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三 博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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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费仲的车上有一股香味，闻起来很舒服，不是文墨的腥香，也不是什么花香。宋玉书坐在坐榻上，指尖略过茵褥，没能猜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
“费大人好像对香很有研究？”宋玉书和费仲隔着距离，这会儿香味的主人正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黄毛丫头。
明明他年岁视野高于这丫头，在她面前却忍不住谨慎起来。一时间没听清她说的话，平日温润儒雅的唇也抿成直线。
没得到回复的宋玉书也不急，抬起脑袋重新问了一次，声音刻意放高，让人能听见。
“费大人，车中用的是什么香？玉书没见识过。”
费仲还在琢磨她问这话的意思，片刻思考之后才道，“不过是浣洗衣物的奴婢在水中加了些香料，某也不知具体是什么香味。”
这倒是让宋玉书没想到。
前些日子见惯了裴宪那种精致的自恋狂，就以为他身边人人都和他一样，事事都是精心准备挑选呢。
她抬手撩开身边的方帘，透过那片小窗看向道路对面的米肆。
先前冷落她的博士认真候在门口，门内一方柜台，账房先生认真打着算盘，舌尖舔过手指，然后落在账本上，利落翻开。
隔着一段距离，似乎都能听见打算盘的声音。
噼里啪啦。
米肆中的装潢和宋祝说得一致，虽叫米肆，实际应该是一座客栈，从外面看看不出里面究竟有多大，但宋玉书却看出里面的确水深。
西京出名的善堂，却从来没在史书上见过，就算是野史或是笔记小说，也没见过太平坊里有这么一处名善堂。
她在门口站了一上午，没见博士出来迎人，被婉拒的倒是不少。拒绝的话术也机械冰冷——“郎君娘子对不住，咱们家米肆不对外开放。”
到手的生意哪儿有往外推的道理，难不成这西京米肆的掌柜兜里的钱自己能生出钱崽子来。
要真是有，那她也想开一间取取经。
和博士对不上话，也没见着掌柜本人，但宋玉书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在门口晒一上午太阳，就算是头猪也能看出来，一旁茶摊上久坐的郎君，席地卖果蔬的大爷，还有送菜的小厮——这些人都不正常。
按照当时的坊市制度，除了东西市之外，坊内其实是禁止营业的，但也不乏有人图生计，在坊内摆摊卖些毕罗蔬果或是酒米茶等，也不奇怪。
但是太平坊东西街一条道下来，就没有几个像他们这么摆摊的。
一盏茶喝一上午，屁股窝都不带挪一下。
米肆里也不知是住了什么饕餮怪物，一上午送果蔬肉菜的推车来往跑了三次。
宋玉书看出来，有人盯着这堂堂西京米肆，而西京米肆也的确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费大人今日来太平坊，所为何事？”
费仲顺着小丫头撩开的帘子，话里十分不坦诚，“自然是有事。”
顿了下又反问宋玉书，“四娘子今日来米肆又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顶天重要的事。”手中方帘放下，宋玉书回头，灵眸对上费仲的眼睛。
车内光线明亮，阳光透过车帘，在宋玉书身上打上一圈形状不一的光线。
凑得近时，费仲看清小丫头的眸色，一双杏眼明亮浅褐，眼睫交颤时，像一只小动物。她眼神清澈，眼底有股寻常丫头不曾有过的坚定。
霎时，费仲险些认不得她，好像自己面前不是个小丫头，而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才俊女子。
眼皮撩起来想再看清楚些，面前的小丫头又勾唇笑开，变回那个惹人怜惜的小动物。
“费大人长我几岁，几日又未着朝服，就当你我友人相见，我便唤你一声费郎。”如果没记错，费仲应该是费府的独子。
这全家都从政为相，把相位世袭着玩儿的估计古往今来也就他们一家了。
宋玉书也不想喊得这么恶心，但想套话，还是得将两人关系拉进一些。不然十句话里十句都是相互试探，她想问出点什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费郎才识过人，也算开国的股肱之臣，一定对朝中宫中那些事儿很了解罢？”
听到这句，费仲头顶一根神经稍稍绷紧，眼神也谨慎起来，“你想问什么？”
“我就想听听宫里的一些故事，前些日子和文昌公主起了冲突，想了解下权贵的脾气，日后再见时免得冲撞。”
这话也算实话，所以宋玉书的表情坦诚直白，恨不得将真诚二字写在脸上。
费仲却半信半疑。即便没能亲临现场，这几天长安城中传言虽有实有虚，但凡不是傻子也都知道，宋玉书跟李清扬这梁子可不是普通冲突这么简单。
