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色陷阱》解青

22、可爱的偏好

　　在姜恬签下和叶止洵的结婚协议的那一天，她万万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同这个机缘巧合之下与她结为夫妻的贵公子，面对着面，坐在一家嘈杂拥挤的廉价韩料店里。
　　且两人中间热气蒸腾，隔了一盆汩汩冒泡的部队锅。

　　“请慢用！”服务员放下部队锅后就立刻跑了，像屁股后面着了火。

　　这家店明显人手不足，拢共三四个服务员，这头那头来回地跑，一刻都不得闲。

　　部队锅里放了很多韩国辣酱，汤底呈现跟泡菜相同的红色，锅里内容丰富——年糕泡面泡菜肥牛鱼饼，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奶黄色的芝士。
　　香气四溢。
　　唯一的缺点就是都很便宜。

　　叶止洵没有动筷子，他见姜恬抬头看服务员，问道：“怎么了？”

　　“啊，没有。”姜恬收回视线，拿起韩式的、细细的铁筷子，“就觉得他们挺忙的，想到我大学打工那会儿了。”
　　“你在餐厅打过工么？”
　　“嗯嗯。”姜恬笑，白皙的脸颊在热气蒸腾下微微泛了一层粉色，眼睛水润润的，“大学的时候想多挣点钱，就白天当家教，晚上去学校附近的小饭店当服务员。虽然很忙，但也挺充实的，还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

　　她夹了一块年糕，年糕上裹了厚厚一层芝士。
　　踌躇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叶止洵的盘子里：“叶先生，你尝一尝，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啊，我筷子还没有用过，干净的。”

　　姜恬做好了被叶先生拒绝，或者年糕一直被放置在一边冷处理的准备，然而叶止洵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起了那块年糕放进嘴里。

　　“不错。”他依然垂着眼睫，声线是温和的。

　　“太好了。”姜恬的笑容立时变大了，“我还以为叶先生你会吃不惯。”

　　叶止洵倒像是真的对她这个疑虑不太理解：“为什么会吃不惯，吃的不是无非就是那些东西换着花样来么。这个——”他对着年糕，“不就是大米做的，裹一层酱汤跟芝士，为什么会吃不惯？”

　　“呃……怎么说。”姜恬斟酌着语句，“就是，听说一般比较高档的餐厅不会用这种很浓郁的酱汁，因为会掩盖食材本身的自然风味？毕竟高级餐厅用的都是非常好的食材，如果加上太厚重的酱料，就暴殄天物了。我猜叶先生应该也口比较淡，可能不会爱吃这种。”
　　刚才叶止洵在宴会厅里吃刺身，甚至都没蘸酱油。

　　叶止洵道：“我对食物，其实没有太多偏好。”
　　“没有很爱吃的吗？”姜恬有些好奇。

　　“我倒是挺常吃刺身的。”叶止洵又夹了一块鱼饼，放进嘴里。
　　他吃起这种大排档式的韩料，一点都不扭捏，大口大口地吃，斯文但不端着，似乎很自然地跟人声嘈杂的夜市融为了一体，置身于其中，丝毫也不显得突兀。

　　若是杜明屿……带他来这种廉价小饭馆，他就连眼白里大概都写着嫌弃和恼怒吧。
　　叶止洵却全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能入口且方便，不麻烦还没气味，省事。”叶止洵补充。

　　听起来好像跟“喜爱”没有什么关系，单纯是一种经济效益最大化的选择。

　　姜恬觉得，叶先生是个令人十分琢磨不透的人。

　　但凡是个人，但凡长了颗心，都必然会有自己的偏好，即便再怎么掩饰，再怎么想要装作高深莫测，一个人的偏好还是会在生活的细节，以及说话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

　　而叶止洵，他仿佛没有任何自己的喜好，而且他从未加以掩饰，从始至终都透露出一种对万事都无所谓的态度。
　　车是叶俊哲给他的，不是叶止洵的偏好；车里的音乐也是叶俊哲准备好的，不是叶止洵的偏好；就连爱吃的食物，也没有多少“爱”，只是单纯地因为省事。

　　这种生活态度，简直就是热爱生活的反义词，处处都透着厌世感。

　　但是……
　　姜恬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叶止洵微信的卡通小海豚头像。
　　——其实叶先生在某些细节上也挺有生活情趣的不是么。

　　部队锅最上面是已经煮到烂熟的牛肉，汤汁馥郁，肉质肉眼可见的软烂。
　　芝士融化在了锅中，形成一层奶白的膜，裹覆在肥牛细密的脂肪上，滋滋冒泡。

　　叶止洵夹了一筷子肉，放进了姜恬碗里。
　　“趁热吃。”

　　“谢……谢谢叶先生！”姜恬受宠若惊地，“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来，叶先生你也吃。”
　　“嗯。”

