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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二 商量 ...

  •   #32

      宋祝生于贞元立朝之前,算得上半个历史的见证者。但是母亲口中的故友,那位永存李朝百姓心中的天盛皇后,她却并不了解。

      在费仲痴学政道,裴宪从军征战的时候,宋祝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小娃娃。

      前朝遗事她记得并不清楚,只是记忆深处恍惚记得那位在生命中短暂出现过的姑母。

      即便容颜忘却,也还能想起她温柔抱着自己的样子。

      那时的皇城中,无人会将姑母视作敌人,就算是天性孤僻的裴宪,也会单与姑母亲近。

      宋祝不懂朝堂宫廷,却也知道,容昭姑母身上那股温柔强大的力量,是无人能及的。

      她很佩服宋玉书。

      年纪虽小却是顶天的才智,她身上,似乎有和容昭姑母一样的力量。

      知云阁烛光莹莹,宋祝说出违逆母亲的话后,空气暂冷,好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开口说话。

      气氛在沉默中凝滞,姜黛和宋玉书各自怀着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对峙持续,最终被院中嘈杂搅碎。

      “金吾卫查案!”

      武官硬朗的声线扯破寒夜寂静,守在知云阁门口的二宋率先反应过来,冲到庭院中拦住往厢房中蔓延的金吾卫佽非。

      “中郎将何故深夜造访?”宋珵横刀在前,拦住彭野的脚步,一人立在路中央,生生将人堵住。

      彭野却不看他,脸色冰凉,朝手下使了个颜色,下令道,“搜。”

      十六位佽非得令,分路提灯前往各个厢房开始搜查。

      二宋虽是宫中禁军,与彭野官职名称相同,实际职阶却比彭野要更低一级。只能是从四品下。

      更何况,彭野这次带着金吾卫大将军的手印。

      宋珵收在袖中的右手握拳,看向宋恒。对方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退回知云阁门口,如何也不让佽非进门。

      “二郎莫要让某难做,长安城中失窃,赃物就在贵府娘子手中,某也是奉命行事,搜到赃物查问几句便罢,两位郎君若是配合,说不定今夜入狱,明晨就能回来。”

      彭野说话中气十足,语气十分嚣张,半夜里甲麟完备,动身时噼啪作响。

      宋恒听罢,坚定站在门口,手中雁翎刀稍出鞘,展出一截寒光。面上更是不再嘻哈作态,一脸严肃地瞪着台阶下不知所措的佽非。

      他眼神带着刀影,佽非知他身份,并不敢像彭野那么大胆,欠身站在一边,等着彭野的安排。

      房间里宋玉书也听见了声响,长眉蹙着,看向宋祝时的眼神带上质问。

      她明明说过,回来就将赃物交给宋御史。

      宋祝被她看得紧张,心里发毛还是坦诚招供,“阿爷忙着赶去洛阳,那日你我都喝了酒......就搁置了。后来去公主府你又手上晕倒,阿祝还未得到机会将东西交出去......”

      门外搜查的嘈杂声愈烈,只宋珵二人根本就不够阻挡这一队人。

      宋玉书有些担心,这事儿本来不算什么大事,若是赃物及时交出,顶多就是去金吾狱中喝一盏茶,将情况说清楚也就好了。但金吾卫并不是寻常武侯,脾气气性捉摸不透,又各个是榆木武夫,未必能以理通达之。

      正在她捻着衣角思考对策时,姜黛却起身理了下衫裙,将自己身上滑下的帔子重新拉上去,掩住方才的关切温慈,轻轻拂了拂宋玉书的发顶。

      “你一个小娃娃想什么主意,广明不在,府中还有我呢。”

      ──
      裴府。

      院中更漏沉默,裴府上下依旧灯火通明。府中奴婢看了眼更漏,眼下已经是夜中丑时,领头的管事打着哈欠,差一旁弓着腰打瞌睡的两个丫头去给书房添炭。

      费仲坐在棋盘一侧,面前是裴宪留下的一局残棋。人坐在位置上,眼睛却偏向一旁,看着挂在书房中的那件紫色朝服。

      还是一件脏掉的朝服。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开始观赏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

      即便是多年好友,费仲也是忍不住想酸他几句,这辈子委实没见过如此自恋的人。

      况且这病,近来似乎愈发严重了。

      裴宪坐在他对面,单手支着脑袋,明明已经深夜却全无疲态,顺着费仲的话,眼神也跟着瞥向那件衣服。

      脑海中想起那日那孩子话未说完就倒下的样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没有扶她,也没有推开她。

      他就那么看着人倒在自己面前,让那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口。

      那是一件新做的朝服,腕处的鹤文沾上陌生的血迹,湮出一片红云,在浅色袖口上异常夺目。

      原本也是要换掉,原本也是要让人拿去烧掉。

      但他又鬼使神差将之留了下来。

      “真挺难得的。”费仲在一旁散了口气,阴阳怪气地揶揄他,“想不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看到你不铺张的模样,看来明日得去兴教寺上柱香了。”

