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3》三叶豆

22、交换

　　茫茫白雾弥漫，看不清前路，也寻不到后路，穿着夹克的青年只能坐在岸边的长椅上，望着前方不远处，清透河水载着红艳的花朵缓缓流向未知的远方。

　　忽然，有个影子在身旁落座，他悄悄用余光打量，对方没有穿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仅有一条黑色的短裤，手臂、背部都有纹身，像个不良。

　　笑着搭话时，脸上的雀斑跃动，看上去还很年轻、稚嫩，是一种不经风雨的爽朗向阳，朝气蓬勃。

　　“请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青年没有交谈的欲望，从内心深处翻涌而出侵蚀全身的疲惫使他不想张嘴，可这人很有礼貌，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让他不想在礼貌上输一筹。

　　“不，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还有很多事要做……等等，他有什么事来着？

　　青年皱起眉头，恍然发现自己似乎丢了许多记忆，来这里之前的事都有些模糊，怎么回想都像隔了些什么。

　　“是吗？你也想不起来了是吧。”身旁的人听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没心没肺，笑嘻嘻地炫耀，“虽然我也是，但我还记得我有一个特别棒的弟弟、老爹和一堆兄弟们！”

　　青年不得不承认，他刚刚有一瞬间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怀疑，认为是他的阴谋导致自己出现这种情况，并打算利用对话套出一点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信息。

　　但提到兄弟和老爹，他忽然觉得大脑针扎似的疼，紧接着浑身上下都开始隐隐作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在胸口熊熊燃烧。

　　“这算什么，我也有一个混蛋老爸和几个差不多的兄弟。”

　　虽然听起来就已经输了，但不展开说说，怎么能随便承认！

　　说完，他们的视线终于在半空中正式交汇，那一瞬间火花带闪电，一场奖励未知、规则未定的比赛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开始了。

　　“我有两个结拜兄弟，一船的哥哥。”

　　“我没你多，只有一个大哥，两个弟弟。”

　　完蛋，数量上就没比过！

　　“我弟弟是橡胶人，能拉长、能变大，特别好玩，另一个和我并排大哥，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非常厉害。”

　　“我弟弟中大的那个擅长格斗术，精通计算机，长得清秀可爱，会女装做任务，偷偷送情报给我，就是快和咖啡结婚了。小的那个……是个恶魔崽子……刀术不错，爱在心头口难开？”

　　耶！小胜一筹！感谢我不知道名字的那个弟弟，你会的真多！

　　“我的哥哥们年纪都比我大很多，像半个父亲，在很多事情上都会照顾我，教会我很多，比如写报告、写报告还有写报告。”

　　“啧，怕不是压榨劳动力吧？”青年顿了顿，迟疑地说道，“我的哥哥只比我大几岁，某种意义上算是前辈，最开始两看相厌，后来关系还不错，教会我……fuck batman？”

　　Batman？

　　提起这个，心脏一阵紧缩，像被浓缩的柠檬汁浸泡，酸涩感多到得发疼。

　　“我的老爹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比亲生的那个好一百不，一万倍！”

　　“我这边的那个老头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超级英雄，但我觉得他应该去学学怎么当一个父亲，但他还是比亲生的那个要好，就那么一点点。”

　　不满、哀怨踹飞酸涩填满心脏，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送记忆中模糊的那个人一本书，名为《说话的艺术》。

　　“听起来有点糟糕啊，你老爹对你干什么了？我老爹把我打飞上百次我都没有这么觉得过。”

　　“他……”尖叫、爆炸、火光、刺耳的笑声，各种混乱的画面声音突兀地浮现，在眼前闪烁，在耳边回荡，大脑就像坏掉的电视机，“他没有发现我，即使我一直在他经常巡逻的街道流浪，在医院住院，直到被塔利亚带走，他都没有发现我还活着。”

　　一双蓝色的眼，柔和的时候天上最亮的星、世上最华贵的宝石都比不过他。冷硬下来时，工艺最好、最锋利的刀也不过如此。

　　“他把你搞丢了？”

