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流云书（GL）》一隅关山

7、第六章 阴差阳错（下）

　　“哎哟轻点儿，疼……”千娇百媚的花丛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隐隐传来，蓦地尾音突然拔高，既似痛苦又似欢愉。一缕青丝缠绕在花枝之上，剪不断，理还乱。

　　花丛外，一个白衣小书生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向那边瞥了一眼，脸上微微现出些疑惑之色来。

　　“哎？王越……弟弟，噗，你在这儿干嘛？里面你那些姐姐们可都……”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猛然自身后响起，但话未说完却突然收声，脸上，一股古怪的神色渐渐浮现，似笑非笑，一抹可疑的红晕一闪而过。先前那人诧异回头，正是王越。

　　只见来者却是崔言，此时王越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有些惊奇，还未出言，便觉身子一个趔趄，险险滑倒，原来却是被崔言一把抓住了手臂，向外拖去。

　　“你小子……行啊，人不大，花花心思倒是挺多，还躲到花丛外面偷听……”甫出花丛，崔言就放开手，抱膀斜睨着王越嬉笑道，满脸戏谑。

　　要说这话说来也巧，一炷香前，王越说肚痛要出恭，便一个人来了这后院。他年少贪玩，在后院三转两转，便转到了花丛中，结果就遇到了那么一出儿，又恰恰被来寻他的崔言撞到，这才有了现下这般话。

　　“呃？我只是路过凑巧……不过，那个香味儿……”

　　“什么香味儿？”崔言奇道。

　　“嗯，有点儿淡淡的茉莉花香，掺杂着茶香，还有脂粉香……那个人的味道好杂……”

　　“那个人？应该是两个人吧？”

　　“我只听到了一个声音……”

　　崔言一拍脑门，无语，不知这个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眼珠儿一转，便又拉着他向后走回去。

　　“嗳？崔兄，崔兄，去哪儿……”

　　“再去听听啊……”满脸的坏笑。

　　“呃……”

　　“唔，马上就好，别叫了……”谁知甫一走近，便闻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道，微微的鼻音略带不耐。两人一愣，不由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些惊疑之色来……

　　“这个声音……”

　　“啊……”那个尖利的女声突然紧随而起，似是猛地大喘了一口气，将呆立的两人吓了一大跳，慌忙连蹦带跳地窜回廊上，面面相觑。花丛后，女子终于挣脱开不安分的花枝，直起腰来，满眼感激之色。

　　“那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王越转头望着崔言犹豫道，“好像……”

　　“颜先生……”异口同声。

　　崔言不由大乐，嘿嘿笑了两声，上前勾住王越的脖子笑道，“真名士自风流……只是没想到咱们先生还爱好这个调调儿……”

　　“什么调调儿？”王越扭动了一下身子，望着一脸奸笑的崔言，莫名其妙。

　　“啊？……”望着眼前这个扑扇着大眼认真发问的小子，崔言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但随即眼珠儿一转，便又嘿嘿干笑了两声，勾着他一面向前走去，一面语重心长地作诲人状，“老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哥哥今儿得带你开开荤，这男人和女人吧……”

　　…… ……

　　“啊？我……我不困……”望着眼前这几个突然加倍热情起来的姑娘，一滴冷汗自额上落下。王越一面极力推拒，一面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几个同窗。

　　“嗯，话说今儿中午的星星不错啊……”
　　“是啊，这月亮也挺好……”
　　“刚刚窗外好像飞过一条鱼，哎？在哪儿呢……”
　　“唔，这酒真不错，青翠欲滴，茶香四溢……”
　　“……”

　　……　……

　　“你是说，刚刚那两人是……”可怜兮兮地捂住衣襟，王越瞪圆双眼，后知后觉地惊叫道，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巴巴地瞧着崔言。终于好说歹说把那群故意逗弄他的姑娘们送走，王小公子现时只觉浑身大汗淋漓，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此时又听崔言凑上来的白话，更是吃惊。

　　“是什么……”崔言凑过身来，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要说这话本子王越却是看过的，那话本子中，公子小姐相见于后花园，私会于绣楼，那最后必定是被翻红浪，琴瑟和鸣。可是到底这被子该是如何个翻法，这琴瑟和鸣又是怎么个鸣法，那书中可是没教，更别提若是没有那个翻红浪的被子，也不到那个私会的绣楼了。

　　因而，王小公子此时也不过偏头努力回忆了一下，想了一想，便用力点一点头，整一整衣服，背手望着崔言叹道，“原来这和鸣是这般个叫法，我原先竟是不知……这果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百闻不如一见哪……”完全没有羞涩的自觉，一副不知者无罪的坦然。

　　崔言嬉笑着点头，却听王越又继续叹道“不过颜先生也果真非常人也，难怪写出来的字张扬不羁、自成一体，原来做这等事儿也是这般不拘一格……”

