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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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翌日清晨六点，天亮得尚不明显。厚重的云层久久不散，火红的朝阳挣扎着意欲突破重围，屡屡受挫却百折不挠，历经抗争纠缠融合托举一系列努力，最终形成一大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云蒸霞蔚蔚为壮观的火烧云景象。
轮休日被生物钟准时叫醒的卓焰简单洗漱一番，脚步轻快地下楼，站在宿舍前宽阔的空地上，仰头半阖着眼眸，饶有兴致地欣赏了这一番并不常见的日出盛景。
焰火一般的云霞光彩映在青年澄澈的眼底，浸染出别样的意气风发。
时辰尚早，卓焰简单在二十四小时食堂吃了一口早餐，直奔坐落于大院西北角的室内靶场。早上打扫卫生的大爷这个点儿已经开门，但管理枪械的同事还没到上班时间。场地边上只扔了一把平时没人碰的仿真微冲和一只激光手枪，毫无杀伤力。
“来啦，”大爷热情地招呼熟人，“小伙子就是火力旺。”
初冬天气，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运动裤的小伙子驾轻就熟地帮大爷将两大包垃圾拎到门口的平板车上，笑着应道：“比不上您，老当益壮。”
嘴甜勤快又帅气的年轻人谁不喜欢，大爷乐呵呵道，“就数你小子会说话，钥匙给你挂门口了，自己玩吧。”
“得令，您老慢走。”
卓焰哪里是来玩的，这里都是他玩剩下的。他只是习惯了，大赛之前静静心，队里都是跟他般大般的青年，整日里闹腾着没个消停，清晨无人的射击场，是最适合的地方。这还是他在省会体校训练那些年养成的习性，跟吃饭睡觉似的，自然而然。当年，他的运动启蒙主项是铁人三项，成绩一直不错，哪怕后来发现自己更喜欢射击，也没调整方向。就当爱好摸索着，反正近水楼台，彼时他是被楼上邻居王叔——市体育局青少年管理处处长亲自开车送去体校交到校长手上照顾的，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儿，在体校想干啥都挺便利不受限制。射击队的训练他没少跟，以至于入读警校第一年，就在运动会上凭射击成绩艳惊四座，一战成名。
卓焰缓步踱至里侧一条靶道前，将那把仿真微冲拆成一个个零件，再用最快的速度组装起来，准备、瞄准、射击……一系列动作一丝不苟，却并不扣动扳机。来来回回，全凭肌肉记忆反复操作，其实脑子里想的事儿跟射击一点儿关系也不沾。
按理说，罗队这事儿，轮不到他们这帮小崽子置喙，搞不好容易弄巧成拙。
卓焰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这一点他从不强调，但也没刻意藏着掖着。身边队友、同事，但凡接触时间长了，从日常消费中能明显感觉得到。爸妈常年见不到，他们带着比他大十岁的大哥满世界飞，生意做到集团上市，亏待了小儿子，关心陪伴给的不够，只好物质上无底线地补偿。卓小少爷没被惯成奢侈跋扈的富二代，全靠他舅舅把关。
卓焰十岁左右，家里生意规模逐渐向海外扩张，意识到总把他扔给保姆带不是个事儿。舅舅孟为民和舞蹈家舅妈林英是丁克家庭，自动扛起了照顾外甥的责任，将卓焰接到孟为民从部队转业之后扎根的大西南都市。孟为民在省检察院就职，为人正派严肃，仕途坦荡，对卓焰的管教极为严格上心，体育学业两手抓，不应酬的空闲时间，亲自辅导功课。直到卓焰考上市重点高中那一年，孟为民高升临省检察院检察长，卓焰没跟着再次移民，自己从机关大院搬出来，选择了住校。
因而，从成长环境上来说，卓焰的行为方式更类似于大部分靠谱的官二代。有常年被命运生活善待而滋养出的骄矜傲气的一面，单纯热血，不惮于在能力范围之内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但总体上为人处世圆滑通透，积极蓬勃，非乃凡事凭一腔热血不动脑子的愣头青。也是这个原因，他来队里没两天就跟包二少爷物以类聚，特别合得来。当然，与其他队友关系也不差，“团宠”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所以，这趟多管闲事他犹豫过。官场里的弯弯绕没大家私下里阴谋论猜测的那么简单，但也复杂不到哪里去，无非上边有人说话，手中有权行事，肩上有功可凭，下边有人卖命。罗飞就差在第一点上，耽误了这好几年。现在省厅一把手风评极佳，但可再年富力强雷厉风行的领导，总有手眼照顾不到的地方。
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凭借年轻人的冲动，不小心捅破一层窗户纸罢了，耍个小聪明，这事儿说不定就成了。不然，事不关己袖手旁观，对不起良心。先不说罗飞这人有多靠谱，平日里工作上生活上跟只老母鸡似的兢兢业业事无巨细护着队里的崽子们，行动中受伤也是为了掩护新人撤退。
单是卓焰自己，心里就有过不去的坎。
