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录》骨芽

1、画

　　“宁宁？宁宁？”
　　我才发现自己正盯着面前的桌子，听见声音后，我偏过头，也许已经过了一会儿了，一边看着我的人皱着眉头，透过她的镜片，还是能看到她眼中含泪。
　　“宁宁，妈妈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你看，我们之前也一直在去，这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真的。”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爸爸妈妈也会陪着你的。”
　　“我应该没病。”我收回视线，又看着桌子，上面饱满的橘子是很新鲜的，但我不会对它有胃口，桌子擦得太干净了，左上角，还放着我母亲备课的资料。
　　那些资料她都收拾好了，大概是在我出来之前收拾的，她或许一夜没有休息，毕竟……
　　“这爸爸妈妈都知道的，宁宁，只是……咳……”
　　毕竟……算了，好像……每次要去看心理医生前，她都会说这样的话，是一样的话吗？应该不是，谁知道呢。
　　“你看行不行。”
　　那个心理医生说我有……什么来着？不重要，但既然要时不时的去看，估计是有精神病，还挺严重的。
　　对啊，就是这样的，不然我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就休学了呢？
　　我在家里呆了多久？两年？三年？
　　或许可以问问我母亲，她会知道的。
　　我再次去看她，她想哭吗？
　　“我会去的。”我说完回了房间。
　　我坐在自己的床上，手搭在两边，床单被子，都是白色的，前几天的，我记得好像是黑白色的。
　　你不该这样的，孙欢宁，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刚才是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
　　要变得好一点，哪怕是用力装，你都应该装得好一点了，竭尽了全力都得不到一点回应，他们会灰心的，然后他们可能会抛弃你，然后你上哪里去呢？你怎么活呢？
　　我躺在床上，并没有看着哪里，过了一会儿，我伸手把背后的被子完全盖在自己身上。
　　我躺了一天，却根本没睡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天。
　　黄昏了，父亲也回来了，我出房门时，看见父母在厨房做饭。
　　“起来了？宁宁，昨天爸爸加班，没回来，今天就不会再那样了。”父亲搅拌着碗里的鸡蛋，笑着和我说。
　　“我……”
　　夕阳进来屋里，它在屋里的那些东西身上，它试图也给我的心添上一点温度……
　　“我下去。”
　　我甩上门后，跑下楼梯，我的脚步声也赶着我加快速度。
　　“下班了？”我要和父亲说的话，就在我嘴里，我没能说出来，我应该倒一杯水喝，然后跟他们聊聊天，明天，明天他们还要陪我去看心理医生的。
　　我戴着帽子低头在小区路上走。
　　得回去了。
　　那位住一楼的王老师喜欢种花，他们家的窗台上都是花。
　　“宁宁，你又站在这里看我的花了啊？没关系，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花丛之间挤出来一个脑袋，这笑容也和他的花儿一样。
　　我又停在这里出神了。
　　我抬脚进楼，饭应该做好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现在，这里开着灯的房间，能肯定只有我这一间了。
　　我打开画册，笔尖对着纸张可就是不下去。
　　我放下铅笔，画的是今天一楼窗台的花。
　　“看来我得去上绘画课了，我根本画不出想画的，对吧？朋友。”我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我放在桌边的手机响着在这时亮起。
　　“欢宁，我才加的你，你怎么都不聊天的？”
　　“这次周末，你出来吧，刚好我们这几个朋友也聚一下。”
　　“我刚才翻咱们的同学录，才发现周一刚好就是你的生日，顺便我们也帮你庆祝一下。”
　　“刚好你也要二十一了，别宅在家了，实在不行，我帮你介绍个工作。”
　　她是谁？
　　哦，记起来了，上学的时候，我和她是朋友，还有别的几个人，我也才记起来，在我要休学的那个星期，她看着我说过，每次见我都是没什么事的，怎么可能会有心理疾病呢？
　　后来我休学后，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她也跟我说过，真羡慕我可以不用上学了，天天在家里多好啊。
　　我按灭了屏幕。
　　我不会去的，我不想出去，我什么都不想。
　　我闭上眼睛，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我的头和双手都垂着。
　　今天，我父母在那边做饭，那片夕阳……
　　我看见自己在一下一下的喘气，然后哭了出来，这几年，我似乎看不了这样的场景了，那就是温暖人心的，很温馨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那样陌生呢？就好像我不该出现在这里，都是陌生，铺天盖地的足够淹死我的陌生。
