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是除悲师》非山让尘

24、第 24 章

　　先前的酷暑因一场秋雨的到来，全被洗刷干净了。

　　看着窗外绿色的树叶渐渐变色，芜山弟子也有了秋天到来的真切实感。

　　修习考试刚刚结束，大多数弟子都处于放松的状态，有的相约树下弈棋，有的相约河边作诗，还有的相约阶上斗蟋蟀。

　　座位上的人身着淡色衣衫，袖口缝制的是云状的花纹。为了作区分，不同等级的弟子，袖口的花纹也不一样。高等级一些的弟子袖口缝制的便是流纹状花纹，中等级的弟子则是云状花纹，低等级一些的弟子则是竹叶状花纹。

　　此时魏川的唇色比衣衫颜色更加寡淡，他望着窗边飘落的秋叶望得有些失神。

　　与他一同修习的弟子拍了拍他，问道，“怎么样？修习考试结束了，我们要不要到山门外烤鱼？”

　　魏川站起来捡起窗边的叶子，有些忧郁道，“你只顾自己修习考试结束的喜悦，你又何尝知道雨的悲哀，那是秋天落下的眼泪？那是痛，那是伤。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去玩乐？”

　　被魏川这么一说，邀请他的同伴顿时觉得有些无语，“怎么又扯上什么雨啊秋啊，上回我们不也是这样吗？”

　　魏川手捏着叶子，摇摇头，“我以上回的我为耻，现在我要悬崖勒马。世上鲜少人能够对别人的悲伤感同身受了，我懂。”

　　同伴皱着眉，被他说得有些心烦。但想起修习考试刚刚结束，魏川应是考砸了，心情差些也能理解。因此他并没有过多同他计较，“行了行了，不去就算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休息，我们先走了。”

　　等学厅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一股寂静悄然无声地将魏川席卷。魏川站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热闹繁华过后，寂静孤独总会来的。与其抵抗孤独，倒不如陷入这场寂静，体味人生苦悲。”

　　兰溪见学厅的灯还未熄，便推门去检查。门开后，却看见魏川站在窗前，一边摆出一副悲悯众人的模样，一边喃喃自语。

　　今日的修习考试中，魏川又考了倒数第一。魏川是从前选进来的好苗子，但最近连续三次修习考试都是这个成绩，兰溪不禁怀疑魏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兰溪打断魏川的思绪，“魏川，怎么你还不走？”

　　魏川俯身向兰溪行礼后道，“兰首座，你可知道，越是人少的地方就会越安静。只有安静下来，才会有更多的思考时间。有思考时间你就会敏感地发现，原来世间万物都逃不脱悲情的命运。只是我们实在太过无知，不懂得换位思考，感同身受。将自己的欢乐强加在它们身上，实属不应该……”

　　魏川还要继续说下去，可兰溪却觉得耳朵已经起茧子了，压根不想再听下去，“停停停，打住。你别跟我扯东扯西的，我们来谈谈你最近的修习成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怎么这几次修习成绩下滑得那么厉害，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魏川扭头，用一种双目欲含泪的表情看着他，“修习成绩向来是有高有低，总要有人占个高低。不是我，就是别人。可怜了不佳的考核等级，就因为它给不了弟子无上的荣耀，别人便对它敬而远之。兰首座，我相信你懂我。”

　　兰溪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我们在说你的修习成绩，怎么又给我扯到别处去了。好了，你老是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说最近的法术讲习你还不懂，又不好意思来问我？”

　　听着外面愈加猛烈的风声，魏川抹了一把眼泪，“窗户是那么脆弱，秋风怎么忍心猛烈敲打它？它为我们遮风挡雨，是学堂的功臣，秋风至少不能，甚至不应该。但秋走了，冬便来了，秋很快就被人代替了，谁又能可怜它呢？”

　　魏川压根没有将兰溪的话听进去，仍在那里喃喃自语。兰溪实在是忍不住了，将手帕塞在他的嘴里，又用绳子将他捆了起来。

　　魏川被绑在椅子上仍在拼命挣扎，奈何被一块大帕子塞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没过一会儿，他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兰溪看他哭得可怜，便将帕子抽出来。

　　魏川浅浅呼吸，泪眼汪汪又道，“兰首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难道不知道这条绳子绑得我有多痛吗？绳子不能这么对我的手臂，至少不应该绑得那么紧，因为，我的手臂会痛……”

