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未有雨

4、chapter 4

　　人总是容易被眼中所见蒙蔽，聪明如蒋宁也不能幸免。

　　她所见的游遥星，独立，孤高，好像游离于世俗之外，所以她想当然以为，游遥星容易遭遇麻烦、容易被红尘沾染。她像个忧虑却刚愎自用的家长，自以为是地担心如同一张白纸的小孩遭人书写。可她忘记了，游遥星已经近二十二岁，不爱说话，不代表无话可说。

　　她不会想到游遥星在离开研究室后，上的是罗勤归的车。更不会想到罗勤归已经这样接送游遥星近一年时间。

　　她只记得让游遥星远离那些坏小孩，却忘了来自同龄人的威胁十分有限，狡猾的成年人才最危险。

　　好在，游遥星和秦观的见面并不频繁，也不规律。秦观太忙了，一周里抽不出两日。即便见面，多数时候也在深夜。当然，如果把这句话说给蒋宁或游海林听，大概率会更令人跳脚。深夜的见面意味着什么？离谱。

　　但游遥星本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事实上，天体观测总是在夜间进行，游遥星对“秦观”的观察亦然。昏暗的宇宙是观察发光体绝佳的背景，没有开灯的室内与之同理。他喜欢在夜色中描摹秦观的轮廓，计算他的轨迹。截止目前，他获得的数据还不够多，尚未能得出关于秦观的“规律”。但从看似无序的变化中寻找更大或更小的规律，正是游遥星喜欢，且擅长的事情。

　　罗勤归的SUV在学校对面的停车场里。

　　他是秦观的生活秘书，负责打理老板身边的一切事物，接送游遥星自然也是工作之一。

　　他将游遥星送到秦观的公寓，用钥匙打开了几个可以对游遥星开放的房间，又监督家政，做好单人份的晚饭。

　　他彬彬有礼，对游遥星说：“秦先生今晚有事，凌晨前应该会回来。他希望回来的时候能见到您。”

　　“好。”

　　游遥星正在检查客厅落地窗前的望远镜。那是秦观去年从外市订来的，比不上庄园里游海林特地从美国定制的那台，但确实是当时大陆地区能拿到的现货里最好的。它的外壳是漂亮的银白色，口径20英寸，从脚架到支轴，细节完美。

　　从使用角度来说，它亦有非常完备的功能，寻星镜，赤道仪，矫正，内摄，应有尽有。

　　它与秦观这间位于市中心超高层的豪华公寓相得益彰。

　　但游遥星却不太使用它，他只会在来这间公寓时，稍微检查这台望远镜的状态，确保它一切正常，没有故障。

　　罗勤归总是对这小孩的种种行为摸不着头脑。他为秦观工作多年，自诩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人，唯独游遥星，太难懂了。罗勤归把这种难懂归结于代沟，就像秦放桓也时常不按常理出牌一样，小孩总是善变的，难以定性。所以他理解不了，情有可原。

　　秋末的夜晚降临，夜风温柔吹散天上的云雾，露出其后细小的、貌不惊人的点点星光。

　　游遥星调整过后的望远镜正对着M81的位置，那是肉眼不可捕捉的东西，但游遥星知道几百万光年外，她就在那里。

　　家政将晚饭端至餐厅，精致的四菜一汤，每一碟的分量都不多，很玲珑。

　　罗勤归多开了客厅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是新的，昨日才搬进公寓，甫一打开，柔和明亮的光线像溪水一样散落下来。

　　游遥星从餐厅那边看过来，罗勤归说：“是秦先生吩咐的，说你喜欢在这个位置看书。以前的灯亮度太低，怕伤了你的眼睛，叫我换了一台更亮的来。”

　　游遥星点了点头，吃完饭后，真的去书房挑书看了。罗勤归关上大门，和家政一起离开。

　　下电梯时家政感慨：“秦先生很仔细啊，叫你换灯，还知道小游吃太多会不舒服，早上出门前特地让我每样菜都少做一点。”

