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录》骨芽

2、一座庙

　　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我房间里那个不知道已经换过了多少次的灯泡。
　　后头像没有退路，前边是一片黑暗。
　　可在那片黑暗中，我还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前面有片烧焦了的土地，那上面找不出一个活物，甚至连土地都是死的。
　　我有多久没看见它了？刚才的声音带给我的渴望还在，但它们有的变成了不安。
　　我一刻都待不下去，我得走啊，不如我现在就活不成了。
　　我拼了命想离开，那些烟，却依旧是有气无力的飘在我前面。
　　“啊。”
　　我还没睁眼，就听见自己在叫。
　　“啊。”
　　我确定，我醒了，可在眼前的这片黑暗里，我还是看见了那片烧焦的土地。
　　“啊。”
　　“宁宁，宁宁，从床上摔下来了？”
　　我扑向那个为我来的拥抱。
　　“啊。”
　　“宁宁，听话，放手，出血了。”
　　“我要回去，再待在这里，我就要死了，让我回去。”
　　“我是谁。”
　　“回去，我得回去。”
　　“好好，我们回去，回去啊，宁宁，听话，放开这个……宁宁爸爸，快点啊。”
　　一点亮光出现在我眼前，我挣开那怀抱去找寻它。
　　“啊。”
　　“快点，都用上。”
　　有个词，叫熟能生巧。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比开着灯时更亮了。
　　我能找回些理智的时候，我正在我母亲怀里。
　　嗯？外面的是什么声音？
　　“对不起，宁宁怕黑，打扰到大家了，对不起。”
　　我父亲的声音。
　　“哎，孙老师，这不行啊，你这女儿，是得送精神病院了，这可不止一次两次了啊，你们家天天这样，别人还怎么住啊？”
　　“看看，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啊，你看你们家这是闹什么呢？再这样下去，别说你女儿了，我都得得精神病。”
　　“很抱歉……”
　　“宁宁？”
　　我能感受到身后的母亲在偏头看我，“对不起啊，宁宁，今天停电了，爸爸妈妈本来想过来把你的房间弄得亮一点，没想到晚了。”
　　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朋友，我看得见我父母的付出，真的，我真的应该好一点，可我总是这样，我控制不了这样的情绪，我没有那个能力，它们并不信服我。
　　朋友，我们说说心里话吧，其实大多数时间，我都在担心，未来的某一天，或者说就是在下一秒，我会失控，完全失控，控制不了身体，也控制不了精神。
　　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也没有办法不去接受，这不由得我。
　　不，不会的，至少……至少那些在人前的时候，还有……还有别的时候，我看上去都正常的，对吧，不然那个同学为什么会那么说呢？
　　对，对，这就是证明，那一天不会到来……下次……下次我或许能好一点，会好一点的，对吧？
　　我还有你相信我呢，朋友。
　　窗外不整齐的长着一些树，离我最近的这棵，应该是桃树，它每一片叶子都是嫩绿色的，可惜都耷拉下来了，像是因为没有水分而要被枯死。
　　天气不错，有风在刮，让人睁不开眼的，不止这风，还有混在风里的灰尘。
　　离我上次失控，已经过去四天，母亲不明白是怎么把我说的回去，理解成的回去乡下奶奶家，反正我已经到这里两天了。
　　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有更多陌生的人，我现在还好，朋友，我有我的画册，有我的画笔，还有我用得顺手的用来削画笔的小刀，所以还不必担心会有棘手的情况出现，它们会让我好受不少。
　　父母应该在院子里，和人聊天。
　　我不会去，看着他们，有一种感觉，会在我心里被反复提醒，我不说，你也能知道是什么吧。
　　“哈哈哈。”
　　我听见他们的笑声，我从窗边退后一步，看见敞开的窗后，我赶紧去关上。
　　现在不想画画，那就睡一会儿。
　　只是我还没转身，一只手就拍在窗上。
　　这窗应该不会被她拍碎，如果是那样，我就不能住在这里。
　　“表姐，表姐。”
　　她是……表妹，也住在这里吗？
　　“表姐，你怎么天天呆在家里啊？不无聊啊，走，我们去玩吧，捉迷藏，你别觉得幼稚，我们能满村藏呢，第一次找的人，一定找不出所有人，可好玩了。”
　　我有点累了。