      对面的人依旧没说话,狭长眸子映着浅色烛光,难得有些人样。

      书房里奴婢刚添了炭,暖得不得了,炉子烧的噼里啪啦,即便空气沉默也不觉得尴尬。

      “我可听说了,”残局已经惹不起费仲的兴趣,所幸在裴宪这里也不必拘泥什么虚礼,他手臂发烫,将宽袖撩起,不小心碰掉一颗棋子。

      被裴宪看到后,又顺手捞起来轻轻巧巧放回原来的位置。

      “我可听说了,现在宋衾可不在府中,彭野去拿人,你不去看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裴宪眼皮都懒的抬,眸色深下去,“我何时与宋衾交好了?他府中有人涉案,与我何干。”

      末了这句不是提问,将费仲稍稍噎住。

      心中却不住腹诽。对,没关系,没关系你一听是宋府的娘子找人就跑去看热闹,没关系你老让你那整日闲不住的下属去盯人小丫头……

      虽这么想,话却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费仲又打量起他来,“彭野你也知道,审案从来刑大于理,若是无人去金吾狱中打点,就算是宋府的娘子,也不好说会不会受苦。”

      来寻裴宪时看那一队人穿过街道,他心中疑惑便顺便问了句,彭野黑着脸没答话,还是后面跟着的金吾卫回他,是奉了唐俭的意思,要去宋府拿赃。

      大半夜的查案,未免有些蹊跷。

      裴宪却真无事人一样,轻抚着一旁冷掉的茶具,端来轻晃片刻,将那口冷茶咽了下去。

      “你真不管管?”

      对面人眼尾稍抬,眉心轻蹙,有些不满意冷茶的味道,又将茶壶提到炉上加热。

      “你若想管,现在就该去金吾狱了。”

      费仲稍愣,“我去干嘛?”

      “今夜被带走的……”裴宪依旧慢条斯理,真的不在意似的,稍作思考,回他,“应该是宋祝。”

      ?

      怎么可能……

      直到白日里在西京米肆门口碰到宋玉书。

      小丫头今日穿一身素色衣裳,身上的装饰聊胜于无,只带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婢女跟在身后,正扶着米肆门口那根大柱子往里向往。

      右手处被白色帛布包扎着,看着伤应是还未好全。

      阿祝从公主府回来后就跑来他府中兴师问罪,差点将石楚的脖子生生拧断,连打带骂训了他许久,才将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小丫头个子很小,人站在米肆门口能被柱子完整挡住身体。

      即便那晚已经见识过她的伶俐果敢,却还是很难将她与那个敢同文昌公主对峙的形象联系起来。

      比起裴宪的反常行为,更让他好奇的就是这个小娘子。

      阿祝说她伤得不轻,这儿也才刚见好,就一个人跑出来在坊市里闲逛。

      费仲让石楚去打听了一声,米肆的博士回话,说宋玉书在找一位歌姬。

      这事他也知道,先前阿祝过来训人,也托他帮忙寻那个歌姬。小娘子在十二楼有一两个关系不错的友人并不稀奇。

      可宋玉书为何这样上心。

      虽然裴宪不说,问到阿祝时她也支吾,但费仲也能猜到这个凭空出现的小丫头来头不小。

      她沉稳镇静,面对权贵都不屑一顾,怎么单对这个歌姬这么关心?

      说白了只是个风尘中人,本来就是长安城中漂泊的浮萍,何故忍着伤也要来寻。

      她看着也不像是不会算账的娘子……

      费仲的马车停在路旁许久,惹了不少人侧目。一开始宋玉书还想装作看不见,一心想着怎么溜进米肆里面看一看。

      这米肆的确蹊跷,她来时要寻掌柜,博士却看不见她似的,当成空气略过。无论她说什么,也无人回她的话。

      她也不能硬闯,只能在门口柱子旁等着。

      阿七跟在她身边,早就注意到路对面停着马车,忍住不又提醒宋玉书:

      “玉书娘子,费大人在看着。”

      宋玉书才终于将神思收回,回头没好气地望向那辆马车。

      宋祝现在狱中,费仲还有心思停在这儿盯她?

      昨夜金吾卫中郎将一定要拿人审问,从宋祝房中搜到了那日捡回的赃物,说今晚必须带人回去讲明原委。

      有些话在院子里当面说不得,一定要将人押到狱中审问才行。这样的旧习真是无用,要她说,就该一并摒弃掉。

      她正愁找不到可以差使的壮丁,这会儿老天就送来一个。

      宋玉书思及此忍不住勾唇轻笑,便从木柱后绕出来,提着裙角快步朝费仲的马车过去。

      阿七还候着,人都冲出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上,看着她也不与人打招呼,直接站在车旁,踮着脚从外面撩开那片浅青色的方帘,语气不算友善,却也还是以往的平静,

      “费尚书,玉书有事同你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二 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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