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色陷阱》解青

20、重吃一次

　　在终于完全躁动起来的人群中，整个筹码池的所有筹码悉数归属到叶止洵这边。

　　褚西峰倏地站起来，大约是情绪太过激动，从面部到脖颈的毛细血管全都充了血，整个人像一只濒临爆炸的红色气球，再也没有了刚刚刻意卖弄的风度。

　　“我赢了。”叶止洵靠在棕红色真皮沙发的靠背上，“你可以消失了，记得以后也不要再出现了。”

　　这场风波，经过了漫长而沉闷的前摇，烟花爆破一样迅疾而绚烂的巅峰。最后在褚西峰离开前愤恨的眼神中草草收场。

　　姜恬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换，她忽然想起了之前陈可形容的、KME高层对叶止洵的态度。
　　“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只能憋着”。

　　从褚西峰重重踩着大理石地面、大步离开的背影中，她读出了类似的情绪。

　　十分钟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姜恬跟着叶止洵离开了这座山中的庄园。

　　一天下来，她的妆有些花了，所幸车内没有灯光，叶先生应当是看不出来的。

　　即便知道叶先生看不出来，姜恬还是下意识地向车窗的方向偏过脸，不想让自己出油脱妆的鼻翼两侧曝露在叶止洵的余光范围内。

　　说起来，自从外婆生病，家里的事、医院的事，还有工作赚钱的事全都担在姜恬一个人的肩上，她就已经完全顾不上打扮。

　　每天从指缝里抠出来的那点时间，留着睡觉都不够用的，又哪有工夫精心化妆打扮。
　　姜恬不在意素面朝天，也不介意别人因此而怠慢她，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她却有些介意叶先生看到她花了妆的脸。

　　也许是因为，刚见面的时候，叶先生说了一句“造型很适合你”吧。

　　这次叶止洵没有再开音乐，姜恬却并不如来时的路上那样局促。

　　“叶先生刚才，是有什么战术吗？”她将好奇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也称不上什么战术。”叶止洵道，“这种游戏，归根结底就是诱发人的赌性罢了，赌性越强的人越容易沉迷，反之也越容易被击溃。”

　　姜恬脑子不慢，稍加思索就反应过来了。

　　——赌性越强，越容易上头。叶止洵先前一直弃牌，那么褚西峰即便拿到了再好的牌，也无法赢得更高额的筹码，这样持续不断地累积下来，情绪焦躁。后续叶止洵终于开始加注了，就像往已经灼热至极的锅底，浇了一捧热油，让褚西峰完全失去了理智。

　　最后那一局，褚西峰的牌型不好吗？好，但还不够好。

　　而叶止洵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足以一举击溃他的机会。

　　这个人理智得仿佛一台精密仪器，内在的每一个齿轮都不以人为的意志和情绪而转移。

　　他充分地知晓人性的弱点，却丝毫没有被牵涉其中。

　　“叶先生好厉害。”姜恬真心实意道。

　　叶止洵忽然沉默了。

　　车窗外的树影连绵向后褪去，已是入夜的时间，盘山道上的路灯稀疏，月色皎皎。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的心思总是容易变得细腻许多。

　　姜恬在叶止洵的沉默中立马陷入了焦灼，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还是夸得哪里不够到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呸，她才不是拍马屁，她是真心的！

　　半晌，叶止洵忽然幽幽道：“你之前说我是个很好的人。”
　　姜恬呆滞：“啊……对，叶先生的确是很好的人啊？”
　　“有人跟我说……算了。”

　　叶止洵继续沉默地开车了，就是周身的气场似乎有点奇怪。

　　其后的好几分钟，姜恬都在内心反复复盘、思考、斟酌、比对——自己的这两句真诚无比的赞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百思不得其解。

　　宾利驶到山脚，即将踏入主干道的时候，姜恬才终于将自己的心思从这个世纪难题中拉扯回来，眼见叶止洵要变道，她连忙制止：“叶先生，你就把我放在这边的公交站就可以啦。我刚才查过了，这里的夜班公交正好能到我家，很方便的。”

　　叶止洵没理她，变道，然后拐弯了。
　　姜恬以为是自己说得太晚，叶止洵来不及变回去：“啊叶先生你在这边靠边也可以，我走两步回前面那个公交站就好。”
　　叶止洵依然没有回答，他仿佛没有见姜恬的话，并没有要靠边停车的意思。

