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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天作之合(下) ...

  •   天上会掉下来个砖头么?人走着好端端地也会撞到树么?王越瞪着眼前的满地狼籍,却只想抱头痛哭,无语凝噎。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呢,自己当初在想什么想什么?

      又忆起离别之时,秦诗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更是只觉心中一痛,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子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周身悄悄散发出的哀婉气质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那个女子,从来只适合敛眉低唱,淡笑拈棋,又是从何时起也有了心事?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拥她入怀。

      只是想到此处,王越更是郁卒,脸上又觉得火辣辣的,只不过是想想罢了,可是自己怎么真的跑去做了?想起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捂脸哀嚎一声,幸亏人家脾气好,当时只是有些惊讶,况且也没外人在场,否则一定会被当成登徒子唾弃的!

      心里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含羞带怯,纪婉柔站在门边望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是不是有病?别再有什么隐疾……

      “喂,走开!”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纪大姑娘扬扬眉,转头,只见是一个绿衣绿裙的小丫头,留着两个包包头,正鼓着圆圆的脸蛋瞪着自己,满脸不善,“别挡在门口,公子要洗漱了!”

      只是话未说完,自己倒先被撞倒了一边,一个黄衣黄裙的小丫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端着一盆水,面无表情地自两人之间穿过。

      “你……”绿衣小丫头扶着门框气哼哼地站起来,恨恨地跺一跺脚,蹭的一下,也跟着窜进屋去了。

      纪婉柔眨眨眼,更是摸不着头脑。这府里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异,莫不都是疯子?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绿衣小丫头后发先至,窜上前首先发难,直追着案前呆坐之人问道,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正是黄鹂,而另一个自然便是翠柳了。

      王越三月不归家,哪知刚刚回府便又整出这么一档子事来。早上到家屁股还没坐热,眼前这个女人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被什么内教坊送上门来,说是来给王小大人贺喜,共来祝贺。一群人乱糟糟地闹了半天,弹琴的弹琴,唱曲儿的唱曲儿,直把王家这个小院弄得是鬼哭狼嚎,乱成一团,真真令人心烦。陛下怎么想的,竟然给公子赏下个女人来!

      更要命的是,公子是怎么想的,听说还是英勇无畏主动求的!

      “公子,擦脸!”翠绿平板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起伏,毛巾浸入水中,拧干,甩净,抹脸,一气呵成,只是……

      “唔,翠绿,这水怎么这么凉?”
      “是么?可能冰窖的冰融了……”
      “冰?”
      “败火!”
      “我没上火……”
      “没有?”翠绿抬眼,手上加了两分力道,“可是公子不是欲/火焚身么?”

      “呃……”王越闭嘴,无语。

      隔了片刻——

      “翠绿,轻点儿,疼!”眼看这小丫头为自己抹脸的动作愈来愈大,王越连忙出声阻止。不知道的简直以为她把自己的脑袋当猪头了,下死劲儿褪毛呢,微微叹一口气,接过毛巾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知却听“扑哧”一声娇笑,抬眼望去,却是依旧倚在门边的纪婉柔。

      “没规矩!”黄鹂偷眼瞧了瞧王越,见他听到笑声皱了皱眉头,连忙抢先向那边低斥道,“公子没吩咐,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赔礼退下!”

      “算了,”王越摆摆手,正待吩咐黄鹂帮她收拾个厢房,以后别在自己眼前出现时,一个吊儿郎当带笑的男声却突然响起,隔着院墙老远便传了进来——

      “北音老弟,北音……”

      不由顿住,嘴角也禁不住浮上一丝笑意——

      “慎之……”

      来人果然是崔言,一身的大红色袍子,腰间挎着他的长剑,要多神气便有多神气,昂首阔步,神采飞扬。甫入门就扯开嗓门大喊,“黄鹂儿,小柳儿,还不快摆酒!北音,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修长的身子闪开,一群人蜂拥而至,提酒携肴,满面含笑,把院中迎出的几人吓了一大跳,定睛望去,原来却都是王越在翰林院的同僚。

      “北音,你这府邸建得倒是不错啊……”杜梁摸着肚子笑眯眯地四处打量,“唔,你家叔祖老爷子的品味几十年都没变过啊,哈哈哈……”边看边走,摇头晃脑地甚是开怀。

      “大人……”王越缓了缓神,连忙迎了上来,“不知诸位大人莅临,有失远迎……”

      “是我们没打招呼才是,”崔律截过话头,温文尔雅,“你抱得美人归,我们自当前来贺喜……”

      “崔大哥……”王越红了脸,崔言窜上来揽住他,嘿嘿笑道,“呦,咱们的小新郎官害羞了……”

      “新郎官?”吃了一吓,王越连忙挣扎着转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次倒是换了崔言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了,“你昨天金殿夺美,这京里可就都传遍了,你眼下总不会要反悔吧?”

