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色陷阱》解青

2、西府路22号

　　侯宇是叶止洵的律师。

　　而叶止洵……说起来很荒谬——是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丈夫。

　　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就先不说了，说来话长。姜恬忽然想起之前只匆匆扫了一眼消息提示的银行短信，银行似乎给她发了两条短信，但正常来说，催还款通知只会有一条。

　　姜恬迅速找到银行的APP点开，然后被账户上600774.23这个数字迷了眼。

　　她认真地数了好几遍，的确是六位数，的确是六十万。

　　姜恬只觉得仿佛整个人被一团巨大的、带静电的棉花砸中，软得让人晕乎，还令她全身麻木。

　　【您好，侯先生，之前说的是50万，您好像多打了10万……】姜恬顶着晕乎的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然后发送。

　　都这个点了，侯宇居然秒回：【没有错，姜小姐，之前说好的50万您用来偿还债务，剩下的10万您可以拿去处理别的生活上的杂事，因为叶先生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有办法太关照到您，虽然10万不多，不过解决一些基本的问题应该还是够的，也算是叶先生的一点心意吧。】

　　……已经很多了。姜恬在心里说。

　　侯宇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是姜恬很清楚，对方应当是知道她现在生活境况窘迫，多出来的钱是给她应急的，只是为了她的一点体面没有明说。

　　10万对于叶止洵来说也许连一粒沙子都谈不上，对她来说却绝对不是小数目。他们又不是真夫妻，叶止洵此举约等于是做慈善了。

　　姜恬仔细思考了片刻，最终没有矫情。

　　【麻烦您帮我向叶先生道谢，这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他的！住处的事情也非常感谢叶先生，不过已经很麻烦叶先生跟您了，住处的事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们了，我就住现在这里就行了~也非常谢谢您，侯律师。】

　　侯宇很快回，公事公办地：【好的，我会转达的。姜小姐不用客气。】

　　*

　　杜明屿身上拥有很多纨绔子弟的习性，泡吧，喝酒，派对，女人……年少时姑且还好，自从读了大学以后，再没有约束了，他就在星城浮华的酒池肉林里将自己腌了个十成入味。

　　星城绝大部分的知名酒吧和CLUB，姜恬都混了个眼熟，不是她自己喜欢，只是杜明屿把她当免费代驾，每每后半夜喝得烂醉如泥时，一通电话打过来，不管姜恬在哪儿，是不是睡着，明天是否有事，一声令下，就叫她来接他。

　　姜恬自己没有车，驾照是大学的时候考的，唯一用途就是给杜明屿当司机。

　　陈可曾经和姜恬促膝长谈，一脸恨铁不成钢，砸来一句：“你到底喜欢那个傻逼什么？还是单纯迷恋这种受虐的感觉？”

　　“我……”姜恬磕磕巴巴很久，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红着耳根，“我也不知道，就是习惯喜欢他了吧。”

　　姜恬下了夜5路后打了辆网约车，直奔西府路22号。明明是深秋，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却让她两颊发热，攥紧手机的手指又冰凉微颤。

　　她知道这是交感神经过度亢奋的症状，随手把车窗打开，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瞅了瞅她，没说话。

　　自从签下那份结婚协议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天。
　　——和杜明屿、也和她近十年无望的暗恋正式说再见的这一天。

　　MOS位于酒吧街尽头，在红灯酒绿的声色场所独辟了一处还算清净的地方。这似乎是一家刚开业的酒吧，门口还放着四个开业花篮，地上铺了红毯，用红色和金色的玫瑰组成了一幅写有CONGRATULATIONS的花墙。

　　姜恬站在红毯上，她身上穿了件男女同款的黑色尼龙外套，背后还背着她的大双肩包，一双细腿外面包裹的牛仔裤管过于宽大，以至于在夜风中猎猎直晃荡。

　　她因为紧张得手凉，刚才一直在喝热水，手里这会儿还攥着保温杯。

　　酒吧街上抽烟的、打啵的红男绿女都忍不住停下手上正在进行的活计，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她。

　　姜恬倒是没在意这些视线，只是她现在遇到了一点尴尬。杜明屿没告诉她MOS居然是一家会员制的酒吧，门口的安保人员一身笔挺的制服，态度很客气，但也很不容商量地将她拦在了门外。

　　“我是来找人的，他可能在忙没听到电话。”姜恬已经给杜明屿打了四个电话了，对面通通都没接，不知是喝多了还是里面吵没听见。

　　杜明屿也没告诉她他们是在大厅还是在包厢，姜恬只能一边继续给他打电话，一边跟安保说：“我找的人他姓杜，杜先生，请问您能查一下预约信息吗？”

