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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卢葳大概是读懂了露申之前的鄙夷,心下颇不服气,直想证明下自己。忽地灵光一闪,敲敲折扇,问凌霄随从,“起先说,昨夜还请了戏班子助兴?”

      “回公子的话,是。乃是燕尔街散乐大行院吉红班与庆春班两套班子。”

      “戏班是何时散去?”

      “惯例他们留在后台收拾完行头方才散。昨夜奴与公子一道在小镜园,公子歇下后奴在外间值夜,约莫寅时过半还听得戏班子搬东西的声响。”

      卢葳点头,“或许后头更衣的时候,戏班里有人趁机假扮作了绛仙也说不定。夜里视线不明,只需身形如绛仙,面貌近似,妆容浓艳便可瞒过,到了行院再假做客人的随从,即可脱身出去。小戏儿本就惯用男子身扮女儿家……那绛仙,说不得还真留在别苑之中?”

      下仆应是,“我家公子也如此想过。”

      “凌大哥可有着人去戏班查问?”

      仆从道,“戏班子伶人多狡,抓了几个可疑之人,还未审出什么进展。倒是有个叫吉秀川的武生,听说子时过就不见了人影,到现在还未找着人。他有个小弟子,说是那武生有相好在澹波楼,急着会相好去了,问相好姓甚名谁是哪位,也说不上来。”

      凌霄渐回神,揉揉头道,“千头万绪地,一一查找着实太慢。目下我也不想求什么真相,当务之急,还是快快找到绛仙要紧,我担心她遭遇不测,拖得越久对她越发不利……”

      卢葳点头,“那小镜园我去过,背山面水十分地大,人并不好找。”

      凌霄嗯道,“我借丢东西之名,遣人去寻过两遭,明面上几乎翻了个遍。也教人详查昨晚伺候的仆从,除了走失的奶娘,一无所获……”

      卢葳忽想,何不直接问夏家老爷或是夏大小姐要人呢,然而也不好讲出口。想必没有证据,凌梦符也如自己这般,不好对夏家张口罢。

      外间忽传有南府锦衣卫肖总旗求见,凌霄请人进来。

      肖总旗进门,先对上金铉一双冷锐狭长的眼睛,似意外似震惊,脚下差点磕绊。

      继而才转眼向凌霄,镇定下来拱手道,“昨夜奉命巡查,见有人在小镜园竹苑中,似是朝内窥探水阁,下属无能将人跟丢。五更时,标下有一小旗仍在小镜园外巡视,见一婆子鬼鬼祟祟,便使人尾随着。巳时听闻澹波楼蒋姑娘的事,小旗回报,标下便下令将婆子抓回来,交由公子发落。”

      门外有人架一着酱色锦缎褙子的富态老嬷嬷进来。那嬷嬷被反剪双手,口中堵了汗巾子,鬓发散落一半,面色灰白极狼狈。

      凌霄道谢,肖总旗道,“不必,标下也是奉命行事。告退。”言罢便留下嬷嬷,与下属一道疾步走了。

      这嬷嬷果然是便是夏大小姐夏盛蕊的奶娘马嬷嬷。想必向来养尊处优,金鳞卫稍稍给点苦头就受不住,扯掉汗巾子,口中便是哀嚎连天。

      凌霄冷道,“是想先打后招,还是直接招?还是将夏盛蕊叫来当面招?”

      马嬷嬷未料到事发地如此快,面色颓然跪下道,“老奴认罪。”

      “先说人在哪儿?”

      马嬷嬷连连磕头,口中称,“老奴实不知。”

      凌霄随从喝道,“如何会不知?”

      “老婆子确不知那人是如何行的事。当初讲明,等风声过后,再让老奴去验人,收取余下的大半尾金。”

      “那人是谁,家在何处?人在何处?”

      “那人,是个居无定所的闲帮汉,是老奴庙里进香时候遇到的。老奴看他生得魁梧,有几分本事的样子,当时他有病又落魄,便叫他暂落脚在无人住的杂院里,使了银子给治病。

      “……后来,他说要报答老奴,再去北边投奔兄弟,老奴便给了他二百两银,许诺事成再给三百两,教他做成此事。老奴只知,他叫一小花旦假扮绛仙两三个时辰,先回青楼,再趁夜摸回戏班子去,余下的老奴全然不知晓。

      “事成过后,那人便跑得没影儿,老奴没想到凌大爷发现得如此快,晨间见事态不好,便也卷了包袱朝乡下走……”

      “夏盛蕊为何要害她?”

      “不,不是我家小姐。是那蒋绛仙,仗着花魁名头鼻孔朝天,目空一切,几次三番讥嘲羞辱我儿子。我就那么一个儿子,虽是不争气,也十月怀胎生下来,养到二十五六,还指着将来给老奴养老送终。

      “谁知,谁知,那蒋绛仙,不仅羞辱我儿子,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还指使相好的官爷毒打了我儿一顿,害他瘸了一条腿。这两年,我儿心中颓丧,酗酒成瘾,去岁秋醉酒打翻烛台,家中又无人,可怜我儿,就那么引燃帐子给活活烧死了。

      “真是苍天何曾饶过谁,老天有眼菩萨保佑啊,老奴那么巧就遇到个合适的人,赶巧得知夏老爷要请绛仙姑娘出局,老奴便自请去宴席帮忙调配人手,……俗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奴为何不用此机,教那小娘们也如我儿那般,活活受那烈焰焚身之苦……哈哈哈,她活该,活该……”

      随从一巴掌重重打在马嬷嬷脸上。马嬷嬷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口中仍是叫骂哭笑不绝。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学无术的市井混混,卑贱下人之子,也敢肖想官妓馆的当红女乐,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

      嫖客间争风吃醋不过常事,拼的是自家实力,打断了腿也活该,醉酒烧死自己更是活该,如何就赖到人家姑娘身上去了?凌霄冷嘲般地一笑。

      且不说当红女乐身价几何,单是区区奶娘能随手拿出几百两银子,也颇值得深思。久闻夏盛蕊不简单,十一二岁便掌家,做事滴水不漏,家里出点事立马将庶妹推出去卖了……这行事还真是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凌霄又是冷笑,不说他凌霄与蒋绛仙并无风月牵扯,便是有又如何?他的内帷之事,又何须一个毫无干系的外人来插手?还有刘栩兰,也不知从中扮演了何等角色?

