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和你的热烈》陈小愚

15、击中

　　孟鹤零在程葭夷站过来的瞬间，人恍惚了。

　　她站得笔直，双眸弯弯，笑容灿烂。

　　夜风从她身后的河面吹来，撩起她耳边细碎的几缕发丝，她整个人的轮廓覆着层淡金色的柔光，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嘈杂的声音也隐入烟尘，只剩她的明媚，占据整个宇宙。

　　狠狠地，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她微微歪着脑袋，伸出纤柔的手，在孟鹤零面前晃了晃手掌：“嗨，孟教练，你招不招我这个学员？”

　　旁边宋青云靠过来，边研究手中的俱乐部传单边说：“原来你打拳击的啊？难怪身体看着挺结实。”她说着瞅程葭夷一眼，“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看那什么WBA赛事的，喜欢归喜欢，你不会真去练吧？”

　　孟鹤零从僵木中苏醒，有些惊喜地看着程葭夷：“你喜欢看WBA？喜欢拳击？”

　　救死扶伤的医生，挥砸拳头的拳手，多么不同，他从没想过她会喜欢这项运动。

　　他记得有次在国外比赛伤得挺重，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给他手术的外国医生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伤人伤己的职业，我不认为这种职业有存在的必要。”

　　孟鹤零用磕磕绊绊的英文说：“医生，我没打拳击之前，才是真的伤人伤己，不管你信不信，拳击救了我的命。”

　　他也想跟那位医生说说拳击的历史，从古希腊到奥林匹克运动会，拳击是勇敢和尊重的运动，这项运动的辉煌和优势，成就的无数的普通人。很多拳王出身普通，有曾经过着流浪生活的、住在贫民窟的、当矿工的，但他当时英文水平实在太差了，没法自如表达，只能在麻醉药效中沉睡下去。

　　程葭夷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她喜欢这项总是见血见伤的运动，孟鹤零突然觉得自己在那位外国医生那里遭受的误解和不甘，得到了一种莫名的宽慰，哪怕他现在英文已能说得很流利。

　　莫名地，他有些怀念擂台上的日子。

　　不过这种激情也很快消退了。

　　程葭夷不自然地摸了下耳朵说：“搏击类运动我都喜欢，我也看MMA和UFC的，我最喜欢的电影，大卫·林奇的《搏击俱乐部》。”

　　她说谎，事实上他不打比赛后，她也没怎么看拳赛了。

　　孟鹤零笑了：“《搏击俱乐部》里打的不是正规拳术，那样的地下搏击是违法的，如果你想学拳击，随时欢迎你来俱乐部，我教你。”

　　宋青云不动声色，一会盯孟鹤零，一会看程葭夷，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很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宋青云直接问程葭夷：“你喜欢孟鹤零？”

　　程葭夷稍微迟钝，然后落落大方地反问：“你不觉得他值得人喜欢吗？样貌好，身材好，性格也好。”

　　宋青云无语：“呵，性格好？我觉得他很目中无人。”

　　罢了，她所认识的程葭夷，直球选手，如果真的喜欢一个男生，绝对会主动出击。或许只是欣赏罢了，程葭夷看孟鹤零的眼神，发亮，说是暗恋又太明显了。

　　宋青云说：“刚刚有一瞬间，你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块油亮亮的叉烧，你恨不得马上一口吃掉。行吧，也许是我看走眼了。”

　　程葭夷：“……”

　　她脸红了，好在夜色正浓。

　　翌日早上，程葭夷收拾好准备去医院上班，在玄关看到孟鹤零1607的钥匙还在她这儿，那个匹诺曹小铜人正撅着鼻子对着她。鼻子好像被岁月磨短了点。

　　他已经不需要她帮忙喂金贵了。

　　程葭夷抓过钥匙，出门往1607去，敲了敲门。敲了几次，等两分钟不见有人回应，程葭夷想或许是没睡醒。

　　可她刚出小区，就看到孟鹤零骑着摩托车离开的背影，空气中留下一阵轻轻的轰鸣，他没看到她。

　　他起得也挺早的，昨晚发传单不知发到多晚，反正程葭夷和宋青云离开河滨大道时，他还在那发传单。

　　到了医院，程葭夷先去查房，查到7号病房，看到了李剑。李剑还在睡，他妻子谢晓云刚买早餐回来，见了程葭夷，点头打招呼，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程葭夷问跟在旁边的秦补拙：“22号床患者是谁收治的？”

　　秦补拙说：“曹主任收治的，曹主任还没来，管床医生是唐洋，随崇主任去其他病房查房了。”

　　程葭夷朝谢晓云走过去：“吃早餐了吗？”

　　谢晓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我等他醒，他没什么胃口，我也没什么胃口，一会一起吃点。”