　　“哎哎，你别走啊，你要不喜欢这个也行，那就……哎，我们村，有一座非常大的庙，可灵了，供的是……那名字太长了，反正是个神仙，我带你去看看吧。”
　　“你总是闷闷不乐的，说不定到那儿之后，你被那里的气氛一感染，就会觉得开心呢。”
　　她见我转身，就向前一步，脸差点贴到窗玻璃上，我本想打开窗，现在看来不行，朋友，如果你见到她，会第一眼看她的眼睛，那就像两颗发着光的黑色宝石。
　　“表姐感兴趣吧，你们那里肯定很难见的，去吧，表姐还可以求求让自己有更厉害的成绩什么的。”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朋友，事实上，那样的事，我不止做过一次。
　　“表姐还是觉得幼稚，对不对？那我跟你说啊，那个住在村口的那个奶奶，希望她的儿子不再出去，能在她身边，这不，她儿子过年回来了后，就真的不走了。”
　　“那奶奶，见人就叨叨这事儿呢，说是庙里的神仙显了灵，也是被她的虔诚感动的，毕竟自己天天往那里跑。”
　　“表姐还是觉得不可信，真的真的，不信你去打听，满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事儿。”
　　我去了，庙不大，也能看得出破损，庙里也没有人，我身体的疲惫更强烈，可我还是拖着它来了这里，路上遇见了一些人，而他们的话题，大多都在我身上。
　　也替我祈祷吧，朋友。
　　我不用跪下，在那个表妹介绍着这里的时候，我闭上眼睛。
　　“你累了吗？表姐，也是啊，你肯定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那个表妹跟在我身边，我们出庙来，还好，现在路上还看不到有人走着。
　　“嘿嘿，看，表姐，你能出来走走多好啊，对吧？呼吸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
　　“虽然说这真的是迷信，那个奶奶的儿子也是因为想回来做点事赶上了而已，可怎么说，也是一种心理慰藉嘛，不过你们那里的人，应该不信这些。”
　　“你觉得开心一点了吗？表姐。”
　　如果她没说这些话，应该是有点开心在我心里的，虽然还不足以让我察觉到。
　　“不过我听村里的人说，晚上来更灵呢，因为安静嘛，神仙喜欢安静。”她说。
　　夜晚，我轻轻关上房间的门，外面的灯是亮着的，从屋里就能看到。
　　“不，我绝不同意，我们绝对不能把宁宁送去精神病院，我直接就能知道，这只会让她更难过，我们会失去她的。”
　　母亲的声音差点没让我立马跑回屋去。
　　“我知道，我也不会同意，所以我们得找个房子，找一个能让宁宁好一些的环境。”
　　“好，我现在就上网看。”
　　“老婆，我希望你现在能冷静一点，你看宁宁，心理医生已经看了几年了，可她的状况还是越来越糟。”
　　“我在想，是不是光看心理医生，是缓解不了她的痛苦了，我们再看看，但有可能后面，我们真得考虑考虑精神病院的事。”
　　他们的房门离我的很近，里面没有声音传来，我要走时，又听见母亲说话:“我知道了，但我们不能离开她，会有办法的。”
　　“当然，这是必须。”父亲说。
　　我离开屋子，去了今天那座庙，不单单是今晚，明天我也会去的，我会一直这么去试，直到我早就清楚的冰冷事实被成功印证，然后……然后又是一次……
　　这是我呆在庙里的第四个夜晚，每晚，都是他们睡了之后，我来这里，又在快天亮时离开，我一般都能知道我父母醒来的时间。
　　我坐在庙外，手电筒和那月光能让我待在这里，也没见到有人会过来，尽管那个表妹说过，她和她的朋友几个有时候会在夜晚过来“冒险”。
　　我闭着眼睛，靠着背后的大红圆木柱子，我在哭泣，这并不稀奇。
　　现在离回去，还有段时间，我的某种直觉在蠢蠢欲动，我得揪出些东西，我的后脑勺抵着木柱的力气在加大，我试着放慢呼吸，我需要我的理智回来。
　　就是现在了，朋友。
　　我猛的睁眼，我的双手抓出去，像一个猎手，现在，捕捉到了猎物，是我们的共同点。
　　我正抓着那个东西胸膛前的衣服，他长得像人，如果不是这样出现的，我会相信那东西根本就是人。
　　肯定了，这东西不是，因为它一抬手，我的手电筒就灭了，与此同时，我又腾出一只手，抓住了那东西的脖子。
　　“老实点。”我喊，“跟着我的是你？一直跟着我的是你？你想怎么样？你有什么目的？我是谁？”
　　我感觉得到我正在狂跳的心脏，它甚至我的身体都有些难以支撑住，为了我手上这个颠覆了我以往认知的东西，这些反应，它们在警告我离它远点，可我的身体拒绝听从。
　　我只看见一双正发着白光的眼睛，周围并不暗，但这东西的眼睛很亮。
　　“哎，别这样，好好说话，真的，好好说话，先放开我。”那东西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