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自己最讨厌的虐文角色》顾北仓

97、新帝登基

　　春光最盛时，紫禁城迎来了新主。

　　禅让大典定在四月初一，取“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意。
　　天色未明，整个皇城便已苏醒，在一种肃穆到近乎凝滞的气氛中，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御道净了又净，旌旗仪仗森然林立，文武百官皆着最庄重的朝服，按品级肃立于太和殿前广阔的广场上，鸦雀无声，只闻风声掠过旗帜的猎猎声响。

　　林浅作为新晋的摄政王妃，亦需盛装出席。
　　天不亮便被唤起，梳妆打扮。
　　今日的服饰比大婚时更显庄重威严，亲王妃的大妆，翟衣、深青、蔽膝、大带……层层叠叠，配以九树花钗冠，珠玉琳琅，华贵不可方物，却也沉重非常。
　　李乾早已入宫协助调度，她独自坐在镜前，由宫中派来的资深女官打理，心中并无多少参与盛事的兴奋，反而有种沉甸甸的、见证历史的预感。

　　辰时初刻，钟鼓齐鸣，庄严悠远的乐声回荡在皇城上空。
　　卤簿仪仗全副展开，浩浩荡荡，自乾清宫方向缓缓而来。百官垂首，屏息以待。

　　林浅站在命妇队列的前端，微微抬眸望去。
　　只见御辇之上，老皇帝一身明黄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其中。
　　数月静养，似乎并未让他恢复多少元气，反而更显苍老清癯。
　　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威严却难掩疲惫的轮廓。
　　他的目光似乎穿过冕旒，缓缓扫过这巍峨的宫殿，跪伏的臣工，最终落在紧随御辇之后、步行跟随的新帝身上，复杂难言。

　　新帝李承睿，今日亦身着太子规格的衮冕，但气度沉凝，步履稳健，眉宇间依旧是往日的温润，却也多了几分属于帝王的沉稳与威仪。
　　他微微垂首，姿态恭谨，目光却坚定地望向太和殿那至高无上的方向。

　　御辇在太和殿丹陛前停下。
　　内侍高唱，百官跪拜，山呼万岁，声震屋瓦。
　　老皇帝在内侍搀扶下，缓缓步下御辇，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他并未立刻走向御座，而是在丹陛前驻足片刻，仰头望着那金光璀璨的“太和殿”匾额，以及殿内那高高在上的九龙金漆宝座，久久无言。
　　这一刻，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世事变化，多是无情。

　　风吹动他衮服的下摆和花白的鬓发，那一瞬间，这位曾经执掌天下、如今却主动放手的帝王，背影竟显得有几分萧索，几分释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与……了悟。

　　终于，他收回目光，在内侍与礼官的导引下，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踏上了那代表最高权力的丹陛，步入太和殿。李承睿紧随其后。

　　殿内，香烟缭绕，庄严肃穆。
　　皇室宗亲、勋贵重臣已按班次肃立。
　　李乾作为摄政亲王，立于文官班首稍前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静，目光追随着御座前那对父子。

　　老皇帝在御座前站定，并未坐下。
　　他转身，面向殿内与殿外广场上黑压压的臣民。
　　礼部尚书捧出早已拟好的禅位诏书，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开始宣读：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惧不克荷……今皇太子承睿，仁孝聪慧，德器夙成，宜承大统……朕今禅位于皇太子承睿，俾克负荷，永绥兆民……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书文辞典雅，历数老皇帝功绩，阐明禅让之由，正式将皇位传予李承睿。
　　每一个字，都在空旷的大殿和广场上回荡，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老皇帝伸出手，旁边侍立的司礼太监，双手捧着一个覆盖明黄绸缎的托盘，恭谨上前。
　　老皇帝缓缓揭去绸缎，露出里面一方莹润洁白、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传国玉玺——和氏璧雕琢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宝，以及皇帝日常所用的其他重要宝玺。

　　他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着，抚过那方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玺，停留片刻，仿佛在与一个时代作别。然后，他双手捧起玉玺，转向已依礼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承睿。

　　“皇帝，”老皇帝开口，声音不再洪亮，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平静与郑重，“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朕……今日便托付与你了。望你……兢兢业业，爱民如子，守好我李家的天下，不负列祖列宗，亦不负……天下苍生。”

