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常》肆一一

27、二六 对峙

　　#26

　　宋玉书看着被当空带着转向的金羽箭，眉心微微皱起。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白羽，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没有人使用那样独特的羽箭。

　　那只箭的箭尾羽色黑中带着红，眼看主人就不是寻常金贵。更何况李清扬的箭能破开她身旁的青树半掌深，那只黑羽箭竟然能将其拦腰斩断，甚至有力继续向前射中一只不小的雕。

　　那只雕几乎立刻就毙命落下，四下争抢射发的其他羽箭短暂安静了一会儿，娘子们也间或停下手中的箭，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宋玉书靠着树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校场还有其他人。

　　可是刚刚那只箭，分明就是靠近自己这个方向射出的。

　　这么一细想，不禁后脊发凉，手心也平白渗出一些汗。

　　方才是黑羽救了她，可这人能帮她，也轻而易举能害她。人在他人屋檐之下，前有李清扬这样痛下杀手的，未见得这黑羽不是站在李清扬那边。

　　无论她怎么想，都觉得是李清扬在玩弄她。

　　心跳平白加速，宋玉书再一次举起弓箭，却因为紧张而有些手抖。视线再次与箭尖持平，指尖却发寒。

　　余光里，李清扬已经放下手中的弓箭，目光暧昧看向校场上空的鸟。

　　飞箭疯狂，虽猛禽尚在，但其他鸟儿却并不安详，小的，飞得慢的，不少已经被射伤落下来，被人拾走带下竞技场。

　　娘子们手中的箭也陆续飞完，那只猛禽却还在天上挣扎，羽织的网都快兜不住它那双巨翅。

　　宋玉书额间落下一滴汗，一瞬间的想法竟然是——她想拼一拼，或许真的能赢李清扬这次。

　　箭尖因此有些摇晃，恍惚间似乎已经对准如同困兽的巨禽。宋玉书咽下一口气，重新镇定心神，再次瞄准。

　　这时已经无人出箭，诸位娘子都开始看向宋玉书这边。

　　宋祝这才得了机会从角落里站出来，十分紧张地看向宋玉书。刚刚那两箭她也看在眼里，却在飞羽之中不敢起身与李清扬对峙。

　　如今飞禽已经困住，宋玉书只需瞄准它......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神飘忽看错，宋玉书明明瞄准的尖端似乎往右侧偏移了一点。

　　再一眨眼，宋祝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宋玉书又将手中的箭向右偏移。她看不明白，刚刚宋玉书看那只杯子的神情分明就是喜欢，为何赢势在手却又要偏移。

　　众人目光聚集之下，白色羽箭飞出。但在那同时，又有另一支黑色羽箭凭空从林中射出，与那支白羽近乎平行，就像是站在宋玉书身边射出的一样。

　　在白羽快要射中猛鹰羽翅右侧的空隙时，黑色羽箭像是长了眼睛，竟然贴向白羽尖端，两只箭尖端相触，在空中短暂碰撞出细小的火花。

　　随即，白羽被带着转向，射中了那只巨雕的翅膀。

　　一声叫嚣过后，雕脱力从空中落下，白羽夹在翅腋处，与那一身芽灰色羽毛形成鲜明对比。

　　宋祝惊诧一瞬，竟转头去看了一眼李清扬。

　　此刻这位尊贵公主脸上也不太好看。宋玉书在众目睽睽下射中，她想要耍赖也不成。

　　片刻之后，众娘子才后知后觉出声欢呼，一是为这场混箭结束，而是为宋玉书赢了。

　　那两支箭大家都看在眼里，虽今天确实是为李清扬撑腰，可宋四娘子不过及笄的年龄，在诸位娘子中年龄最小，生得倾城美貌本就加分，更何况她还可爱伶俐。

　　即便是平日里最向着李清扬的顾年君也看不下去。

　　顾年君将弓扔给身后奴婢，回头扬笑走向李清扬，“玉书妹妹好身手，公主殿下，今日宝物可保不住了。以往要赚你一块宝贝可难了，还是玉书妹妹机巧，头回来就赢下这样的宝贝。”

　　她声音敞亮高昂，校场这般大，几乎所有人都听见她这句话，乍一听像是和李清扬俏笑，众人心里明镜儿一样，心照不宣各自相视而笑收起弓，重新聚回李清扬身边。

　　一场厮杀偃旗息鼓，宋祝摔下手中弓箭靠向宋玉书——小姑娘站在树旁，手里仍握着弓，此刻却站住未动。

　　“走吧，过......？”

　　这话方出口半句，就看宋玉书嘴唇翕动，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她正想再问，下一刻却看到宋玉书身后闪出一个高大的影子——

　　“？”

　　他怎么在这？

　　宋玉书手里依旧紧握着弓，自那人站到自己身后时就开始紧张，回头对上那双漂亮的长眸，还有眉眼间挥散不去的笑意，紫色常服领口处镌着青黛色的祥云飞鹤，不自觉间手里的弓握得更紧。