　　“抱歉小姐，我们规定是不可以擅自帮查客人信息的，即便是家属也不能透露。只能等您联系上了那位先生，经过他的同意，我才能让您进去。”

　　手机依然是忙音，姜恬暗叹难道要一直在门口等到杜明屿回过味来么，正在踟躇时，安保似乎越过了她看到什么，匆忙对她道：“小姐，可以请您先让一让吗，您要是要等人可以去旁边的露天酒吧先坐着，我们有客人来了。”

　　“啊？哦哦，不好意思。”姜恬往旁边让了让，将那整条宽阔的红毯都让出来，免得妨碍到人家生意。

　　只见原本站在桌台后面的安保和侍应都齐刷刷走了出来，顺着红毯两侧迎过去，姜恬抬眸，红毯的尽头停了一辆黑色的、端肃的、格外锃亮光洁的车。

　　她认不出那是什么车，但感谢这些年来杜明屿对她孜孜不倦的熏陶，她至少能感觉到这辆车很贵。

　　于是姜恬下意识地又往旁边连退了几步，以充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站在墙角拐弯处，一只手攥着保温杯，另一只手不断在微信界面划拉着，只期盼杜明屿能快点看到她的未接来电和微信。

　　至少，赶在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恼人的秋风吹到衰竭之前。

　　安保和侍应簇拥着什么人在往这边走，许多双鞋踏在红毯两旁的地砖上，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姜恬缩在一边划拉手机。
　　周围隐隐聚拢了些人，对着红毯和那辆豪车嗡嗡嗡地议论。
　　姜恬继续划拉手机。
　　似乎有什么人在走近，面前的灯光被挡住了些许，视野差了一些。
　　姜恬将手机的亮度调大，依然划拉手机。
　　……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她快把和杜明屿的聊天界面盯出个洞来的时候，那边终于“叮咚”一声，跳出来一条消息。

　　一个【？】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
　　姜恬的手机是她两个月前在拼XX上淘来的二手货，那会儿她原来的手机屏幕被杜大少爷一个不爽摔碎了。

　　在杜明屿看来，手机屏摔坏了这种事，压根就不算事，再买个新手机就是了，所以摔完转头就忘了，完全没把这事放心上。

　　只是金钱和智商都限制了杜明屿的想象——他这辈子可能都想不到，世界上居然还存在连个手机屏都换不起的穷光蛋，这个穷光蛋还就在他身边。

　　那会儿姜恬去问了，换屏幕要700，咬咬牙也不是挤不出来，但她舍不得。
　　最后她让平台100块回收了旧手机，又花250块买了这部二手手机，买回来才发现，之前她那手机只有屏幕有毛病，而这部手机好像除了屏幕哪儿都有毛病。

　　自从杜明屿拉她打了几次游戏，姜恬卡成PPT以后，杜少爷就再也不叫她了。

　　不过这二手机有一点好——嗓门够大。
　　比如现在，在原本就已经很嘈杂的酒吧街，它的铃声依然嘹亮，足以越过人群，划破夜空。

　　一双白色的裤腿和黑色的漆皮皮鞋停在了姜恬的面前，在她的手机自顾自敲锣打鼓的时候。

　　姜恬感觉自己面前的光线更暗了，她抬起头，与此同时依然条件反射地遵从着她的“10秒法则”，接通了手机来电。

　　杜明屿的声音从手机的破锣喇叭里传来：“喂？小乞丐？你到了？哪呢？……我们在二楼！迷迭香——啊？要给门口侍应生听？啧，麻烦死了——喂，小乞丐！把电话给侍应生！喂？喂？？？小乞丐！姜恬！你他妈听到没有啊？？？”
　　……

　　姜恬人生二十四年，从未如此尴尬过。

　　眼前是记忆中松林冷月一般的眉眼，修长清瘦的身形。距离并不过近，依然能依稀闻到对方身上同样冷调的、疏淡的香。

　　如果说叶止洵周身除了虚无缥缈的“气质”外，最引人注目的，大约是他那双颜色偏浅，近琥珀色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

　　背景音……是电话那头醉鬼杜明屿的大呼小叫，以及一叠声的“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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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50块手机灵感来自之前我妈给我爸在营业厅拿的手机，每天都卡成PPT，那阵儿我爸做核酸检测，队伍总是卡在他那儿，因为手机卡到刷不出来……让我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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