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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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茫茫雪山，一望无垠。山底已然春寒料峭，这里依然冰封万里。位于海拔将近5000米，几乎伫立在云端的边防哨所，被大雪封山与外界阻隔了足足三个多月。以往，这是一段格外孤寂漫长的日子，但今年却热闹了不少。因为封山前带着最后一批补给物资支援连队而来的反恐基地队员中，有一个活力四射能文能武的小伙子分到了他们这个最远最苦最荒凉的哨站。
此人姓卓名焰，人如其名，不骄不躁，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太阳。
“给，你试试。”哨所里跟卓焰搭档巡逻的是一个新兵蛋子小林，平时挺腼腆的，最近被他带得话也多了起来。用班长的话说，这叫近墨者乌漆嘛黑。他们这个班负责临近的两个岗哨，卓焰所在的这处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叫“云天哨”。实际上，就是海拔最高，好似伸到天边云层里的意思。
卓焰瞥了一眼小林递过来的唇膏，噗嗤乐了，“咱是纯爷们，不用这玩意，你留着吧。”
“去，少来笑话人。”小林温吞吞地解释：“这是我姐邮寄到山下，又托连里的车捎上来的，我都舍不得用。我看你平时肯定挺讲究，才拿给你，你还不识好人心。”
“切，你可看错了，我一点儿也不讲究。”卓焰拨弄着炉子上烤的地瓜，懒洋洋道：“你看我现在糙得跟二牛似的，还怎么讲究？”二牛是他们班里另一个哨点儿的战士，土生土长本地人，又高又壮，几个月不剃胡子不洗脸，二十岁的小伙子，第一次见的人都喊他叔，卓焰就吃过这个亏。
“嗨，你也真能比个人。”小林蹲下，陪他翻弄地瓜，憋不住坏笑道：“二牛是天赋异禀，你是适应性强。对了，那家伙自从被你画了饼，天天琢磨海参鲍鱼，据说梦话里全是山珍海味，吵得对床恨不得踢他。”
值夜间定点岗哨，又冷又饿，濒临人体极限的时候，全靠搭档之间互相描绘珍馐佳肴，望梅止渴。
卓焰闻言顿了顿，低头道，“不是画饼，等通讯修好了，我就给家里打电话，让我哥想办法送来。”
“你可别麻烦了，”小林劝阻，“费那牛劲干啥，咱们这儿的条件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能吃上蔬菜，罐头也存得足够。等我们休假下山，你带我们下馆子就行了。”
“不行。”卓焰摇头，“答应了就得兑现，越快越好。”
小林诧异地抬头，“你性子怎么这么急啊，之前没看出来。”
卓焰挑了一个地瓜递过去，自己也一边吹气一边剥皮，他低头不直接回答：“你没看出来的地方多了，我不但性子急，脾气还不好呢。”
“得了吧。”小林透过厚重的棉大衣跟他怼了怼肩膀，乍看起来这动作跟两只胖企鹅似的。他笑嘻嘻道：“你是我认识的城市兵里边，适应能力最强性格最好，最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
卓焰无情戳穿，“你刚入伍就分配到这儿来，见过几个城市兵？”
“欸，你咋听不出好赖话呢？”小林把地瓜在两只大棉手套间倒来倒去，不在意道：“是没几个，去年上半年俩，下半年一个，都赶在雪季前申请调走了，三个人加起来总共呆了不到两个月。”他突然想起什么，“卓焰，你来的时间可够破纪录了。不过，也是你身体素质好，他们都有高原反应，待不下去也正常。”
卓焰抿了抿干起了几层皮的唇瓣，歪头觑着小林乌青的面色，吸溜了一口地瓜，没说话。
其实，他虽然在体校的时候经常参加高原春训，可训练基地海拔才2000米左右，和这里的环境对比不可同日而语。说他适应能力强不假，但刚开始一多半是逞强硬装，头晕了就赶紧塞两片药，半夜睡不着憋醒，起来吸氧也是偷偷摸摸的。不过好在让他挺过来了，现在的确适应良好。
卓焰是真的喜欢这里。
