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她少年时》对9当歌

19、假如

　　方淑媛还是“请”林又宜吃了一顿饭，火锅，不过不在餐厅，在家里。
　　林婆婆热情招待方淑媛，甚至亲自揉面擀面皮开始扯面条。
　　即使什么都没有，也明知道对方不在意，也要表示点什么。这就是老一代人的待客之道。

　　方淑媛坐在久违的老式公寓的客厅里，眼前是久违了的林婆婆，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不就是恍如隔世？中间横亘了十多年。更甚，是生死。

　　上辈子，林又宜大概是埋怨过自己的吧？
　　婆婆走得很突然，脑梗，身边没人，在急救室象征性地抢救了下就去了。

　　林又宜也并没有见到相濡以沫的外婆最后一面，方淑媛更加因为“加班”错过了林又宜的电话。
　　亲戚们和不待见林又宜的舅母膈应人，灵柩只肯停三天，还不允许在家。
　　待林又宜最好的婆婆，最后一程是一个人孤零零在殡仪馆。

　　彼时，林又宜从本市赶会滨都，堪堪赶上了三朝的入土，匆匆一面，从此她再无亲人。
　　而更晚一点从川都飞回本市，再辗转高速开回滨都的方淑媛，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后来无数次，方淑媛想，她们关系的转折恐怕就在这里吧？
　　林又宜开始觉得方淑媛太过于沉溺工作。而方淑媛呢？她只觉得金钱不够多，权力不够大，否则鞭长可及，谁能小觑她们？

　　“吃呀！小……你叫什么的？小姑娘？”婆婆慈眉善目。
　　方淑媛可以一万次拒绝林又宜，但是她做不到对婆婆胡诌一个虚假的名字。

　　方淑媛:“方，”她顿了下，“叫我小方就行了。”
　　“方？方什么呀？”婆婆重听，又或者冥冥中她就是疼爱林又宜，替她追问道。
　　方淑媛咬着唇，最终还是开口:“方淑媛。”她说，“淑女的淑，婵媛的媛。”
　　甚至，为了方便林婆婆理解，她重复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方淑媛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太老式了。一听就是教条家底出来的人——要贤良淑德，又要名媛大方。完全是按照传统人妻的条件在期待女儿。

　　方淑媛非常不喜欢这个名字，上辈子她也曾对林又宜抱怨，说要改名云云。
　　林又宜无可无不可，只问:“想改什么？”
　　方淑媛想了很久，甚至搬出辞海:“舒远”？还是“疏芫”？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后来工作太忙，也渐渐忘记了。

　　如今旧事重提，方淑媛开始慎重考虑是不是换个名字？
　　是不是换名字就跟换发型一样？能让人开心？？
　　她没注意到，林又宜眼睛晶晶亮，把那三个得来不易的字眼，默默数了一声又一声，仿佛要刻入骨髓。

　　晚餐吃得早，结束也早。
　　林又宜收拾东西的空档，一眨眼方淑媛就不见了。
　　林又宜觉得外面安静的不像话，手上沾着泡沫一推开厨房门。
　　噩梦变成现实。方淑媛不见了。

　　婆婆在房间里念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又宜只觉得膨胀的心，就像坐着跳楼机，砰然坠地，那种无力的失重感席卷全身。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林又宜看着窗玻璃上倒影出来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能太贪心。她麻痹自己，已经得到比预期多得太多，已经是……一个毕生难忘的十八岁生日……

　　但是人啊，就是贪心的动物。
　　一年多前，才认识她的那个圣诞节的夜晚，她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这一年又三个月的时间，她心心念念的是再见她一面。
　　如今，都得到了，又不满足了，想要知道她的更多，知道她在做什么，住在哪里，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或者是，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可以，试着成为……她喜欢的样子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声音。
　　林又宜如梦惊醒，她踉跄着去开门。
　　门口的少女疑惑道:“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是她！方淑媛回来了。
　　拎着大包小包的方淑媛回来了！
　　林又宜仿佛又活了过来。

