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色陷阱》解青

16、我们的差异

　　姜恬紧跟着叶止洵下了车。

　　负责泊车的服务人员向叶止洵欠了欠身，上了驾驶座，姜恬这边，也有迎宾殷勤地帮她关车门。

　　姜恬的手拽住外套前襟——她这件薄呢外套是打折的时候抢购的快消品牌，平时穿穿倒也罢了，在叶止洵身边穿这样的衣服，怕是会给他丢人。
　　她就势要脱下外套，放回车里，而叶止洵在此时来到了她身侧，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姜恬的手下意识地一缩。

　　“外面冷，进去暖和了再脱吧。”叶止洵道。
　　姜恬小声：“叶先生，我这个外套是优衣库。”
　　叶止洵低头看她一眼，浅色的眼睛里似乎写着“那又如何？”
　　姜恬更小声：“会给你丢人……”

　　“你认为，我的名声很好么？”叶止洵忽然笑了。
　　“呃……”姜恬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过是再给无聊的人增加些谈资罢了。”叶止洵整了整衬衫衣领，转过身，曲起挨着姜恬的那只胳膊，示意她挽着他，“他们爱说三道四就尽管说去，有本事就干掉我，没那个本事的话，聚在下水道里开个茶话会，又与我何干。”

　　*

　　大厅的穹顶很高，旋转楼梯如蜿蜒向上的飘带，楼梯下方空旷处，坐镇着小型室内管弦乐团。
　　穹顶中心的水晶吊灯光华夺目，每一根灯柱都熠熠生辉，此情此景之下，空气中流淌的音符都是金色的。

　　大厅里放置了几个自助餐台，来往的人不多，大家很符合“名流宴会”的刻板印象，每个人手上端个酒杯来来往往，言笑晏晏，根本没有人关注餐台上的食物。

　　叶止洵和姜恬是踏着克莱斯勒《爱的忧伤》的旋律进入大厅的，两排迎宾随着他们的脚步躬身，海浪一般。

　　室内比外面热上许多，是刚好适宜女士穿单裙的温度。

　　姜恬此生去过最盛大的场合也就是当初Melody举办的配音比赛的总决赛了，她也是在那里杀出重围，成功获得了进入业内的入场券。
　　现在想来，她当时在总决赛会场的紧张，根本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虽然刚才叶先生表达了对这种社交场合的不屑，此刻在众目睽睽下，姜恬还是难免慌张。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不那么体面，又偏生要挂在叶先生身上的廉价挂件，每多一个人注意到自己，就又拉低了一分叶先生的格调。

　　所幸，此时一位身着黑马甲的服务人员来到跟前，为姜恬解了围。
　　“女士，您的外套可以给我，我帮您挂起来。”
　　姜恬立刻脱了外套，交给了服务人员，她像卸下了一块重担一般，舒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结果抬眼间就瞧见了几个当红艺人，有男有女，各据一处，推杯换盏，都是演艺圈里知名的不愁资源的红人。
　　其中一席露背黑裙的女星，连后背的两块蝴蝶骨都特意打了阴影，将肩背绘出最曼妙的形状。
　　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许希。

　　许希手上端了一杯香槟，亲昵地挽着身边另一个女人的胳膊，两人不知低头耳语了些什么，对方似乎被许希逗得很开心，笑得前仰后合。

　　许希今天也是披肩卷发造型，不过她的大波浪卷明显更考验造型师的手艺，每一缕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当红女星不愧是当红女星，就连抬手拂一下垂落额前的鬓发，那姿势也像排练了千万遍，风情万种。

　　把长发拂到耳后，眼角的余光便有了余裕，许希一眼就瞥到了刚进门的叶止洵和姜恬。

　　她眼睛一亮，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侧的女人。
　　同时唤道：“叶总。”

　　那个本来在和许希说话的女人，听到许希这一声，肩背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
　　半晌，才抬起头，远远地冲着叶止洵笑——只是笑容有些不自然。
　　“小洵，你来啦。”

　　这女人很美，一张瓜子脸是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精致，皮肤细腻得像陶瓷，大眼睛，丰润的嘴唇，小巧挺翘的鼻尖，五官的每一处都符合时下的审美。

　　姜恬好赖也算小半个“圈子”里的人，她见过的网红明星不少，其中很多人的脸都是照着这个模子长得……或者说，“雕琢”的。
　　只是后天雕琢的就是后天雕琢的，整形手术很难天衣无缝，能美得如此自然、如此浑然天成，又百分之百符合大众审美的，姜恬反正是没有见过。

　　他听到身旁的叶止洵叫了一声：“二姐。”