即便气候寒冷条件艰苦，但冰天雪地的环境静谧纯澈，人和人之间相处也简单纯朴。边防哨所的战士开朗单纯，胸襟冰雪一般透明。在这里，早上呼吸一口纯净的氧气，夜晚伸手可摘星月，不知不觉间，那些充斥心间的愤懑愧悔好似被洗涤过一遍，就算不能够消弭，至少变得不再那样压得人呼吸困难。
“咳咳，咳咳咳咳……”卓焰毫无预兆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可能吧。”卓焰心不在焉地耸了耸肩，“咳，咳，咳……”边咳边和手里滚烫的地瓜较劲。
“焰哥，”小林见他又半天不说话，转移话题问道：“你家是不是条件不错？”
“算是吧。”卓焰大方承认。
小林天真地点了点头：“那你真不容易，这鬼地方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的都嫌弃，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他吐了吐舌头，俏皮道：“不会是被二牛猜着了，你是失恋了，来自我放逐吧？”
“去你的！”卓焰垫着棉手套敲他脑袋，“这么甜的地瓜堵不住你的嘴，还自我放逐，从哪学的矫情话？”
小林嘿嘿一笑，“二牛看偶像剧学的呗。”
“啧，谁看偶像剧？”来人走到门边才讲话，脚步声散在风雪里，他们都没发觉。
“班长，你又吓唬人。”小林迎上去，把班长手里拎的滴里嘟噜一大串网兜接了过来。“雪还没停呢，您怎么就上来了？”
班长摘下帽子，拍了拍浑身上下的积雪，反问：“东西还够吃？”
“够，当然够，卓焰带上来的私货还一大柜子呢。”小林搓着手跺着脚实诚道。别小瞧这房门被推开的三两秒，风雪顺着缝隙灌进来，屋里那点儿好不容易攒出来的热乎气顿时被冲散了不少。
“呦，那你这是跟着地主家的少爷沾光了？”班长调侃小林，目光却是对着卓焰。
卓焰笑着接话：“班长，你不带打鸡骂狗的。”他初来乍到，在山下的连队待了几天，是班长老胡陪他一点点儿适应环境，算是熟人了。被叫做老胡，其实他跟卓焰同龄，只不过在平均年龄偏小的边防连队里算老人儿罢了。
“谁是鸡，谁是狗？”小林不乐意地嘟囔。
“该较真的不较真。”卓焰睨他，转身继续问道：“老胡班长，你还没说呢，怎么提前上来了。”
“这不是怕耽误你们看偶像剧吗？”老胡继续开玩笑。
“我们没看，是二牛，你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一天净看些磨磨唧唧黏黏糊糊的。”小林吐舌头告状。
班长冷笑，“背后嚼舌根一个顶俩，当面你怎么不敢说他？”
小林瘪嘴，“我这叫能屈能伸。”
“得了吧，欺软怕硬的玩意。”班长笑骂，“你们这儿通讯都断了四五十天了，谁能不着急。赶上这两天雪小了点儿，我赶紧借了台大号铲雪车薅了通讯连的技术骨干上来，好歹把信号接上。对了，”他说着掏出一个电话递给卓焰，又从兜里摸出张纸，交代道：“这玩意儿信号好，你盯着点儿，一会儿接上了，赶紧给这个号码回个电话。听说是基地首长找你，再联系不上，那边该派人来了。”班长朝小林挤咕，“人家是反恐基地的精英，借咱们使两天，可不敢给冻着伤着。”
这种极端环境下，就算通讯信号没断，他自己的私人电话也基本报废，早不知塞哪去了。
卓焰接过电话和纸张，那俩人接着叨咕些什么，他一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不进心里。
“你去哪？焰哥！”小林跟上来两步抓住已经走到门边的卓焰，“想什么呢，喊你也听不见。”
“哦，我看手机一直没信号，出去试试。”
“着什么急，我刚给通讯连的兄弟送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没有这么快。他们修好了会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他们。你现在出去等信号，不冻成冰棍儿才怪。”
“那我出去走走。”卓焰摘下墙上的帽子扣到头上。
小林：“今天咱俩下午才接班呢，太早了吧。”