      王越涨红了脸,“什么反悔?我和她……”

      “不是反悔就好,”崔律一直站在两人身边,此时闻言便接过笑道,“王小弟自是情深意重之人,现下恐怕不是反悔,而是埋怨我们太过仓促了吧?只是……”

      他顿了一顿,目光敛动,“只是纪姑娘终究是乐户出身,虽然是陛下所赐,但北音你是大家子,婚事当不是儿戏,良贱不婚,能纳她为姬妾已是陛下恩赏,况现时白相仍在京中,若是大肆操办……”

      “不错!”杜梁不知何时转了回来,胖胖的脸上也带上一丝严肃,“北音你今时不同往日,一举一动都牵连甚多。况且你眼下虽得陛下赏识,但根基尚浅,白用晦老奸巨猾,党羽众多,此时我等不宜与他正面交锋……”

      王越哑然。她本来只是想说自己和那疯女人没什么关系,婚事什么的作罢便是,没想到却挨了这么一顿教训,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虽年少,但却不是傻子,其中的关节一点就通。自前朝起,朝中便党争不断,白敏中树大招风,自也是政敌甚多。自己得罪了他,多半就没什么好果子吃,要想自保,便只剩下一条路,就是站到他对面去,借由别人来保护自己。

      这些麻烦事!心里哀叹一声,脸上却堆出一个笑来,“既然如此,这婚事咱们不办便是,左右不过是个舞姬,也没什么要紧的……”

      “胡说……”杜梁瞪圆了眼睛,打断他,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人一姑娘家为你在殿上当众拒婚,这等情深意重,怎么能说算就算了?你连个名分也舍不得给么,年轻人又怎能如此薄情!”

      “大人息怒,北音贤弟不是那个意思……”
      “是啊,大人息怒……”

      身旁几位同僚连忙劝慰道。崔言向王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顺着说两句。王越磨蹭了一下,但被崔律温和的眸子一望,登时消了勇气,只得怯怯地低头道,“大人莫生气,是下官错了……”

      “唉,罢了。”杜梁本就是一时不忿,此时缓过来,气便消了大半,正色叹道,“老夫知道你是怕惹事,但朗朗乾坤,大丈夫行事也自当光明磊落。咱们不与其硬碰,是智,但因此全然束手束脚,便是愚!自古为将者,当刚柔并济,不可徒恃其勇,克得其和,始能为民用……”

      这边厢杜梁来了兴致,开始旁征博引地引经据典,而王越便只好一脸恭顺地在旁聆听,频频点头,作出连连称是的样子来,但私下心里早就像煮沸了的开水锅一般,波涛乱涌。纳妾,谁要纳妾,谁要纳那个女人为妾?!

      疯了,全都疯了!

      王家的小院虽然称作是小院,但其实并不小,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却是一应俱全。只是仆从不多,加上王越和两个小丫鬟也不过八九个人。而翰林院除了几位学士同僚,文书小吏也多有闻讯赶来的,一来好奇看个热闹,二来沾沾喜庆。

      只是这样一来,人多事乱,登时便看出捉襟见肘来了。幸而崔家兄弟想的周到,自从自家府邸叫了一堆人前来帮忙,不过片刻功夫,就把整个王府打扮的有模有样的,红绸喜堂,酒水红烛,一时竟是妥当无比。

      “慎之……”

      外面忙成一团,内堂内,王越却揪着胸前的大红花,苦着脸唤道。

      “怎么?不知道怎么洞房花烛,要哥哥教你?”崔律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面跳上桌子打趣,一面满脸的不正经。

      “嘁,”王越皱皱鼻子,白他一眼,“不管,慎之,我不能成亲!”

