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常》肆一一

12、十一 毕罗

　　#11

　　冯深气急大喊，“宋玉书！你好大的胆子！我乃东都富豪冯氏之子，你敢这么对我！”

　　宋玉书站在甲板上，十分嫌弃地拍了拍裙角沾染的江水，冷笑道：“我如何不敢？程仰府中三代百年儒士，千年名声，怎么教出你这种失德的学生？”

　　眼看冯深努力朝着船边往回游动想要上船，宋玉书又从船夫手中抢过船桨，想的是拿起来将他推远些，却不想船桨太重，没能抬起来，竟然顺着船舷在水面划出一道水花，直接一板子又把冯深拍进了水里。

　　“宋玉书！”冯深说一句话便要呛一口水，已经全然没有刚才神气，头发衣服乱做一团将他包裹，又冻又呛，“田舍奴！蛮横女！”

　　说着又呛了口水，似乎看到岸边和船上围观的目光，想再骂两句终是没能骂出口。

　　宋玉书心头气还没解，余光瞥见远处岸边不少奴仆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湖里窜，想要来拉他们的郎君。

　　想想心头仍是不快，忍不住啐两句，“狗鼠辈，今天你及第方几日，一身朝服将将上身，有了官衔品阶，转眼便忘了教养学识。可怜你爷娘就养出您这么个畜生子，东都冯氏的颜面都让你给败光了。”

　　看那冯深在冰冷湖水里冻得已然说不出话，宋玉书想，反正日后免不了被这人针对，索性把事做得更绝一些，又回到船舱里，把他落在舱里的各种玩意统统甩进江水中。

　　“倾家荡产？万贯家财？”宋玉书冷笑，“冯深，方才我便提醒过你，你不配。”

　　那一群奴仆连拉带拽把冯深拉回岸上时，宋玉书那条船也靠了岸。

　　宋玉书重新回到岸上，回头再看船舱里，早已没有了人影。岸边人没看够热闹，路过宋玉书身边，都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然后又窃窃私语地离开。

　　她却并不当回事，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三娘子的船靠岸。

　　三娘子几乎是直接冲出船奔向她的，拉着她左看看又看看，就差扒层皮看看她是否受伤，“你干嘛惹那冯深，都说了让你别触霉头。”

　　宋玉书却被跟在三娘子背后的那位捕捉住目光——这如意郎君不是别人，正是费仲。

　　眼神从费仲身上移开，又回到三娘子身上，随后又看向费仲，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别说我了，你们俩怎么回事？”

　　史书上不记载费仲的妻子是何许人，但要真是三娘子，那倒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费仲依旧是那副和煦有礼的样子，刚刚见了这么一场闹剧，也仍然是那个样子，周身都是温柔的气场。

　　三娘子被她这么问住，低头不好意思笑了。

　　“还说带我见世面，姊姊可真是司马昭之心呐！”多一秒都装不了。

　　费仲却心怀坦荡，站在两人身边，也不去寻他那位好友，也不打听宋玉书和冯深之间那些矛盾。

　　宋玉书被三娘子抱在怀里，忍不住问，“费大人不好奇？”

　　“什么？”

　　什么什么，还假装听不懂的样子，财权一家亲，就算费仲与冯深差着官职，但宋玉书两次宴会也能看出他俩的关系，绝不仅仅是认识。

　　费仲被她看着，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四娘子是说冯深？”

　　说着意味不明地笑笑，“冯郎一声骄傲自恃，平日说话总是口不择言，费某早些年便说过，这样早晚会遭报应。看来报应就在今天了，四娘子胆识过人呢。”

　　宋玉书歪着脑袋，觉得他话说得没什么毛病，但总觉得有点什么别的意思，让人后脊发凉。

　　像费仲裴宪这样的人整日待在一起，也难说什么好赖，说不好费仲这一身温柔气质，也是装出来的。

　　这么想着，宋玉书不禁打了个颤，无意识地冷笑一声。

　　游湖活动自然结束，但费仲还是一直守在两位女子身边，不参与她们之间的话题，识趣地待在她们一步之外，几乎可称得上是寸步不离。

　　看起来并不觉得跟着她们两个女孩子身后有什么负担。

　　原本宋玉书是不在意当电灯泡的，反正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像是特别亲密的样子。

　　可是费仲这么跟了两条街之后，宋玉书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就跟我说罢，你们二人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话是说给三娘子听的，但费仲却很识时务地停下脚步，为这两姊妹留下说体己话的空间。

　　宋玉书余光注意着他，忍不住为这哥们为人处事的尺度点赞。至少情商这一块，费仲是靠得住的。

　　三娘子低眉眨眼，颇害羞地伸手轻掐了掐宋玉书的胳膊。力道透过帔子传导到身上，疼得宋玉书直皱眉。

　　却又见三娘子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再迟钝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让出位置了。