　　被魏川好一阵絮絮叨叨，兰溪的耐心全部消耗殆尽了。他重新将帕子塞回魏川的嘴里，任他呜呜呜发出声音。

　　恰好方才同魏川说话的弟子忘记拿包袱又折回学厅了。但看见魏川被兰溪绑住，他还是吓了一跳，“见过兰首座。兰首座，您这是？”

　　兰溪抚额，“身为他的同伴，你不觉得他最近的废话有些多吗？”

　　那弟子如鸡啄米般点头，“兰首座，确是如此。”

　　兰溪摊摊手，“我不过就与他聊了几句，他便有十句等着我，实在是太过聒噪。干脆我把他绑起来，听不见心不烦。”

　　同伴凑过去，“兰首座，他以前虽也这样，却没有现下严重。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他确实有些问题。”

　　兰溪又问，“可是最近修习法术太难了，他跟不上？还是说他最近心沉不下来，才导致修习时出了纰漏？”

　　同伴想了想，“魏川是我们这群人里面学习法术最快，最好的一个。我有好几次不懂的，全亏得他教会我。”

　　兰溪教习通灵术时，魏川学习得确实不错，在他门下的弟子里，算是拔尖的一个。怎的到了修习考试，却考得这么差？他实在是想不通，也难以想通。

　　同伴又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最近我每每与魏川相处，魏川总爱泼我冷水。明明说的是一件愉悦的事情，他偏要说些悲，痛，伤一类的字词。所以我们近来都不怎么同魏川说太多话。”

　　兰溪转眼看了看还在挣扎的魏川，“是这样没错。难道是得了什么大病，将脑子弄坏了？”

　　同伴道，“魏川身体一向强健，近来也没听他说有什么病痛。”

　　没有什么病痛，那就不是脑子的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魏川用力地摆弄双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得了兰溪的授意，同伴过去将魏川嘴里的手帕抽出来。

　　再次得以开口讲话的魏川流着泪，“你们只顾自己聊天畅快。却忘了我还被绳子绑着，你们太心狠了。我就像那被秋风吹落的黄叶，无人在意，无人欣赏。我实在是太可怜了。”

　　魏川好像觉得还不够，继而嚎啕大哭起来，“秋，是令人伤感的秋。渲染了我被绑的悲凉凄惨氛围……”

　　等他闹了一阵，同伴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魏川落泪的威力。他看了看兰溪，又走过去将魏川的嘴塞上，“兰首座，你真的太不容易了。”

　　得到弟子的理解，兰溪露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我看魏川确实得病了。你看他开口闭口不离悲，想来是悲感过甚，影响了修习。”

　　修习过程中，若六感不能平衡。其中一感的分量过重，便会扰乱心神。心神一乱，那分量中的感觉便在人心内作祟，影响弟子的修习。

　　看样子，魏川的悲感太过严重，已经损害了他的心智。他现下已然没有认真修习的心情。只是魏川尚能学习新的法术，却无法展现他掌控法术的能力。

　　兰溪快速搜寻看过的典籍，这应是悲感过度的表现，悲感时有时无，一旦来袭，悲感失衡的人便无法控制自己。如果不加以控制，悲感便会慢慢侵蚀魏川，成为他的心魔，让他失去判断是非对错能力，只沉浸在悲感为他圈画的牢笼里。

　　依照魏川入门的年份，不久便会迎来修习升级考试。若他还是这样的状态，肯定是不能升级的，升级考试两年一次，如果错过了，便要再等两年，实在是太耗人的心神与精力。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兰溪将绳子半松开。待魏川从椅子上站起来后，兰溪轻轻向内一扯，他便像麻花一般扭了扭，朝兰溪这处靠近。

　　修习殿门口，兰溪牵着绳子将一个嘴里塞着帕子的弟子送进来。这样大的阵仗，把缪月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这孩子犯错了？”

　　兰溪擦了擦汗，“这孩子有些问题，你给他看看，可有对策救治？”

　　缪月更加疑惑，什么问题还需得将人绑起来，还要把他的嘴巴塞住。她真的有这个能力帮助这个弟子吗？

　　兰溪干脆将魏川口中的帕子抽出来，待他稳定发挥。

　　“这修习殿的门槛，每日人来人往，却不曾有人停下看它多一眼，实在是太可怜了，人怎么能够这么残忍。不能平等地对待，以后我们将遭反噬，深受其害……”

　　兰溪耸耸肩，指指沉浸在自己世界内的魏川，“你看看，这可还有得救？”

---

作者有话要说：　　兰溪正襟危坐，一本正经：是的，我觉得他真的有病
魏川：呜呜呜呜，松开我，我要继续伤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