　　“是，也不是。后来我自己回去，让他做一个选择，但他没有选我。我很愤怒，做了一点……不好的事，他就不让我回家了，拒绝我再次踏入那个城市。”

　　那双眼的主人叫什么来着，名字似乎就在嘴边，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腾的一声，青年把那个名字抛到脑后，震惊地望着身旁的人，看起来特别阳光的男人此刻已经快成字面意义上的阳光，他炸了！

　　金红的火焰释放灼灼光芒，代替其表达内心的怒火，无声安慰着神情失落茫然的青年。就像现在雪地里，接受冬日暖阳的轻抚，温柔地驱散身体的寒冷。

　　“谢谢，不过没事，我也抛弃他了，后来我和朋友一起去了许多地方，还在宇宙逛了许多圈。”

　　两个红发的身影闯进脑海，一男一女，他们偶尔会黏在一起，但大部分时候都陪在他的身边。

　　“宇宙？那是什么岛？在伟大航路吗？”

　　“伟大航路？”

　　……

　　“原来你也有过一段精彩的旅程啊。”

　　“哈哈，虽然短暂，但确实精彩，直到现在，我也想回到当时，再跟他们一起去四处闲逛。”

　　“想去那就去！等我们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就可以去找你的朋友们了。”

　　“……我、找不到了，我把他们都搞丢了。”

　　“抱歉，那你之后……”

　　后来怎么了？

　　只有任务时会响起的联络、没有他的全家福、埃塞俄比亚的质问……

　　对了，他怎么能忘记，布鲁斯。

　　“没有之后，你该走了。”

　　“嗯？”

　　青年示意他看向周围，迷雾不知何时散去，灰色的天空、漆黑的大地、清透的河水载着红花远去，黑影重黑影，一步一步排队走上架在两岸之间的石桥。

　　男人眨了眨空茫的眼，恍然想起来什么，低头一看，贯穿肺部的大洞边缘焦黑，身后的风景看得一清二楚。

　　“啊，我都忘记我已经死了。”他拍了拍脑袋，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笑着说，“也不知道路飞、老爹和马尔科他们逃出去没有。”

　　“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别人吗？”

　　他挠挠头，又啧了一声，总算露出点该有的焦躁感来，却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因为路飞他很难搞的，一不注意就会闹出什么事来，不看着他就放心不下啊。”

　　他顿了顿，长叹道：“算了，都已经死了也看不到了，只能希望他不会出什么事。”眼睛一转，瞥见对面的人一脸平静，顿时又好奇起来，“倒是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适应这地方？”

　　“因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青年低头，一层莹莹的绿光在指尖汇聚，凝成一股丝线，缠在尾指上，末端向背离石桥的另一边延展。

　　拉萨路池？

　　为什么现在还能有效？

　　可他真的能回去吗？

　　回去又能怎么样？

　　一个最大的失败、游离于家族之外的黑羊是不是永远离开才是最好的？

　　他沉默地看着这条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嘿，你想回去吗？”

　　男人本想说“不想”，但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想，我答应过路飞不会死，我还没有让老爹成为海贼王，我才刚刚意识到原来有这么多人爱着我，我还没有偷偷去海军基地看过爷爷，回山里对达旦说一声谢谢……我舍不得他们。”

　　“那这个送你，”青年扯下绿线试探性地将其缠绕在男人的尾指上，松开手，没有掉落，也没有消失，松了一口气，他笑了，“不用谢，你跟着它回去吧。”

　　“诶？跟着这个就能回去？那你为什么——”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可是……”

　　“放心吧，我还有办法回去，只是想思考一些事，给我一点时间，你快走吧。”

　　男人犹豫不决，在原地逗留许久，终于咬牙下定决心，“波特卡斯·D·艾斯，如果你想好了，但不想回去，就来找我，伟大航路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一定会的。”

　　“不是这句。”

　　“……杰森，杰森·彼得·陶德。”

　　艾斯离开了，杰森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后，毫不犹豫转身踏上石桥。

　　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