      “怎么?”崔言瞪起了眼睛,随即扑哧一笑,作出了然的模样,“哈哈哈,老弟,你还害羞呢。行了行了,哥哥知道你担心什么?韦家那个小丫头就交给哥哥我了。男人嘛,三妻四妾的算的了什么,又不是娶妻……放心,放心,保管给你哄得妥妥帖帖的!”

      “韦家?”王越一愣,“你是说真儿?”

      “难道不是么?你还有别的相好?”崔言也愣了,不过看他那表情是好奇多过关心,满脸的兴致勃勃,要求分享。王小翰林抖了抖,决定装做没看到,不再纠缠,直接进入正题——

      “那女人……纪姑娘,是先生的人……”

      “嗯?”崔言抬眼,稍稍正经了一些,“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那位纪姑娘,是颜先生的女人!”王越重重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怕他不信,又连忙接着补充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去平康坊么?就是那个女人……花丛里的……”

      崔言皱起眉头,琢磨了半晌,终于一拍桌子,想了起来,“原来是她,难怪当时你说什么香味!可是……”他顿了一顿,接着疑惑道,“可是那又如何?”

      “你……”王越哽住,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急道,“什么那又如何?她和我没关系,我们总共就没见过几次面,每次还都是不欢而散,她又怎会突然看上我?什么两情相悦,都是假的!”

      “那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是想和先生比翼双飞,但惧怕白相,所以故意拿你做挡箭牌,做幌子?”崔言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慢慢思忖着问道。

      只是话刚出口,还不待他回答,自己便先失笑起来,“怎么会?颜先生是颜鲁公家的公子,声名在外,虽然无官职在身,但权势比你却要大的多了,拿你做挡箭牌……嘁,你这小身子板儿……”说着便上下打量他两眼,嘿嘿笑个不住。

      笑了两声,见王越脸上已然显出些怒意来,颜色也慢慢变了,这才连忙止住,一把揽住他,正色安慰道,“老弟你放心,那纪婉柔要是对你没安好心,哥哥不用你说,也绝饶不了她!至于颜先生……”

      他蹙眉想了想,笃定点头,“以先生的性子,他既然昨日只字未提,那便只是逢场作戏。反正是那女人自己主动贴上来,你也不吃亏……”

      “不吃亏才怪!”王越在心里冷哼一声,一把拍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整了整衣袖,懒得再搭理他……

      而在另一边……

      凤冠霞帔,淡扫蛾眉,一身盛装的纪婉柔呆坐在妆台前,默默苦笑。喜娘丫鬟早已被赶了出去,房内现时便只剩下她一人。再过一刻,她便要出嫁了,要嫁给一位世家的公子,嫁给一位当朝炙手可热的翰林郎。

      望着镜中的那个大红色的人影,有一瞬间她竟然感到恍惚。这便是尽头了么?反抗一个人,再嫁给一个人,不管那个人自己是不是喜欢,是不是愿意。噗,不过那个人更是不愿吧,她是被迫,他又何尝不是?听到那些同僚起哄让他娶自己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惊慌,他脸上的挣扎,满满的,全都是不愿!

      他不愿娶她!

      旁人只当他们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但是别人不清楚,她又怎会不清楚?那个人,好欺负的要命,明明也是个高高在上的世家郎,但是却好像只有他自己不清楚,不会摆架子,不会俯视她们这些蝼蚁,甚至连得体的微笑都不会。

      即便被自己三番两次的欺负,即便被自己气的跳脚,也依旧只会傻傻地瘪嘴。就算眼里全都是厌恶,也只是单纯的感情,就像一只小猫,即使露出爪牙,也依旧让人知道它是无害的,看不出冷淡,瞧不出距离,什么表情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脸上,清清楚楚。完全不像那些令人作呕的权贵公子,那些人,永远都是矜持自得地笑着,即使是风度翩翩,即使是对你款言细语,也依旧从骨子里带着距离,透着审视——

      那是身份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便隐藏再好,也是明明白白!

      这也便是为何,在那满殿群臣之中,在那些衣冠楚楚、她永远也揣摩不透的所谓权贵里,她会选择他,因为她别无选择。

      两害相较取其轻,即便他不愿!

      从此两相系,她不是她,他也不会是他。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颓。
      我姑酌彼金櫑,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红色的霞光照亮一室,好一场天作之合,那便让她再舞一曲,今朝有有今朝醉,何必思恋,又何必期望——

      维以不永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十九章 天作之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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