卓焰：“我自己去，你到点儿再来。”
“可是你本来就有点儿着凉，再冻感冒了怎么办？”
卓焰有点儿不耐烦，屁股底下火烧，在这屋里憋闷得慌。“哪有那么矜贵，我又不是面捏的。”他疾步而出，带上房门，将屋内两人的劝阻关了回去。
卓焰没有目的地溜达，跟一头雪原上迷路的小豹子似的，暴躁而紧张。虽然雪是小了，但山间一年四季凛冽的寒风劈头盖脸，他挑着背风的山路，依旧被吹得东倒西歪，呛咳不断。最后，停在一处凹陷的石壁下，勉强遮挡。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手机信号恢复，但举着电话盯了半天，愣是一动不动，直到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卓焰一个激灵，差点儿把手机扔了。
他深呼吸两轮，用齿尖咬下手套，视死如归一般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莫云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迅速消散在呜呜的寒风中，有些失真，听不出明显的情绪。他不确认，电话此刻是不是在卓焰手中。但几秒钟之后，他确认了。
“卓焰，你在哪？”他问。
卓焰：“……莫队，我在哨所。”
莫云停顿了片刻，“为什么不听话，不是让你等我吗？”
“莫队，”卓焰倚靠在墙壁上，明明有些委屈，却倔强道：“您让我等是以领导的身份，还是个人。如果是前者，那么等我回去认罚。如果是后者，我有拒绝的权利。”
“卓焰，”莫云语气不自主地急切，又强行压下，“你在哨所还适应吗？”
“适应，您放心，不会给基地丢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莫云头疼，“哨所海拔高，最近边境形势紧张……”
“莫队，您是不放心我的职业素质吗？”
“不是。”
卓焰：“那是……”
这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对，莫云沉默许久，“你小心谨慎行事。”
再说下去，心口那份失落便再也捂不住，卓焰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莫云问：“你病了？”
“没有，我该交接班巡防去了，莫队，您没其他交代的话我挂了。”话是这么说的，可他根本没等人家回答，直接就挂断了。
这边，骤然被掐断通讯的莫云举着听筒，半晌没反应过来。坐在对面看笑话的顾政委乐不可支地提醒他，“我说莫队，你没觉得自己词不达意吗？”
“什么？”莫云搁下听筒，不解地问。
顾宇一脸显而易见的同情，“上回，你让人乖乖等着你回来表白，结果把人吓跑了。这回，明明是担心得不行，又把人家气得撂电话，你就不反省反省，问题出在哪吗？”
“没要表白。”莫云挑错了重点反驳。
“嗯，不表白，你就是想安慰想关心想更进一步，可惜说不到点子上。”顾宇不给面子，“说白了，不还是豁不出那层面皮吗？我真瞧不起你，活该单身一辈子。”
莫云泄气，“不是面子问题。”
顾宇：“那是什么？”
莫云：“……明知故问。”很多事情，卓焰可以不顾忌不在意，但莫云不得不替他多想。
“总之，你磨叽也好，瞻前顾后也罢了，你总得让人家理解到，不能总认为你在一个劲地把人往远了推吧？”
莫云困惑，“有吗？”
顾宇白眼儿，“有啊。”
莫云无声地叹了口气，虚心反省道：“那我明天再联系，换个说法试试。”
顾政委难得看到老搭档的窘迫，心情颇好。他友好地分享了被人家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之后的第一个链接，在好脾气的莫队长翻脸之前迅速溜了出去。
《高情商追老婆秘籍》
然而，世事无常，命运没有给莫云第二天联系的机会。傍晚传来紧急求援，边防哨所士兵追踪逃犯至深山边境，一人失踪。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