      凌霄面色淡下去,依稀又见到绛仙呼救,梦中如蒙纱帐看不真切,想醒来却如被魇住。有多少年没做过这样的梦了?谁曾想一个凶梦,会应到绛仙身上呢?她还那样地风华正茂,一心想跳出风尘以自由身行自由事……

      “这婆子先带下去关起来,你们接着抓人。”凌霄挥手让人下去,猛灌了几杯酒,醉意终是上来,口中喃喃地,也不知自语着什么。

      窗外忽传来敲击声,金铉将人放进。

      来人着短打灰衫,面目普通得教人完全记不住,朝金铉拱手,“属下沿回廊沿湖走了一圈,并无可疑痕迹,墙上没有翻跃痕迹。各处水井也查了,井中……均与官妓失踪无关……”

      “湖?井?为何兄台认为绛仙失踪与这些相干?”卢葳不解。

      那下属回道,“更衣室地上有几道痕迹,想是姑娘被涂了药的巾子捂嘴,脚下挣扎划过,那作案之人身手不赖,却也算不得太好,总还有迹可循。小镜园虽大,屋舍不多,昨夜赴宴官员及仆从、园子里伺候的仆从、戏班的戏子,青楼妓子和侍婢,加起来足有三百余人,宴后收拾最是人多杂乱之际,想短时间藏匿人,事后还不教人察觉,属下观园中地形也没几处可选。金大人也指示属下,着重查看与水关联处……”

      卢葳虚心求教地看向金铉。

      金铉只得简要解释,“道理也不难,譬如常年受恶婆婆欺压的媳妇,通常熬成婆婆以后,也会依样画葫芦,做一个老虔婆。”金铉忽地住嘴,耳朵动了动,警惕地张望四壁。

      一墙之隔外,时靖赶紧捂嘴,悄不吱声擦掉喷出来的茶水,然后拿眼偷偷觑主子。但见主子唇角含笑,眸光却复杂难懂。

      卢葳大大地“哦”一声,“鼎哥的意思是,那园子里水多,所以凶犯藏人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水。”

      金铉收回目光,颔首。

      卢葳苦恼地挠头,“若我是那凶犯,人多眼杂,必会将人推水里了事。怎么办,总不能把湖翻转过来罢。”

      露申闻言只想将卢葳踢湖里清醒,忍不住道,“公子,方才那嬷嬷都说了,事后还要验人,再付三百两。”

      “那人也可以只拿二百两,一走了之啊。反正他也跑路了。”

      金铉道,“不会。那种江湖人,重诺。要么不做,做的话舍命也会践约。”

      “那样的话,不是该按承诺的,用火烧……”卢葳忽说不下去,偷偷觑露申的脸。

      露申果然面色有些发白。卢葳忽然后悔,不该任性扯着露申来这里淌浑水,她一个小姑娘独自长大,已经够不容易了。

      “这也是我想不通之处。”金铉直白道。他向来相信自己的初始感觉。

      露申欲言又止。

      卢葳灵光又一闪,“哎,小白不是会算卦吗,先卜个卦试试吧?”

      “公子你知道,我向来算不准的……”露申推诿。

      “准不准的不算如何知道?不还有公子我的嘛!”卢葳小声耳语道,“咱俩合一块儿准行。”

      见凌霄、金铉连同那灰衣人都在看他,便一挺胸肃脸道,“来吧,好歹是神乐宫出来的,别丢了你师父的脸。”那眼神大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

      露申不置信地揉耳朵,直揉得耳尖泛红。她师父丹霞子是符箓家,只擅书写符咒,丹霞子虽是神乐宫的道人,却长居清凉山丹霞宫,她这挂名弟子连神乐宫的观门朝哪儿开都不知晓……卢葳这家伙,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嘛,还乱打什么招牌出来骗人?

      露申极不情愿地,慢吞吞自荷包掏出一枚铜钱,递给卢葳。

      “给我钱干嘛!”卢葳在表外甥女白眼中“哦”两声,将铜板朝空中一掷,双手合十接住,右手朝上,打开一看,“正。”

      露申又自荷包里掏出一把淡绿细竹枝。筮蓍(音是湿)自然是蓍草为佳,传闻中的灵蓍多生于伏羲与文王陵上,千岁为一本,茎下必有神龟守之。她自是没见识过,师父说也没见过,随后暗示说,后山竹子极多,随便弄几根来玩玩也好。

      玩玩就玩玩罢。

      大衍之数五十有五,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润;五岁再润,故再扐而后挂。天数五,地数五……

      一把竹枝便如蓍草,在雪白如春葱的手指尖变幻来变幻去,煞是好看,卢葳有些看呆的时候,露申停下来,犹豫着说,“是坎卦。坎水相重。初六,习坎,入于坎窞。”

      心中颇有些心虚,坎卦是她的命卦,好像走哪儿都逃不开这个字:凶。

      她都说不要卜卦了嘛。

      虽是明摆的事,当众开个凶卦出来,凌公子的心情该如何,卢葳他能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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