　　两人各自低头吃肉。

　　姜恬先前一直觉得，这种地方跟叶止洵的气质格格不入，叶先生也许会不自在或者嫌弃。

　　不过真坐下来以后就发现，叶止洵除了对于叫号排队、扫码点单等过于“现代化”的用餐习俗不太了解以外，并没有任何跟环境的切割感。

　　把他放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中，他垂着眼睛在部队锅中夹面条和年糕的样子，反而让他褪去了平常疏冷又老成的状态，回归了他的实际年纪。
　　像是一个帅气的寻常年轻男孩，吃得热起来了，就随意地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然后大口喝冰水。

　　会让每个人想起大学的时候，那个全校最耀眼的学长，虽然大部分时候只能远远看着，但你也可以想见，他私下里必然也是这般鲜活的样子。

　　姜恬舀了一口刚被端上来的奶酪焗饭，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饿成这样的时候，也能对吃饭这件事如此心不在焉。

　　服务员又端着托盘走过来，在他们桌上放了一杯冰奶茶。

　　姜恬“咦”了一声。
　　“我没点这个啊，是不是上错了？”

　　她刚想叫服务员再确认一下，那杯奶茶就被叶止洵端到了他身前：“我点的。”

　　“诶？叶先生，我记得刚才菜单的备注里有写，他们家的奶茶口味偏甜，而且不做无糖的，让不喜欢太甜的人慎点来着。”
　　她说话间，叶止洵已经含住了吸管，喝起了奶茶。

　　“挺好喝的，不是很甜，你尝尝？”

　　刚刚服务员体贴地给了他们两根吸管，叶止洵把另一根吸管拨到对着姜恬的那一边。

　　姜恬自然不会拒绝叶止洵的好意，顺势低头含住吸管。
　　刚吸了一口，她就忍不住拧紧了眉毛。

　　这也……太甜了吧！

　　姜恬自认跟绝大多数普通女孩的口味差不多，可以喝奶茶，但要点无糖或者三分糖，不是为了减肥，只是单纯地受不了浓重的糖霜沉积在味蕾上的甜腻感觉。

　　不开心的时候，她也会靠甜点来获取一些廉价的多巴胺，不过恰到好处的一点甜是快乐，太甜的话就是灾难了。
　　——叶止洵的这杯奶茶就是灾难级别的。

　　她没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叶止洵问：“你不喜欢？我以为女孩会喜欢这种甜饮料。”

　　“呃……”姜恬努力斟酌语句，“也没有不喜欢啦！我其实挺爱喝奶茶的，就是他家这个……好像确实是有点……太甜了——啊，不过也很有可能是我刚才一直在吃辣的咸的，舌头一时适应不了，才感觉好像特别甜，其实可能也没有……”

　　叶止洵打断她的胡言乱语：“觉得太甜了就不要喝了，不用勉强。”

　　姜恬哑火了。

　　她眼睁睁看着叶止洵把奶茶杯端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喝。

　　心里仿佛多了一杆天平，左边写着“我居然嫌弃叶先生的好意，会不会惹恼叶先生”，右边则写着“到底是我的味觉出了问题还是叶先生的味觉出了问题？？？”
　　最后还是好奇心压住了求生欲。

　　她忍不住道：“叶先生，我能再尝一口吗？”
　　叶止洵大方地把奶茶推向她。

　　姜恬又吸了一口，这次任由丝滑的奶茶顺着舌尖，缓慢流向喉管，细细品味。
　　……还是很灾难！

　　这一杯奶茶怕不是半杯都是糖吧？？

　　姜恬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将杯子给叶止洵推了回去。
　　“……叶先生，你不觉得，嗯，有点太甜了吗？”

　　叶止洵沉默了一会儿：“我点单的时候，选择了额外加糖。”
　　姜恬：“……”

　　“我在英国的时候，经常吃点心，有时当饭吃。”叶止洵叼着吸管，“不过回国以后发现这边的点心普遍都没什么甜味，所以习惯额外加糖。
　　“但国内的奶茶品种很多，这点挺好的，英国的话选择没有这么多。”

　　姜恬目瞪口呆。

　　她想起大学的时候去欧洲交换的同学，回国以后约着一起吃饭，对方疯狂吐槽欧洲的甜品。
　　——太甜了，齁死人，怎么欧洲的糖是不要钱的吗？

　　但凡周围有留学生，普遍也都不会对欧洲的甜点给予什么高评价，都觉得甜得太过了。

　　所以叶先生这是……在国外待久了，味觉被同化得不正常了么？

　　当然，这些内心独白，姜恬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笑眯眯地点头附和。
　　然后在心里暗自记下了一笔：

　　叶先生，味蕾异常，嗜甜如命。

　　所以，叶先生明明就是有自己的偏好的嘛。
　　姜恬边吃饭边想着。

　　而且是就跟微信的小海豚头像一样，有点……可爱的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