高二那年，他的启蒙教练在体育局人事斗争中被人顶了总教练的位置，倔老头一气之下心梗，人一下就没了。在北京比赛的卓焰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回来，连葬礼都没参加上。这事儿虽然纯属意外，但堵在他心里头，想想就难受。最终高考选择警校而不是体育大学，百分之八十的确是受那一年铺天盖地的宣传影响，容天的卧底经历太他妈传奇了，令十八岁的少年见之难忘热血沸腾。据说，那一年的省内警校报考人数翻了三番。但剩下百分之二十，或许也有心底里那根刺的抵触作用。
上个月，从省厅开会回来之后，罗队不经意间几乎掩盖不住的消沉焦躁，大家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包打听持续的小道消息撺掇，整个特警大队人心惶惶郁愤难平。这一遭仗义执言，势在必行。
即便用不了多久，卓焰再回头看这一段幼稚莽撞的自以为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但此刻，小少爷激情澎湃，信心满满，心底不由自主开始幻想事成之后的英雄主义成就感，生出几分优越的得意来。
可惜，年轻人空有一腔决心，斗争经验不足，缺乏预案。光忙着给自己个儿脑补加戏做心理建设，对手演员一旦不按既定套路登台，即刻乱了应对，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哭都来不及。
今天一中队轮休自由活动，卓焰等到枪械库开门领了装备，正练得畅快上瘾，被着急忙慌赶来报讯的程大力拖了个踉跄。
“快，快走。”
“怎么了？”
“省厅的慰问组来了。”
“啊？？？啊…………”
两人火急火燎跑到主楼外的空地上，代进京开会未归的厅长前来慰问的陈副厅已然言简意赅陈词完毕，恰好扔出那一句象征性的：“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困难，尽管提。”
“报告领导，我有。”卓焰只来得及定了定呼吸，大步迈出人群。广大群众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安静了片刻，随后窃窃私语偷笑嘀咕此起彼伏。
“没……”站在一旁赔笑脸的吴局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笑容随即僵在脸上，后话被不懂事的年轻人打断，强行咽回嗓子眼儿里。
市局里人多，会议室坐不下，是以每回节前慰问，领导们都会在敞开的大院里走个流程当众讲几句，谁赶上算谁的，跟着听个热闹罢了，往往没什么实际意义。之后，小会议室里领导班子们开个小会，偶尔才能说几句具体问题。这种把领导的客气话当真，继而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行为，历史上未曾有过。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比虎还虎。
“呦，这么帅的小伙子，新招的？老吴，你眼光不错啊。”陈副厅笑眯眯道：“年轻人，哪个部门的，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卓焰一身运动服打扮，看不出归属，领导等着他自报家门。
卓少爷匆匆忙忙一瞅，今日形势极为不利。首先，于公，一把手邵厅不在场，老陈是个出了名的和稀泥选手，不管事儿，可能说了也白说。其次，于私，此番前来慰问的领导队伍中，赫然站着本不该来的省厅禁毒总队副队长容天，容队以往极少参与这种非战斗场合。卓焰不想在偶像面前显得不懂规矩，毕竟在特警队攒够两年经验值，他是铁定要参加选拔直奔容天麾下的。
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特警队的兄弟们都在身后看着他呢，临阵退缩，以后还怎么混。
“领导……”卓焰快速琢磨着语句，稍一犹豫间，就被呼哧带喘赶过来的包二公子打断了节奏。
“报告领导，没什么具体事儿，”包二一个劲儿朝卓少爷使眼色，将一把寒碜死了的塑料花怼到懵逼的卓焰怀里。
下一秒，卓少爷懂了。包二挤眉弄眼的方向上，罗队陪着一位须眉尽白的老者信步而来，陈厅和吴局赶紧迎了上去。双方寒暄半天，进楼之前才想起被晾在一边儿的帅小伙。
“小伙子，要不进去说？”陈厅姿态做得足。
罗飞一露面，这事儿就变得一个字也说不得了。
包二拉着骑虎难下的卓焰，笑得一脸包子褶儿。“说啥啊，我们俩是来给领导献花的。这孩子一紧张，道具忘了。”言罢，临危不乱的包二公子将不知从哪里薅来的一捧上世纪塑料花束毕恭毕敬地递到陈厅手边，还不忘推兄弟一把。
于是，卓焰手里的掉价玩意好巧不巧就怼到了一脸严肃的容队长身前。
“咔嚓”一声，哪个不开眼的宣传秘书举起相机，在角落里一丝不苟地记录下这傻逼的一刻。
卓焰一张棱角分明的张扬俊脸上面无表情强装镇定，实际脑袋里山呼海啸，一瞬间跑过一万多只草泥马。
完了，在偶像面前节操掉一地。
我艹，后排那位戴墨镜装B范儿的神仙哪来的？他那是什么表情，敢笑话小爷？
卓焰被天边红彤彤的一大片火烧云晃得头晕眼花，悲愤交加下，留下了这辈子最意外珍贵的一张照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