　　车子在夜色中匀速向前行驶，等到路口的红灯前停下时，姜恬才终于斗胆，声如蚊呐地：“叶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这好像也不是要送她回家的方向呀。

　　“去吃饭。”旁边这尊大佛终于开了尊口。
　　“吃饭？”姜恬挠头，“刚才不是吃过了吗？还吃吗？叶先生还有第二场应酬吗？”

　　“……”叶止洵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四块芒果，两块哈密瓜，还有一勺海胆——这不算吃过了吧。”
　　姜恬：“……”叶先生观察力过分敏锐。

　　她的的确确没有吃饱。

　　今天白天的时候，姜恬就专注折腾打扮，把吃午饭这件事忘了。
　　晚上带着空空的胃去了宴会现场，芒果跟哈密瓜固然很甜很美味，但是好像刺激了空无一物的胃袋，让她更饿了。

　　家里有火鸡面，姜恬本来的打算是，一回家就把面煮了，放上两片奶酪，几块午餐肉，再撒上一把小油菜……
　　是顶高规格夜宵了，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

　　这种十元以内就可以搞定的夜宵搭配，能带来的却是无上幸福感。

　　姜恬已经在心里为这碗火鸡面期待许久了，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拒绝叶先生的话，叶先生可能会不开心。
　　最终，她在火鸡面跟叶止洵的心情之间选择了后者。

　　“那，叶先生，我们去吃什么呀？”姜恬做好了再吃一顿阳春白雪的难吃食物的准备了。

　　“去安仁街看看，你想吃什么。”叶止洵道，“那地方离你家不远，”

　　*

　　安仁街位于星城西南商圈，附近多写字楼，算是依托于白领经济发展出来的商区之一。

　　这条街上的餐厅类目繁多，从中到西，从东南亚到土耳其，外加数都数不清的、林立的韩料和日料，以及提供快餐小食的精酿酒吧。就算过了晚上十点十一点，依然热闹。

　　叶止洵把车停在了某个soho写字楼底下的停车场。

　　晚间天凉，下车前，叶止洵随手把放在车后座上的一件羊绒大衣拿了下来。
　　他将大衣挽在手臂上，没穿，等两人坐电梯上了地面后，叶止洵垂眼见姜恬无意识地跺了跺脚。

　　细瘦白皙的小腿在星城的凉夜中，楚楚可怜的。

　　姜恬想把手揣进自己的外套口袋，下一刻却被某种熟悉又疏远的气息笼罩了。

　　羊绒大衣被披在她的肩头，体感是温暖的，气息却是叶止洵独有的疏冷。
　　姜恬愣愣抬头，看叶止洵。

　　叶止洵却没在看他。

　　她也是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如今罩了两件外套，叶止洵的大衣宽大，也长，甚至盖住了她的小腿。
　　而叶先生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衣。

　　“叶先生，我不……”她慌忙想要褪下身上的外套还给叶止洵，叶止洵的手却在她肩头轻轻一按。
　　并且出言打断了她：“想吃什么？”

　　后来姜恬回忆她和叶止洵的事情，总会下意识地认为，叶止洵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在她最狼狈、最毫无准备的时刻，为她送来了某种新生。

　　至于他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味的，她可以追溯到无数个细小的瞬间，却难以聚焦在某时某刻。

　　如同一株在角落中偷偷生根的绿叶植物，等被注意到的时候，早已枝繁叶茂了。

　　但仔细想来，这株小树第一次在她心中萌芽的时刻，就是安仁街上，人潮熙攘之中，衣着单薄的叶止洵轻轻按住她肩头的那一刻。
　　……

　　“想吃什么？”叶止洵再次问道。

　　姜恬于是快速扫视四周，试图寻找一家格调配得上叶止洵的餐厅。
　　没找到，她又掏出了手机，满屏幕找点评软件。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忙碌地点点点，姜恬十分焦灼，刚点开点评软件，又想起什么，慌张抬头：“我……我看一下，叶先生，你这样穿冷，要不我们先去旁边这家商场里待着。”
　　说话间她就拉着叶止洵的手腕，想往商场里走。

　　叶止洵倒是没有拒绝，跟着她进去了。

　　姜恬埋着头向前行进，没有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很轻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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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音乐节蹦迪啦！所以没来得及更新~么么哒！大家节日快乐！春天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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