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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五 玄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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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细羽织就的网无形挡住鸟儿们的去路,阳光下它们身上的翅羽还闪着光。
这些鸟宋玉书都不认识,但也看得出来,不似凡品。一群鸟儿张皇失措四处飞腾,吱哇的叫声一时间响彻头顶,略起在场众人头皮一阵发麻。
其他诸位娘子倒是积习生常,终日总见这群可怜的飞禽,此刻即便不适也不觉得有什么。
宋祝看着一群鸟儿扑腾,脸色又是一片青蓝,眼神儿却不住往宋玉书这边看——这小娃娃何时见过这么多鸟,叫得如此难听,尤其中间还抓了几只乌鸦,叫声更是刺耳。
她很担心,宋玉书会不会吓到。
视线末端,一双明亮的眼睛干净镇定,天光将鸟色带进那浅色的眸底,反倒衬出小娘子的灵动。
宋玉书默立人后,眼底双颊因飞禽的惊扰而染上一层浅而薄的红晕。一双长睫随风轻颤,叫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绪。
说不震撼当然是骗人。
宋玉书不喜欢鸟,但比起让人生厌烦躁的鸟鸣,更让她不适的,是杀生。
倒不是她道德感重,她尊重李清扬的爱好,但毕竟现在正当初春,正是万物生长蓬勃的时候,这时候杀生......
但她没有阻止李清扬接下来的话。
这位公主傲睨得志,说话时眼神瞥向宋玉书的方向,字字句句像是专说给她一人听。
“四娘子既然不会,不若跟清扬一道学一学,毕竟跻身西京贵女之列,日后免不了也要面对。”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自己掩面笑得恣意,“今日依旧是老规矩。”
李清扬朝手下递了个眼色,一旁廊下候着的奴婢捧着什么东西站出来,另一个奴婢跟着。这二人一道走到众人面前,将手中端着的都承盘上的物件展示出来。
蝦灰色织锦上绣着金线麒麟,方帕四角缀着漂亮的流苏,一双素手捏着一角,缓缓将其盖住的东西展现出来——
一只麒麟兽首玛瑙杯。
宋玉书的目光也被那盘中宝物吸引过去。
有句讲句,天家的女儿自是与寻常人家不一样。前几日宋玉书见过的玉碟玉盘,金筷银钗,就算是她爱不释手的那只珐琅漆罐,都不若眼前这只杯子耀眼。
相似的兽首玛瑙杯,宋玉书曾在博物馆中见过,虽叫玛瑙杯,确实一块上等玉石雕琢而成。那只玉雕杯,眼瞅着应该有一整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雕琢比她之前见过的那只更加漂亮完美。
时至现在,宋玉书终于体会到一丝穿越的好处。即便是在梦中,宋玉书也见不到这样多的细节,更不必说这只玛瑙杯上雕的还是麒麟。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宝物。
如果宋玉书的神情只算得上感兴趣,那么其他娘子们的脸色现在已然大变。一群明艳娘子脸上皆是垂涎向往的表情,方才看到鸟儿都激不起的兴致,现在俨然被人按下打开的按钮。
此刻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握弓射击。
“今日谁能射中那只最难驯的,谁便是这只玛瑙玉杯的新主人。”
李清扬声线冰凉,在众人惊诧的表情中冷笑,却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中,似不在意这只杯子送与谁,反手接住了奴婢递上来的弓箭,抬臂昂首,看向校场空中一处。
宋玉书遂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及之处是一只巨鸟猛禽,脚爪抓住一只细弱的麻雀,一双鹰目猛鸷,振翅疯狂地在空中突破。
天光明亮,隐去天上的那张网,宋玉书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织羽,只能看到一点锋利,又泛彩的微弱光芒。
那只鹰纵然凶猛,却冲不出这扑天的桎梏,时时被天上羽线窒住翼羽,又跌跌撞撞朝着另一处飞过去。
即便这样,宋玉书也没有把握能射中。
她也不想射中。
就在她思想出逃,神色略迷惘时,一支羽箭咻地飞出人群,直直射向那猛禽。
......
一众娘子皆惊呼,又在猛鹰挣脱束缚逃开时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宋玉书回头对上李清扬一双冷眸,心头不觉一跳。
李清扬的长弓有她半人高,弓的两头是金打的麒麟首,吃着那一整根漂亮的紫衫木,和它的主人一样面带杀气。
宋祝说得很准确,李清扬绝不是那晚在紫云楼中只会端一碗酒敬人的恭和之辈。她就像那只猛禽,霸道,蛮横。
除了李清扬有自己善用得名贵弓箭之外,一部分娘子也带了自己的常用弓。虽不及李清扬手中那柄名贵,但也能看出,这群年轻娘子寻常应是常常射箭作乐。
各府的奴婢们纷纷送上自家娘子的弓箭,当然也有同宋玉书一样没有自己的佩弓的。李清扬同样有安排,赭裙的一群奴婢从校场另一侧过来,手里抓着一大把次品弓箭,到宋玉书一众人面前时,重重摔下。
有些过分次的,这么一摔都能弹出角刺。
李清扬的态度很明白,谁赢都可以,但是绝不是宋玉书她二人赢。
宋玉书看着脚边的次品弓箭,偏头问宋祝,“阿姊,善弓否?”