　　再不离开，就真的不礼貌了。

　　这么想着，眼神开始在街边扫射，片刻之后就看到了一只贩毕罗的街边小摊。忙从三娘子怀里抽出胳膊，回头冲费仲一笑：“费大人，玉书有件很重要的时期需要单独解决，麻烦您照顾下我这位——”

　　恋爱脑上头的

　　“姊姊。”

　　费仲站在两人身后，视线只是短暂地落在宋玉书身上，很快又粘到三娘子身上，点头算是同意。

　　不勉强也不排斥，宋玉书瞥着这两个人，觉得自己的存在更加多余。

　　既然两情相悦就直接结婚吧，谈什么恋爱呢，还挺时髦的。

　　宋玉书快步离开两人的视线，五步一回头，径直走向一开始瞄准的毕罗小摊。

　　所谓很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吃点甜的。

　　刚刚被冯深那色胚恶心，又吹了凤，肚子里的油腥味突然反上来，急需一口甜味压一压，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的情绪也很需要甜品补偿一下。

　　“两只樱桃毕罗。”

　　摊贩是个中年男子，个头不高，身材应是劳作辛勤，有些佝偻，但是声音中气十足，手脚也麻利——
　　“好嘞，娘子稍等，两只樱桃毕罗，片刻就好——”

　　宋玉书点点头，视线被不远处孩童嬉闹的声音捉住，忍不住别过头去看。

　　果然是冤家，这一回头又看到了那个讨厌的身影。巧的是她今夜第三次与这双漂亮狭长的深情眸对视，不巧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裴宪。

　　视线相触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裴宪坐在路边，手里攥着一只糖人，身边的孩子，站着还没他坐着高，踮着脚要去抢那只糖人。

　　宋玉书赶忙侧过身子，假装没看到他这鲜为人知的一面。

　　“两只樱桃毕罗，娘子收好。”

　　有人的香味染过鼻息，勾起宋玉书的食欲，正欲伸手去接，又听见贩子后面那句：

　　“二十文。”

　　她手伸出去又顿住，一脸疑惑地看向贩子。

　　贩子见她穿着体面，脸上堆起笑容，姿态很低，声音也并不强硬。

　　这模样让宋玉书很为难，但她周身上下就一只袖袋，现如今空空如也，哪里找得出二十文钱？

　　犹豫再三，虽然觉得商贩做生意不容易，还是准备拒绝，“我不……”

　　“多谢郎君，收您二十文。毕罗您接好~“~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右手捏着钱币放置在小摊木质的台面上。拇指穿一枚精巧的白玉扳指，在小摊不太明亮的烛灯照耀下流起漂亮的光线。钴紫色窄袖圈着劲瘦有力的手腕，腕处暗绣的云纹若隐若现。

　　不必抬头，宋玉书都知道这手腕的主人是谁。

　　那只右手还挺有礼貌，放下钱币之后从贩子手里接过那两只热腾腾的毕罗，直接递到宋玉书的面前。

　　“四娘子。”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

　　宋玉书回头，绕过裴宪的身体看向他身后，哪里还有什么小孩子的身影，好像刚刚就是她眼睛一花出现了幻觉，那一脸稚气和煦的表情都是臆想。

　　现在站在她面前，邪笑着用两只樱桃毕罗勾引她的，才是裴宪本来的面貌。

　　这两只毕罗递到自己胸口，宋玉书却拿不准自己究竟该不该接。

　　接了吧，难说以后裴宪又要借此生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口舌；不接吧，又觉得胸口总有一口气咽不下去。

　　裴宪看她不动，语气略失了些耐性，“不是四娘子要的毕罗？”

　　“怎么不是？”区区二十文，明天空了让三娘子送还就是，宋玉书目光被勾着，终于还是接下，“多谢……”

　　正欲谢过离开，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让她寸步难行，“不谢，正好裴某还油有话要问。”

　　宋玉书跟他哪有什么话说，可他一只手的力道太大，怎么也挣不开。昨夜被棍子压在脖颈间的窒息感忽然起来，教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裴太师有话直说。”

　　“方才船上四娘子还没回某的话，”裴宪手劲不松，眼神停留在她身上某处，“裴某自幼最不喜欢别人冷漠。”

　　宋玉书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昨晚撞上这人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嘴脸，当时她只顾着地上糟蹋的美食，没能看出这人脾气实非一般的难伺候。

　　这话里话外似是在说，“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作者有话说

　　宋玉书：泻药，在吃这方面我是比较糙的，不像某些人，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