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的退休生活》大西洋暖流

8、杀人是要偿命的

　　“别杀他！”

　　狄仁杰想要阻止，还是慢了一步。穷途末路的青年被长刀贯胸，当场毙命。

　　上官蓉甩掉刀上的血，回头，冷漠的眼神尚未完全收起，不解地问：“怎么了？”

　　“嗯…好歹留下活口嘛。”狄仁杰没有跟她讲律法的大道理，因为六扇门的行事规则是“见恶即杀，先斩后奏”，尤其是这种没有审讯价值的人。

　　“这些人拦路打劫，手上定有人命。还要活口做什么？”上官蓉的回答，再次印证狄仁杰的判断。

　　狄仁杰饿的肚子咕咕叫，被上官蓉一气，连胃也跟着痛起来。他捂着肚子说：“他们在此拦路抢劫，说不定会有营寨，你把人全都杀了，没有人给我们带路，还是不能斩草除根。”

　　上官蓉瞥了眼狄仁杰的肚子，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检查。验尸是六扇门的必修课，狄仁杰一看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他赶紧把冯小宝拉开，以免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冯小宝好奇心旺盛，坐在车辕上不安分的张望，“她在干嘛？”

　　狄仁杰单手撑着车，挡住冯小宝的视线，十分平静的回答，“验尸。”

　　冯小宝第一反应是，“我们不去帮忙吗？”

　　狄仁杰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由于他对上官蓉的行事颇有微词，故意敷衍地说：“任何时候，都要相信队友的能力。何况，还是她让嫌疑人的嘴闭上的。”

　　“活人会撒谎，但死人不会。”鲜血淋漓的手突然伸过来，吓得冯小宝从车上翻下去。

　　狄仁杰一边嫌弃，一边淡定的取出手帕给她，同时提醒她说：“别忘了还我一条新的。”

　　上官蓉擦完手，直接还给狄仁杰，“洗洗还能用。”

　　狄仁杰火速向后退出一大截，拒绝和那条血手帕有任何关系，“你们六扇门验尸这么不讲究吗？起码带上羊皮手套啊！”

　　上官蓉捏着手帕一角，在他面前晃了晃，“荒郊野外你让我去哪找羊皮手套？我又不知道出门会遇到这种情况。”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狄仁杰不想在跟她讨论手帕，主动换了个话题。

　　“向西，最多五里，他们的老巢。”上官蓉抓起冯小宝的领子把他提上车，跳坐在车辕上跟狄仁杰商量，“大人是想先报官，还是去他们的老巢探探虚实。”

　　狄仁杰不清楚六扇门的验尸技巧，但上官蓉的结论和他的推测基本一致。本可以好好说话却非要嘴欠一句：“万一你猜错了，胡乱报官是要挨板子的。还是先去土匪的老巢看一眼…”

　　“驾！”上官蓉抬手扬鞭，马车在小路上跑起来。狄仁杰追在后面大叫，“我还没上车呢！”

　　上官蓉从怀里掏出一面护心镜，看着镜子里的狄仁杰在后面追，忍不住笑起来。

　　冯小宝掀开帘子，“姐姐，狄大人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上官蓉收起小镜子，“他说土匪窝危险，让我们先去探路。你要是害怕的话，我放你下去等他？”

　　“我不怕！”冯小宝敢一个人冲向土匪，说明他骨子里是有些胆气的。

　　看到上官蓉身手绝佳，他打心里佩服，跟吊儿郎当的狄仁杰一对比，冯小宝自然更愿意跟着上官蓉。

　　大约走了四里地，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上官蓉留意到些许零星火光，看着不像猎户和农家。

　　她勒住马，对车上的冯小宝说：“你在这儿等大人，我去看看。”

　　冯小宝急忙从车里钻出来，说：“我也去。”

　　“山路不好走，你又没练过功夫，弄出动静还要拖累我。不许去！”上官蓉向来只选最优解，不行就要直接说出来，她不会像狄仁杰那样冠冕堂皇的讲大道理。

　　冯小宝迅速接受了上官蓉的反对意见，答应留下等狄仁杰。

　　上官蓉一路畅行无阻，进入营寨后没有发现一个人。她第一反应是土匪倾巢出动，但经验上又否定了这个推测。

　　这个营寨看上去不像是新建的，土匪头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女人和孩子比较值钱，这说明他们以往肯定抢过良家女子。既然有女人就不可能没有人留守，当然也不排除事后卖掉和杀掉的可能。