她的一双哥哥都是御前的侍卫,她应该也差不了吧。
宋祝侧过头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跟你一样,我也不会。”
“完全不会?”
“完全不会。”
宋祝摇头时坚定的神情,比她看到唐俭转身就跑时的表情还要果断认真。
......你还挺骄傲。
宋玉书没再提她那一双哥哥,心觉实在没有必要。出门在外,时时想着依靠他人也不行。
今日这只玛瑙杯注定进不了自己兜里,不若自己消停会儿,得不到也不必骚动。
今日无,明日未必也没有。
这么想着,宋玉书弯腰捡起一把看着质量还算结实的,做做姿态吧。
众人拿好自己的弓又一人分了十只箭,便四散开去找合适的伏击位置。
宋玉书已经决定摆烂,便慢腾腾地朝着校场视野位置都很一般的角落里晃去。
一时间,飞羽破空的声音夹起鸟儿挣扎的喈喈声,哗啦啦一片欺上宋玉书耳际。
她一边避着一边朝不被惊扰的角落里过去。
宋祝原本也想跟着宋玉书,却没有宋玉书灵活,半道被劈天乱散的羽箭吓得就地躲避,手里握着弓也找不到机会张开。
再抬眼时,就已经找不到宋玉书的那片小小身影了。
宋玉书藏在一棵树后歇气,回头看校场上空飞荡的羽箭,伸手试着张工。弓的材质低劣,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就能打开,但弓弦力度不足,要用这样一柄弓射中生禽需要十分的技巧。
但是宋玉书不需要,她今日也不需要真的射中哪只鸟儿。
想着作势张工,对准空中一只小鸟,视线落在箭头处,松开臂力时仍是偏开角度。
一支箭大起大落,在一众飞速的羽箭中精准落在校场中间的沙坑中。
箭尾白羽屹立于黄沙上,相当地孤独。
宋玉书眨眨眼睛,不太满意这一次射击,低头换箭的时候眉心没来由一跳,下意识抬头,正好看到一支金色的羽箭冲向自己。
那是李清扬的箭。
宋玉书没躲,反而是目光转向李清扬所在的廊亭。
那支金羽举棋若定,目标不偏不倚正是她自己。
那一刻,宋玉书脑海中开始回想自己杏园宴那晚的行为——或许莽撞,但应该不算太过分。事后有人救起了冯深,她也旁敲侧击打听过,并没有着凉受伤。
顶多就是纨绔子弟寻常不慎落水,又被及时捞起来。
值得李清扬这样起杀心吗?
两人间距离太远,羽箭落地惊起不少沙尘,宋玉书看不清李清扬的表情。
所幸,那只金羽并没有真的射伤宋玉书,箭头到她身前半米时她已然看清,那箭并不是直接瞄准她。
但李清扬也并不打算放过她,那支箭窜进她身旁的树干,歘地一声破进半掌。
若是再偏一点,就会射穿她的胸口。
......
宋玉书屏息抿唇,依旧有条不紊抬弓射箭,将手中剩下的箭重新换了方向射出。
半盏茶时间后,宋玉书手中的箭就只剩下最后一支。
她还未来得及抬弓,又听到了令人胆寒的一声咻。
这一次,这支箭不偏不倚,正对宋玉书的眉心。
李清扬站在廊下,表情在遮挡中阴下来,手中握着弓箭,目光紧紧追着宋玉书的方向。
这是她手中的最后一支箭。
方才她刻意射偏,就是要吓她宋玉书,想让她明白不是谁都能轻易同她李清扬争抢东西,无论是冯深,还是她身边这只杯子。
却没想到宋玉书这般毅勇敢,竟然目不转睛丝毫不躲。
这一箭她不偏不倚,就是要看她宋玉书是不是真的受得住。
这样想着,嘴角轻易勾起来,正欲冷笑嘲讽,却见一支玄色羽箭自半道破空,精准捉住自己射出的那只。
金羽箭半道被刺穿,在空中未落,被那只玄羽带着竟然还顺带射中了一只玉带雕。
那玄羽宋玉书再熟悉不过,除了那个讨厌鬼再无他人。
“怎么回事?”
李清扬声音当即落冰冷下来,眼神不快看向身边奴婢。
匆忙赶到李清扬身边的赭裙奴婢吓得半死,几乎不带犹豫立刻跪下来,俯身在地上。
“回殿下的话,奴婢们拦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