　　李承睿深深叩首，再抬头时，眼圈已然泛红。
　　他伸出双手，高举过头，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哽咽：“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当励精图治，夙夜匪懈，以报父皇深恩，以慰天下万民！”

　　玉玺，被郑重地放入新帝手中。
　　冰冷的触感，却代表着滚烫的责任。
　　多少人为了权力不惜抛却人性，亲情爱情友情都为其让步，可真正等上顶峰，这孤独又几人能抗住？

　　紧接着，老皇帝亲手为李承睿加戴上象征皇帝的十二旒冕冠，披上明黄龙袍。
　　礼官高唱，引导新帝起身，转身，面向群臣，缓缓走向那九龙宝座。

　　当李承睿在礼官唱引与百官注视下，一步步踏上御阶，最终在那张宽大的、金光璀璨的龙椅上端然坐下时，殿内钟鼓再次齐鸣，乐声大作。百官依礼，再次跪拜，山呼万岁，此次，对象已是新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席卷殿宇，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与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老皇帝默默退至一旁特设的座位，看着儿子端坐龙庭，接受万臣朝拜，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欣慰、怅然、担忧、解脱……最终都归于一片沉静的空白。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卸下了背负一生的重担，又仿佛在聆听这新旧交替的洪钟大吕。

　　李乾站在殿下，目光掠过御座上沉稳初显威仪的新帝，掠过一旁垂目仿佛入定的太上皇，最后，似是不经意地，与命妇队列中正凝神望来的林浅，目光有了一瞬的交汇。
　　他看到她眼中清晰的震撼、感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几不可察地对她微微颔首，目光沉静而坚定，仿佛在说：一切有我。

　　懂你之人，一个目光就能无声胜有声。
　　千言万语彼此心知。

　　林浅接收到他的目光，心头那丝因目睹至高权力交接而产生的渺小与不安，稍稍平复。
　　她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御座。
　　新帝已开始接受百官贺表，年轻的面容在冕旒后显得威严而陌生。
　　她知道，从此刻起，李乾肩上的担子将更重，而他们所要面对的风浪，或许也将更加汹涌。

　　禅让大典的后续仪式仍在庄重而繁琐地进行。
　　祭天、告庙、颁布即位诏书、大赦天下……每一项都昭示着皇权的更迭与稳固。

　　当一切终于结束，百官依次退出太和殿时，日头已近中天。
　　阳光炽烈，照耀着这刚刚经历了权力平稳过渡的巍峨宫城，琉璃瓦反射出耀眼的金光，仿佛在为新时代加冕。

　　林浅随着命妇队列缓缓退出，厚重的礼服已被汗水微微浸湿。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肃穆的太和殿。
　　老皇帝的身影早已不见，唯有新帝仍端坐于御座之上，开始他作为天下之主的第一个朝会。

　　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那个刚刚诞生的新时代关在了重重宫阙之内。
　　而门外，是依旧熙攘的尘世，与等待着所有人的、未知的明天。

　　李乾因需留宫协助新帝处理首批紧急政务，未能同归。
　　林浅独自坐上回府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商铺照常营业，百姓依旧为生计奔波，似乎并未因皇城内的那场权力交接而有丝毫改变。

　　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承睿成了皇帝，李乾是摄政王，而她是摄政王妃。
　　曾经剑拔弩张的故人们死的死，亡的亡，不胜唏嘘，昨日窈窕少女英姿勃发少年郎，今日阶下囚，权力与命运的交叠无声无息，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而李乾与林浅，被正式推到了这个帝国权力结构的最顶端，也站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沿。
　　老皇帝禅让时的疲惫与释然，新帝接过玉玺时的沉重与决心，百官朝拜时的恭敬与各怀心思……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

　　何尝短短数月体会过沧海桑田？无论书里的原主林浅，还是现代社会的“社畜”丁柔，她们都尚且年轻，如今，却互感疲累，多了几分感慨与沧桑。
　　上学时写作文“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让她写，多了老僧入定的淡定。

　　她知道，前路，注定是更广阔的天地，也必然是更凶险的征途。
　　她轻轻抚过袖中那枚金簪冰凉的尖端，眼神逐渐变得沉静而坚定。
　　无论未来如何，她已身在此局中，唯有步步谨慎，与他同行。

　　有她在意的人，有她想守护的人，二皇子的残余势力虎视眈眈，恐怕后面要有一段时间不太平。

　　可天意弄人，林浅并不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