　　“裴太师好兴致，居然来参加长安娘子们的聚会？”宋玉书其实想谢他，但是又不清楚裴宪究竟是站在哪边，今天这两箭又意欲何为。

　　想想还是算了，他自愿的。

　　裴宪却撩眉笑意更深，低头看着身高不及自己胸口的小娘子，嘴角也勾起来，笑得让人胆寒，“宋衾府上家教这般不同流俗，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一句谢都没有？”

　　这时宋祝才匆忙赶到身边，她看着宋玉书握弓的手，虎口处因用力已经发白，手腕还在微微颤抖。

　　这一下让宋祝更心疼，拉着她的手腕就往自己身后带，当即斥责起来，一时间居然忘了裴宪的脾气，“你干什么？”

　　话出口才想起来，瞪着裴宪的眼神登时收回。

　　裴宪却未搭理她，眼神还落在宋玉书身上，像是还在等她回应。

　　宋玉书手腕被宋祝拉着，指尖才终于回暖，左手轻轻握紧又松开，心情也完全放松开才抬头，“那日裴太师差人将我按在地上，今日就当是将功补过，玉书大气，不再与你计较，也请裴太师下一次，不要躲在别人身后偷偷摸摸的。”

　　宋祝现在已经完全回神，看宋玉书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句话，没忍住将人拉出两步以外，低声道，“你怎敢这样同他说话，他那手下比费仲手下石楚还要凶狠，”说着又小心看了看裴宪身后，“也就是那人今日不在，不然定要脱你一层皮。”

　　这么低声说话，还顺带着将宋玉书拉着离开裴宪。

　　叽叽喳喳好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问，“他何时将你按在地上？如何按的？”

　　说着又开始上下检查宋玉书身上，拉拉扯扯的并不雅观。

　　宋玉书轻轻拨开她的手，重新压回自己手腕，想了想，“是石楚。”

　　“石楚？”

　　“嗯，”宋玉书路过宋祝先前蹲躲的草垛，侧身探过去，将落在地上的白羽箭拾起来，握在手中，又继续道，“他用他那根长棍，”想了想十分自然地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大概有这么长，压在我的脖子上。”

　　宋祝眼神飘过去，伸手拉开她后脖处的布料，肩胛上方还带着青色，痕迹还很明显。

　　那天带她去成衣肆，竟然没注意到。

　　宋祝拳头捏了捏，脸色瞬间垮下来，“明日我去找他算账。”

　　宋玉书抬头看她表情，气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似的，没忍住笑了笑，“不用，裴......裴宪刚刚救我一命，就算还了这笔账吧。”

　　说完眸光沉下去，又补一句，“我不想再同他们打交道了。”

　　宋祝知道她心中还酝着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捏了捏她发间那朵小巧的紫色花朵。

　　两人走到李清扬所在廊下，娘子们正围着李清扬说笑，见宋玉书过来，忙凑过去，言语眼神都带着关切。

　　唯她李清扬，趾高气昂站在高处蔑眼看她们。

　　一声声关切问询中，宋玉书一句未入耳，目光灼灼看向李清扬。

　　握弓的手指蜷了蜷。

　　一双杏眼微眨，带动眼睫忽闪，在众人不察时，陡然举起弓箭。

　　宋玉书的速度很快，快到围在她身边的人都还来不及闪开。

　　还是顾年君反应快，看她动作立马拉住身边人往后闪。这下关切的声音都停下来，落在宋玉书身上的眼神挪到箭尖，然后循着方向落到李清扬身上。

　　李清扬也瞬间慌乱，人还没来得及让奴婢护驾，一支箭就已经落在自己脚边半寸。虽然弓箭劣质，却依旧是铁制的箭头。箭尖贴着木板，刻出一条不浅的痕迹，自她足尖处起，一直滑到她身后才堪堪停下。

　　“你！”李清扬正欲发作，又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啪！”

　　那柄劣弓在宋玉书手里，重重杵进地里。

　　木刺瞬间溅起，划伤了宋玉书的手掌，自掌侧起划开一条口子，开始往外渗血。

　　宋玉书声音不冷不淡，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已经抬眼看着高处的公主，“玉书不会射箭，技艺更不似公主高超，方才脱手，应该没有吓到公主吧？”

　　李清扬眉头紧锁，一双秀眉近乎变形，脸色相当难看，却在众人注视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排牙齿几乎都快咬烂了，无奈咽下脾气，勉强勾起唇角，假意和善，“四娘子哪里的话，今日四娘子一举夺魁，若非技艺出众，也当得上天资过人。”

　　说着回头瞪向奴婢，将心爱的玛瑙杯再次端出来，“这只玉雕玛瑙杯，归你了。”

作者有话说

　　裴宪：我为什么不一箭射穿公主算了
——
今晚到此结束，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