　　上官蓉找到土匪头子的住处，发现了几箱子的财物。其中一盒金银首饰，从样式看应该是西市鸿运珠宝的顶尖货。若不是打劫了富甲一方的商队，就是掳走了哪家的名门闺秀。

　　按理来说，这两方都不好惹，被劫之后必定报官。怎么附近的县衙没有上报剿匪呢？

　　上官蓉从房间出来，绕到后院搜查线索，忽然听见马圈传来细微的声响，她快速躲上房梁。

　　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孩，他手里端着碗冷饭，里面杂七杂八的掺着各种野菜。

　　他先是站在马槽前踢了一脚，然后像喂猪一样把碗扔进去，“快吃！等会儿他们回来你还没吃完，明天就没你的饭了。”

　　铁链子在干草堆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只又脏又瘦的手伸进歪倒的碗里，颤抖着抓了一把。

　　上官蓉这才看到，马圈里原来养了个人。因为马棚遮挡的缘故，她一时分辨不出来被囚禁的是什么人，但她心里多少有了点想法。

　　等小孩走后，上官蓉才从房顶上下来。她走到马棚，看清了正趴在地上捡饭吃的女人。

　　女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扬起不成人样的脸。上官蓉从她的表情看到一丝惊讶，她似乎不能理解眼前出现的这个人。

　　“你是被土匪抓来的，你家在哪？”上官蓉蹲在女人面前，从头上拔出一根细小的银针，把锁从她磨出茧子的脚上打开。

　　“快跑…”女人沙哑着嗓子推她。

　　“你不用怕，那些人已经死了，我是来救你的。”上官蓉想要扶她起来，试了两次才发现她的腿断了，只好把她放回去，“刚才那个小孩，是土匪的孩子吗？”

　　女人低下头沉默，她用力咬着嘴唇直到血从嘴角流出，她木愣愣的看着大门的方向，忽然抓住上官蓉的胳膊疯癫的笑起来。

　　“杀了他…”

　　上官蓉盯着她浑浊的眼睛，问：“你要杀谁？”

　　“那个野种！”女人恨恨的看着上官蓉，咬牙切齿地说，“不要救我，杀了他！”

　　上官蓉异常冷静地问她，“为什么？”

　　女人不再说话，又变得疯疯癫癫，好像说完刚才那些话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理智。

　　过了许久，上官蓉开口，“好，我帮你。”她推开女人的手，起身寻找那个小孩。

　　上官蓉找到小孩的时候，他正独自坐在饭桌上学大人喝酒，跟在马圈里吃剩饭的女人不同，他面前全是大鱼大肉。

　　上官蓉用刀柄敲了敲门，引起他注意。

　　小孩一手拿着鸡腿，抬起头不耐烦地问：“你他妈谁啊？”

　　上官蓉抬腿进门，边走边问：“马圈里的女人是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爹带回来的女人？别以为你是新来的，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等我爹腻了，你也照样住马圈！”

　　上官蓉笑着松了口气，拎起小孩的领子把他往马圈拖，“我还以为你是她儿子，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小孩在她手上又踢又叫，好几次想咬上官蓉，都被她轻松躲开了。这时候小孩也发现，除了这个不认识的女人，没有一个人回来，他开始害怕了。

　　“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小孩话刚说完，就被上官蓉扔进马圈，刀跟着架在他脖子上。

　　女人受到惊吓往墙角挪了挪，看到是上官蓉和小孩，她才逐渐平复下来。

　　“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要不要亲自动手？”上官蓉高高在上的蛊惑着女人。

　　女人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扑上来掐住小孩的脖子。小孩吓傻了，他从来没想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居然有这么大力气，他不停地踢着腿挣扎。

　　“娘…”

　　上官蓉冷眼旁观，听到小孩喊娘时，她心里竟然比第一次杀人还要恶心。好在女人没有停手，小孩很快就没动静了。

　　姗姗来迟的狄仁杰看到马厩里的一幕，本能的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上官蓉拦住。

　　“你在干什么？”狄仁杰怒道。

　　上官蓉言简意赅地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我无从干涉。”

　　“她在杀人！”狄仁杰急得大喊，“杀人是要偿命的！”

　　上官蓉不为所动地说：“她会偿还的。”

　　狄仁杰瞬间明白她的话，不可置信地摇头，“你…疯了！”

　　上官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声闷响，打断了狄仁杰和上官蓉的争吵。

　　上官蓉合了下眼，如释重负的走出院子。留下狄仁杰独自面对撞墙自尽的女人，以及被她亲手掐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