　　“呃……”

　　…… ……

　　要说这世上之事总是这般，有来有往，有始有终，令人揣摩不透，辨不清楚。若是此时王越和崔言能够少说一句，先一步出门，或是纪婉柔纪大姑娘能够多磨蹭片刻，晚一步上楼，那名字叫做缘分的玩意儿也就不会那么好死不死地恰巧出现了，可惜的是……

　　“这味道……茉莉香……茶香……脂粉香……是你……”
　　“你是……啊，小贼……”
　　“哎呦……”
　　“噼里啪啦……砰……”
　　“王越老弟，王越老弟……你没事吧？喂，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哎……哎……”

　　王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满脸黑线，只觉脑后一阵阵发晕，眼前金星直冒。刚刚自己不过就说了一句是你，哪知便招来这无妄之灾 ，眼前这个疯女人……

　　“姑娘，姑娘……你先下来再说，这样成何体统……”崔言憋着笑，用力去拉面前这个骑坐在王越身上的女子，一张清秀的脸上又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神色来，促狭地对王越挤挤眼，却是把她当成王越的飞来艳福了。

　　王越自是不知道崔言的花花肠子，也没空理会他。他只觉得满心郁卒，胸口被那女人揪住衣领一阵乱摇，憋闷难当，脑后也疼得厉害，却是方才被她突然扑上来，一个立足不稳，撞翻了桌椅，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现下也不知流血了没。

　　他努力地喘了两口气，望着对面这个紧扒在自己身上一脸嚣张的女人，有些恼怒，“你这个女人……”

　　“你这个天杀的小贼，竟还敢在这儿出现，快把我的乐谱还给我，我的公孙乐谱，我的俚曲素材……”来人一阵咆哮，伴随着砰砰几声，那却是王越的脑袋与地板的亲密接触之音，正是前几日在长安东市被偷的纪婉柔纪大姑娘。

　　王越被摇得七晕八素，脑袋又被她拉住衣领一阵乱晃，重重地撞到地上，旧痛加新伤，一张小脸当下皱得便如包子一般，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崔言本在旁看好戏，此时见势不妙，连忙招呼闻讯赶来的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纪婉柔架下来，上前扶起王越，见他抱着脑袋，便探手向他脑后摸了一摸，不由稍稍收了笑意，难得正经了一些，皱眉向纪婉柔道“姑娘这是何意？不知在下这位同窗如何得罪了姑娘，惹得姑娘生这么大的气？”原来王越的脑后竟是鼓起老大一个包，又热又硬，却是淤血了。

　　纪婉柔一甩手，挣脱开左右之人的挟制，斜睨着王越，冷哼道：“你这个小贼，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找上门来……我问你，我的乐谱呢？你给我扔哪儿去了？”

　　王越正捂着后脑勺，摇摇晃晃地吸气，此时又听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更是火起，“什么乐谱？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啊呸，你还咬文嚼字的呢？”纪婉柔冷嗤道，“我且问你，你这个月初六可是去了长安东市？”

　　“初六？去了……那又如何？”

　　“你自然是去了……”纪婉柔叉腰哼道，“你若不去，这个玉佩又怎么能在你手里？”

　　“玉佩……”王越诧异低头。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他腰间正悬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玉牌，虎首凤尾，却是个四不像，憨态可掬，让人过目难忘。

　　王越低头愣了一瞬，忽然满脸恍然，惊叫道“是你……”

　　“你记起来了？……”纪婉柔微微扬起脸，冷笑连连，一副了然的神色。

　　“当然记起来了……”出乎她意料的是，对面这个小子竟然完全没有被抓后的惊慌失措，反而一脸的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我当然记得……你就是那日那个撞翻我的胡服冒失鬼……”

　　“撞翻……”

　　“……”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因而王越现在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红了，红的都似要喷出火来，“你这个疯女人……”

　　那日他被撞翻在地，弄了一身的淋漓，遍身狼籍，臭气熏天，可谓丢尽了脸面。待到晚间换衣时，方才发现慌乱之中被挂在腰带处的、多出来的这一物。他见清洗过后，这玉晶莹剔透，玲珑可爱，虽非上品，但却胜在造型有趣奇特，便随手挂在了腰间，不意竟惹出今日这番乱子来，真真是飞来的横祸，倒霉透顶。

　　“婉柔，你也太冲动了……”一番缘由道明，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不由轻嗔道，却是秦诗，“王小公子没事吧？婉柔性子急，您别见怪……”

　　王越摸着脑后肿起的大包，满脸的委屈。

　　“婉柔……婉约温柔？她……”

　　一旁无人注意的柱子后，一个黑纱覆面的男子“扑哧”一声，捂嘴偷笑起来，“噗……哈哈哈……这个倒霉小子……咳，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