没消化完毕，又被来开门的韩芮希惊着了。

　　“嘘，别出声，”韩主任白了他俩一眼，“怎么这么晚？孩子知道你要来，兴奋得一直等着，好不容易才撵去睡觉，刚刚睡着。”

　　“不好意思，我路不熟。”莫云借口找得实在不高明，赶紧转移话题，“老顾没回来呢？”

　　“还说呢，一个小时之前说马上开完会，你们的话就不能听，从来没谱。我这今天刚下飞机，还得下厨。”韩芮希转身往厨房走，“我弄得差不多了，估计毒不死人，你们今晚就凑合凑合吧。”

　　莫云转身问卓焰，“会做饭吗？”

　　卓焰顿了顿，“可能比你强点儿。”

　　“好，”莫云扶额笑，“那你去帮她吧，不然可能毒不死，至少半死。”

　　顾宇卡着饭点儿进门，经过卓焰挽救的回锅菜，勉强能够入口。好在三个大老爷们饿了大半天，也不挑，韩芮希还在厨房盯着她的最后一道鸽子汤。

　　埋头吃了一会儿，莫云拿起水杯，还没说什么，顾宇先一步开口，“打住哈，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孩子不适应北京的环境，我媳妇也留恋这里的工作节奏，我就是个凑数的随军家属。”

　　莫云睨他一眼，“我喝口水而已。”

　　“先别喝水，”韩芮希小心翼翼地端着汤锅出来，“尝尝我这汤。”她给莫云盛了一碗递过去，同时抬手拦了一下卓焰，“你自己先喝，我保证不咸，你不用替他尝。”

　　“我，”卓焰低头，“没有。”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孩子睡了，也不方便耽搁太久。莫云虽然赶着参加军区演习，但基地工作也要交接个三两天，还有说话的机会。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走到楼梯口，卓焰转身道：“我自己回去吧。”

　　莫云轻轻拍了拍他肩头，“我很快要去军区。”

　　“我知道，”卓焰大方道：“照顾好自己，别把我当小孩惦记。”

　　“嗯。”

　　“那我先走了。”

　　“卓焰。”莫云又喊住他。

　　“嗯？”

　　“你，”莫云未语先笑，“你厨艺一般般，我尝得出味道了。”

　　“真的？太好了！”卓焰反应慢半拍，兴奋过后又咂摸一遍，傲娇地摆了摆手，“嫌弃小爷手艺，行，以后家里你下厨。”

　　莫云目送他离开，“好。”

　　当晚一别，莫云离开之前，两个人再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见面。跨战区的大型综合演习从筹备到进行，历时小半年，莫云作为新上任的参谋长，自然忙得脚不沾地。卓焰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基地人员交接过程中，恐怖分子蠢蠢欲动，小规模武装冲突不断。

　　这期间，只有顾宇往来军区观摩演习的时候，带回来只字片语，聊以慰藉。

　　“卓焰，此书信息含量丰富，可认真研读。”

　　“卓焰，这篇报告里涉及特种作战的部分，如有疑问可与李泽探讨。”

　　“卓焰，这本书暂时没有找到中文版本，生僻处已做注解，待当面交流。”

　　人家谈恋爱送花，他家少将同志送书送报告资料。卓焰每每捧在手里，如烫手的山芋，好吃又好笑。他几乎把每一行字都翻烂了，他以为足以抵御思念。直到又一次意外受伤，锁骨骨折，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思如狂潮。

　　出院当天，卓焰直接被送到礼堂。前一年报上去的立功申请批复下来了，包括卓焰的个人二等功。今天，军区和公安部分别有领导参加授奖仪式。卓焰想破脑袋也没敢预料莫云能够从演习现场赶过来，直到军用吉普径直停在礼堂门前。

　　一身硝烟的少将亲自上台，将军功章别在自家小孩胸前。

　　战区最年轻有为的军官和基地前途无量的新人，同样的意气风发，格外养眼。两人合影的间隙，台下闪光灯噼里啪啦，赞叹声此起彼伏。莫云平视前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警告道：“再敢受伤，就把你调去文职，说到做到。”

　　卓焰自知理亏，强行忍住偷笑的欲望，乖乖地应道：“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