　　罗勤归笑了笑，不予置评。细致的关怀或许是出于爱意，也有可能是一种巧妙的手段。这种手段并不复杂，但正因不复杂，才对简单的人最有效。

　　然而——就在电梯走到一层以前，游遥星关掉了那盏灯。

　　他把从书房随手拿出来的书放在茶几上，随后来到落地窗前盘腿坐下。

　　望远镜安静伫立在一旁，因为观察一座城市的灯火并不需要这样的科学仪器。游遥星并非只沉浸于虚不可触的宇宙，其实他在秦观这里待着时，经常眺望这样的夜景。

　　秦观的公寓足够高，窗户也足够大，不染纤尘的玻璃外是川流不息的都市：一条河，几座桥，两岸楼房，星星点点的光与银河十分相似。

　　每颗光点都在运转，运转，运转。

　　只要观察的尺度足够大，就能找出他们各自的规律。

　　从生到死，由死新生。

　　万物皆在河中，世界本质如此。

　　游遥星喜欢这种时刻，他的精神，或者说灵魂，像一尾自由的鱼，淌游于静谧的自我宇宙深处。

　　其他的东西都不再重要，他是渺小的一颗星，渺小的一个人，就像不起眼的地球，藏在不起眼的太阳系里。

　　十一点前，手机闹钟响起，游遥星重新打开了室内的灯，到卫生间里洗漱。

　　于是秦观回来时，看到的画面便十分温馨。游遥星穿着一身睡衣，捧一本扉页雅致的书，正坐在新买的台灯下昏昏欲睡。开门的声音似乎惊动了他，他轻轻蜷缩的身体靠在沙发迎枕上，目光转向玄关而来。

　　秦观放下外套，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躯微躬，由上而下地俯视游遥星困倦的脸。台灯的光晕使一切都很柔软，他的头发变成了有些透明的金棕，浅淡的虹膜里印出秦观的身影。

　　睡衣是纽扣式的，领下是一截柔韧的颈。

　　游遥星的皮肤并不过度地白，却有一种奇异的、干净的气息。可是，他的右侧锁骨上却有两颗小小的、如同双子星一般的小痣，那使得他的干净有了另一种意味。

　　一种可被触摸的、甚至是亟待被触摸的暗示。

　　秦观凝视着他，却没有进一步靠近。他将手按在沙发靠背上支撑身体，使得他和游遥星之间仍有数公分的距离。

　　“困了？”

　　他低哑地问，用目光触摸游遥星的脸与身体。游遥星很低地“嗯”了一声，随即像是醒来些许，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说：“你好晚。”

　　“工作很多。”秦观笑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了游遥星的颈侧。那里的皮肤很温热，触感细腻，而皮肤之下传来的轻微震动，又使他显得鲜活。

　　距离被打破了，游遥星身体上凑，贴近秦观耳边轻轻地嗅。外出一天，秦观的衬衫有些皱了，纽扣随意地开了两颗。古龙水已经步入后调，同身体的热度充分融合，散发出一种与肌肤和肢体强烈相关的、温热的暧昧。

　　秦观搂住了他：“闻到什么了？”

　　“烟……”游遥星模糊地说，“喝酒了吗？”

　　“一点点。”秦观的呼吸落在游遥星的脸上，“没有抽烟，知道你不喜欢。”

　　游遥星大约是有点高兴的，因为他凑上前来吻了秦观的下颌，浅浅一碰，像一只温驯，无害，不谙世事的小型动物，带着几分谨慎小心，试探着已经将自己包围的猛兽。

　　“陪我去洗？”秦观的声音很淡，漫不经心。可情|欲是最难隐藏的东西。所以游遥星点了点头，主动环住了他。

　　秦观将他抱起来，进到浴室里。路上，游遥星伏在他肩头很轻地咬了一下，之后，又用舌尖轻轻舔舐。

　　秦观的心情变得很好，他把游遥星放在洗漱台上，就着汩汩的水声，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在这个吻里，庞大都市的热烈繁华渐渐熄灭，波德星系的光安静地穿过了数百万光年。

　　游遥星的脑子里再次出现宇宙，而秦观是其中唯一的光体。他像一颗巨大的、热量超绝的恒星，用磅礴的引力带动游遥星运转。

　　他滚烫，不容抗拒，且无穷无尽。他的吻炙烤着游遥星的每一寸皮肤，在每一次游遥星想要蜷缩时，将他展平。

　　游遥星感到晕眩。秦观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于是宇宙被迫消失了，秦观只是秦观。秦观的脸，秦观的身体，秦观的声音……秦观的手按着他的小腹，手掌里有常年握缰磨出的茧。游遥星被那茧折磨，逃不开，只能发出呜咽。

　　秦观终于满意了，至日升月落时分，游遥星再没有一点力气时，秦观放过他，搂着他睡了过去。

　　这一周胃不太好，就写得很缓慢
感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