　　“你去哪了？”她的嗓音颤抖而干涩。幸好，对方没有在意。
　　方淑媛仰着下巴，把手中的东西往林又宜那里送了送，像是嫌弃她的没有眼力劲，还不来帮着拎？

　　林又宜接过那些东西，纸袋标签是那年她买给她羽绒服的那家快消品牌。
　　方淑媛似乎特别喜欢那个牌子，这次，她又买了好几件给她。
　　甚至，还有两双袜子躺在纸袋的边缘。

　　林又宜双脚不由自主藏了藏，她是怎么知道她的袜子破了？只能光脚穿进运动鞋的？

　　方淑媛的目光定格在林又宜磨破的小脚趾上。
　　小可怜蛋从来就是小可怜，你说，除了她还有谁会给她买衣服呢？
　　不过，也就这最后一次了。看在她十八岁生日的份上，一生一期一会的十八岁生日……而已。

　　方淑媛扬了扬右手的另一个纸袋子，比较小，方寸之间。
　　“一个奶油小方。”她说，“没吃到蛋糕总是不美。”

　　林又宜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上前拥抱女神的冲动。
　　她病了，开始怀疑眼前出现的全部都是幻像。
　　她何德何能，能够能到神灵的眷顾？

　　方淑媛朝她招了招手，拉着她来到筒子楼下。
　　在筒子楼破旧健身器材的边上，方淑媛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了一支粉红色的蜡烛。
　　“许愿吧。”她说。
　　林又宜看着女孩在烛光中闭上眼睛，甚至比自己还虔诚。

　　愿望？
　　林又宜想，十八岁的生日愿望，一生一期一会的毕生夙愿，是痴人说梦的将九天神女揽入怀中……只此而已。
　　林又宜吹灭了蜡烛。
　　方淑媛点燃了一根仙女棒，她用短暂的烟火，照亮了林又宜青涩酸涩的十八岁。

　　“淑媛。”林又宜轻声喊她的名字，“你是滨都人吧？你现在工作还是读书？你在本市吧？”

　　方淑媛眯着眼睛，把仙女棒塞进林又宜的手中，“玩儿吧。”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出现？你是不是关注着我？”她的问题更加露骨。

　　方淑媛不想回答，把玩着打火机，大拇指摸索着食指的末端，她的烟瘾犯了。
　　方淑媛旁若无人地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她点燃了纤细的女烟。
　　袅袅烟晕中，她更加朦胧了。

　　方淑媛缓缓开口:“都是巧合。”她说，“我折了你一朵玫瑰花，我该赔给你的。”
　　她吐出一口烟雾，很呛人。
　　上辈子，她要在二十八岁才学会抽烟，抽上了才知道肺部健康和忧愁比起来不值一提。

　　所以，林又宜是她的忧愁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她掐灭了燃烧的烟，转头对林又宜说:“生日快乐。再见。不，再也不见了。”

　　宛如一阵急促的风。
　　她来了。
　　她走了。
　　徒留林又宜一个人。

　　＊
　　第二天林又宜去学校，她又收到了一份礼物。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本漂亮的手账本。
　　金芳菲凑过来拍了拍林又宜的肩膀:“生日快乐。”她说，声音低低的，“还有昨天，对不起……本来昨天就要给你的。”

　　林又宜微微侧头，看见少女不好意思的神态，心中一动。
　　这个角度的金芳菲，跟她……好像啊。
　　本来一言不发的少女，忍不住轻声开口:“没关系。”她说，“你送我礼物了。”

　　金芳菲受到鼓励，抬头，眼睛晶亮。
　　林又宜有点失望，这个角度，就不像了。

　　“你收了？太好了。”少女不多想，“对，你大学报哪里？帝都？你语文提高了很多，你一定可以的。”

　　林又宜的目光收回来，看着面前的模拟考卷子，她轻声说:“本市。”
　　本市。
　　方淑媛背包里露出来的半页便签，上面有本市h大的水印，和她的名字一起，是她唯二知道的关于她的信息。

　　虽然机会渺茫，但是总要去追逐去抓住机会，不是吗？
　　如果爱如流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