　　它并不是突然就出现的，仔细想想，第一次出现那种感觉，是在我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父亲走过来，想要牵着我的手下楼，我看着他过来，那时候我不知道，现在我清楚，那种感觉就是陌生，它填满了我的心，这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只能一下子哭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当然不知道答案。
　　“宁宁，爸爸回来了，我们就出发哦。”母亲在厨房轻声和我说。
　　我觉得煎熬的时候，我就不会躺在床上，现在我能下去呆一会儿，这个点儿，我不会遇见太多的人。
　　一路走来，确实很少遇见人。
　　我没带手机下来，我从来也很少带着它，昨天，昨天那个同学，我在路边蹲下来。
　　“欢宁，你听我说，别厌学，玩玩一段时间也就算了，别一直不回去，我们总要有一技之长傍身的呀，不然以后怎么办呢？”
　　我一夜没睡，脑子里总是蹦出她说过的话，我试着不去想，可没用。
　　以后吗？
　　我在这里活不下去，我也适应不了这里，我怎么办呢？
　　我捂着嘴，看见泪落在地上。
　　不，先不去想这些，还有什么吗？还有什么我想做的？
　　我的画还和我一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个我该怎么告诉你？朋友，这听着真是滑稽，现在大概也很少会有人说出这种话了。
　　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我有种感觉，某个时候，我曾经很清楚的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我忘记了，或许我也不想的，这个我只跟你说，我忘记了和生命同等重要的东西。
　　可这绝对不是依靠人力就能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办法能知道，我愿意这么去想，说不准未来，我能知道的，所以我在呼吸着。
　　我希望这一天会到来，而且是很快到来，我不希望我父母会抛弃我，希望他们不会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抛弃我。
　　这样的事，我只能和你说，朋友，我需要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不会和心理医生说这些的，说实话，和他聊天我觉得不自在，我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每次出发前，我想的只有回去。
　　今天不是个大晴天，快要下雨了，一阵一阵的风吹着，却莫名让人喘不出气，我还是走在小区里，这地方是一片不太密的小树林，不知道为什么，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脸，得变回我平时的样子。
　　我咳了一下，那些给予人正能量的感觉，有多久没在我心里出现了？
　　要回去了，天变暗了，现在是中午，应该不会天黑的，我还是加快了脚步，在离开这片树林之前，我突然转身。
　　这种感觉出现了不止一次了，这次我要这么做。
　　“是谁？是谁在那里？”我喊，“你一直跟着我，为什么就是不出现？”
　　我甚至回去几步，看着周围，那个人应该出现，这样，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为什么？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出来吧，出来告诉我，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你是谁？我又是谁？我究竟是谁？”
　　我不应该抱着希望的，这只会向前面那无数个日子一样，唯一在回应我的，只有那无边的寂静，无论我怎么叫喊，无论我说什么，回应我的，就只有寂静。
　　“我是谁啊？”
　　泪在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带来一些刺痛感。
　　我不会离开，我要在这里呆很久，那种感觉消失了，我转过身的那瞬间就消失了，我好像被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罩子里，怎么做，都撕不开一个口子。
　　我的眼泪更凶，它得为我撕开一个口子，虽然这次，这也并不像之前有的那样让我好受一些。
　　疯子……
　　朋友，你会这么觉得吗？我就像个疯子。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回家的时候，我的心难得有一丝的轻松。
　　我睡不着，我不会吃安眠药，累极了，不就会睡着吗？的确是这样，我的眼睛够累的了。
　　“我们认识了很久，我也许也能猜到你的想法，回来吧，我一直在等你，不管怎么样，你属于这里。”
　　“回来吧，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得回来，你不能在那里扎根，我等着能再次和你相遇，回来吧，回到这里来，我答应你，在我们再次相遇之前，我不会失去我的生命。”
　　“我很想念你。”
　　记忆里没有，可我能确定，我确实听到过这个声音，以前的不成内容，可今天……
　　我无比希望能按照这个声音说的去做，我似乎在往前冲，不对，现在，我是快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