那只麒麟兽首玛瑙杯是圣人开国时送给李清扬的生辰礼物，这间宝物说是天上有地下无也不为过。就这么轻易让宋玉书抢去，换个脾气好点的也未必能忍。
何况李清扬。
这么想时，视线落在宋玉书受伤的右手上，又觉得不忍——毕竟挑事的的确是李清扬，赢了就是赢了。
宋玉书才学出众，也不是一般角色，同李清扬斗，也未必就会输。
想到她和宋祝的关系，在李清扬和宋玉书之间，费仲还是选择了宋玉书。
“你想知道什么？”他正色。
宋玉书也不打哑谜，直接问他，“现在朝中三位皇子，费郎了解多少？”
“？”不是和李清扬生隙，怎么一上来问的却是三位皇子？费仲有些疑惑，“某儿时起便是三位皇子的伴读，自然是了解一些。”
“那除了李嗣，关于李赞和李成这二位，你又了解多少？他们平时喜欢做什么，手下都有谁？是不是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这几句问得急，费仲看小丫头原本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觉得有些好笑，但依旧为她慢慢解惑。
“长皇子野心涛涛，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很上心，能力也不错，朝中有不少拥趸，很关心民生，平时应该都与朝臣来往。
次皇子性格冷峻，对于权力十分淡漠，平时喜爱云章作画，不太关心朝堂中发生的事情。
三位皇子都洁身自好，并无寻花问柳的习惯。
倒是你，一个小娃娃，打听这些干什么？野心日后要嫁入皇宫？”
这最后一句当然是玩笑，宋玉书没有放在心上，也不觉得冒犯。只是费仲这些形容，都太片面。
如果她只是长安城中土著生长起来的普通娘子，对于这些话，自然是信的。那日在公主府的马场，李赞的确看着不是善茬，也的确野心勃勃。
李成也和费仲说的一样，一身梅兰竹菊，洁身自好，清雅异常。
但是这些形容，和历史中的形象，说不上相似，甚至是完全不相关。
这可是贞元，一个父子兄弟都能为了皇权厮杀出一条血路的朝代，这几个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单纯用几个成语就潦草形容过去。
但这并不是宋玉书的重点。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叠好的宣纸，上面是昨夜凭借记忆还原的那个男人的脸。
方脸，高个，表情凶煞，身上带着奇香。
她将宣纸展开，把化作摆在费仲面前，“你可认得这个人？”
费仲看了一眼宣纸上的人脸，姑且能看出是一张人脸吧——
一张方形脸上一双粗眉绿豆眼，鼻子大嘴唇薄，头发也稀疏潦草，一颗大头旁边还画了几条曲线，看着不像是个体面人。
“......四娘子这画的是？蛤---蟆？”
宋玉书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画，“......”
确实是画风草率了些，但是人的关键特征都已经展现出来，她自己看时觉得很形象，怎么能说是蛤---蟆。
一双淡眉微蹙，她伸出右手艰难地在纸面比划了下，“看不出来吗？方脸，小眼睛，长得挺吓人的，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个子的话......”
小丫头在车里想站起来，不小心磕到了脑袋，又缩回来，看向费仲，自我认同地点头确认，“个子比你要高一些，身材也比你要壮一些。”
“黄新觉。”费仲脱口而出。
宋玉书忙着形容，一下没听清，愣了下，重新坐下来才听到费仲重复。
“黄新觉，次皇子的亲信。”
宋玉书愣了下，脑海中不断闪回那天在公主府中看到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他是李成的手下。
李成一看就不是好脾气的角色，但看起来却也正派，身边人流连风月，他却视若无睹。
这让宋玉书很惊讶。
“李成......”名字脱口而出时，宋玉书被费仲瞪了一眼，被迫改口，“我是说，次皇子，平时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对面的男人静静坐着，面色不改看了她很久，才缓缓开口，“四娘子，你想做什么？”
“我想结交宫中权贵，不行吗？”宋玉书一边将手中宣纸收回，妥帖两次对折后重新装回袖袋。
费仲却再次被她的坦诚打败，这小丫头恐怕之前就是凭借这种直白把李清扬给制住的吧。也难怪裴宪也总往她身边欺，小丫头确实有点本事。
“次皇子喜欢云章字画，有名品的地方便有他，此外，他还常去白马寺。”
白马寺。东都？
宋玉书听到这地名轻笑一声，眼底情绪晦涩起来，让费仲看不清楚。
没等他完全明白她这声笑什么意思，小丫头又抬起左手拍了一把车框，“石楚！辛苦你，送我们去一趟金吾狱。”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三三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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