　　程葭夷说：“两个人都没胃口，一起吃更吃不下了，你先吃点，空腹太久对身体不好。”

　　谢晓云感激地看着程葭夷，点点头。

　　程葭夷轻轻拿起挂床头的患者床卡看了看，入院诊断栏写着“RAML？”。RAML，肾血管平滑肌脂肪瘤，也称错构瘤，肾脏最常见的良性肿瘤。①

　　但后面多个问号，说明肿瘤情况有些复杂。

　　她又问了些李剑的饮食睡眠情况，嘱咐几句住院期间的注意事项，才走开。

　　中午，程葭夷从手术室出来后，去心胸外科办公室找韩谦，韩谦正准备出去吃饭，程葭夷问他：“你说要请我吃盏家日料，还算不算数？”

　　韩谦挑眉：“怎么，你辛辛苦苦帮我把车从清凉山开回来，我请你吃盏家，不算吝啬吧？”

　　程葭夷笑：“盏家不必了，不用你那么破费，你抽屉里的零食分我一半就行。”她说着走到韩谦办公桌边，拉开第二层抽屉，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各色巧克力，大部分是院里爱慕他的女医护们送的。

　　程葭夷把黑巧塞满她大褂两边口袋，直到塞不下，才对韩谦露出个灿烂笑容，满足地走了。

　　韩谦冲她背后说：“不吃盏家，你可别后悔啊。”

　　泌尿外科办公室这边，曹正刚到他的单人办公室，开着门窗通风，坐下揭开泡着金银花和枸杞的保温杯，吹着打算喝一口，还没喝，程葭夷进来了。

　　噼里啪啦的，程葭夷把她大褂口袋里的黑巧克力倒在曹主任办公桌上，笑盈盈地说：“曹主任，您手扭伤好了吗？”

　　曹正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中等样貌，一双单眼皮眼睛，时常给人一种眯着没睡醒的感觉，稍微睁开，又显得有些精明。他说：“程医生有什么话就快说，我一会要去查房了。”

　　程葭夷看他手是好了，她表情认真：“7号病房的李剑，上周五入院的，确诊了吗？”

　　曹主任喝了口金银花茶说：“RAML，体积有些大，有点压迫到十二指肠，不过目前来看，不算太复杂，整体还是可控的，他身体情况不错，正好明天我也有点时间，手术我给他排上去了。”

　　听到曹主任的话，程葭夷松了口气，双手做个请的手势：“巧克力请您慢慢品尝，我不打扰您了。”

　　等程葭夷出去，曹正嘴角才笑开，科室其他医生护士都怕他，只有这个程葭夷每次都嬉皮笑脸，不惧他的脸色。他边摇了摇头边把黑巧收起来，他老婆爱吃黑巧，但想到老婆还在生气，又长长叹了口气。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轻声细语问：“老婆，你吃午饭了吗？”

　　手机那头爆出暴躁的连串骂声，曹正恍惚中，想起《九品芝麻官》里周星驰口吐芬芳的段落，不禁潸然。

　　程葭夷回到主治医师办公室，吃着面包，想着要不要给孟鹤零发个信息，让他不要太过担心李剑的病情，但她没能闲下来，很快被黎紫安医生喊去手术了。

　　下午的手术黎紫安主刀，程葭夷一助，黎紫安手下的住院医二助，做的是肾上腺肿瘤切除，肿瘤与周围组织黏连有些严重，频繁出血，手术做了4个小时。

　　好在还是顺利完成了。

　　在更衣室，黎紫安说：“程医生，今天要不是有你，几个出血点可没那么容易止血，也不会这么顺利，多谢了，改天请你到我家吃饭，我老公厨艺很好的。”

　　程葭夷看向黎紫安微微隆起的肚子，怀孕五个月了，看着同从前比，有种别样的美。黎紫安和她老公，两人据说从小青梅竹马，爱情长跑十余年。

　　泌尿外科向来男医生多，包括住院医孙凝，济心有三位泌外女医生，算多的了。这已是济心尽力平衡的结果。

　　黎紫安见程葭夷盯着她的肚子，笑起来：“程医生有没有想象过自己怀孕的样子？有这种憧憬吗？”

　　程葭夷摇摇头，她还真的从没想过，也没憧憬过，她喜欢跑步爬山攀岩，挺着个肚子肯定不便，但有瞬间脑海闪过一个人的脸，她突然脸红了。

　　黎紫安笑而不语。

　　手机上有宋承发来的微信：【程医生下午好，今天忙吗？晚上下班可以一起吃饭吗，我今天也预约了盏家。】

　　程葭夷想了想，给他回复：【可以，但我想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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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RAML解释引自新版《吴阶平泌尿外科》，孙颖浩主编。
拳王帕奎奥曾过着流浪生活，梅威瑟和泰森都出身贫民窟，熊朝忠当过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