　　许希的注意力全都在叶止洵身上，似乎没有察觉到身边女人的异样。
　　她端着酒杯迎过来：“叶总，你可算是来啦！我之前听他们说请了你好几次，都被你拒绝了，我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嗯，带我太太来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
　　叶止洵这句话出口，僵的不止是那个被他叫“二姐”的女人了，许希也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二堂姐叶丝丝。”叶止洵根本没理会她们的反应，对姜恬介绍，“这是……”他转头看许希。
　　“……许希。”女明星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叶止洵点头，然后轻轻揽过姜恬，冲着叶丝丝：“之前跟你说过了，我的新婚妻子，姜恬。”

　　姜恬心里直打鼓，面上却装得八风不动，跟两位女士一一问好，仪态端庄，像个真正养尊处优的年轻太太那样。

　　她时刻牢记着，自己是在履行跟叶止洵协议结婚的义务，她务必要完美地完成这项工作，不能给叶先生丢人。
　　这里不是宴会大厅，不是璀璨浮华的名利场，而是军鼓激昂的战场。

　　她一人成军，只能征伐，不能退却。

　　姜恬能感受到来自许希审视的目光，尽管只是短短的几秒钟。
　　对方的视线如有实质，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个遍，她感到自己在这样的审视下无所遁形，再无秘密。

　　她很快意识到，许希是在评断她身上的行头。

　　上眼皮碰下眼皮，一打眼的工夫，女星仿佛是得出了某种结论。她微微偏头，抬起下巴，从叶止洵和姜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完美的下颌线条。
　　她调整了站立的姿势，将重量全部转移到左腿上，右腿则稍稍向前迈出半步，这个姿态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她绝佳的腰臀比，也让脚上RENE CAOVILLA的水晶高跟鞋从长裙下展露出来。

　　宴会大厅的灯光耀眼，令这双镶满了水晶的鞋加倍夺目。像童话故事中仙女为辛迪瑞拉量身打造的水晶鞋，不同的也许只是，许希从来就不是卑微的灰姑娘，她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在午夜的钟声响起时被打回原样。

　　姜恬对许希笑了笑，假装看不懂她的心思。

　　一旁的叶丝丝完全没有关注许希的暗自较劲，她从看见叶止洵开始就面色苍白，现在整个人都在神游。

　　叶止洵瞥了昂着脖子的许希一眼，冷淡地转开目光，对叶丝丝：“二姐，人我带到了，你也亲眼看见了。方便的话，就请你回去跟二伯说一声，不用再费心帮我物色结婚对象了，重婚犯法。”
　　叶丝丝白着一张脸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朝叶丝丝微微颔首，叶止洵揽着姜恬越过了他们，往大厅内部去了。

　　叶止洵这个男人，不论在哪里，只要静静往那里一站，就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忽视。他仿佛周身带有某种疏离却又格外强大的引力场，人们也许会恨他，会爱他，会憧憬他，会畏惧他，但唯独不会忽略他。
　　就连冷都冷得浓墨重彩。

　　大约是因为这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整个大厅的人都或明或暗地朝叶止洵和姜恬投来注目礼。
　　姜恬始终保持着“战争模式”，仪态端庄，面带微笑，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注入了一丝做作的精致。

　　“你可以放松点，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叶止洵忽然说。
　　“我不是怕他们拿我怎么样，叶先生。”姜恬跟叶止洵交头接耳的时候都保持着面上不动，“我只是想……唔，好好履行我协议上的义务。”
　　“你的义务就是，出现就行。”男人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丝笑意，“我不是黄世仁，不压榨别人的劳动剩余价值。”

　　两人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在复古做旧的暗橘色皮沙发上坐下，侍应过来询问了他们是否要喝点什么，两人分别要了一杯酒后，侍应就转头去取了。

　　“我以为他会问我们要不要吃点什么。”姜恬讪笑，“所以果然这种宴会上，大家都是不吃东西的哈。”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叶止洵道。
　　姜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说说，我不饿……而且我也不能再给你丢脸了。”
　　“吃饭有什么丢人的。”
　　叶止洵说完，就起身走向了自助餐台，他取了个盘子，步履悠然，不像在拿自助餐，像在普罗旺斯的艺术长廊里闲庭信步。

　　最后他端了两盘食物回来，放在姜恬面前的餐几上。

　　“也到晚饭的点了。”叶止洵递给姜恬一副用餐巾包着的刀叉，“吃吧，我跟你一起吃。”

　　既然叶先生都这么说了，姜恬也就不扭捏了——实际上她饿得要命，今天白天尽在为晚上这场“应酬”紧张做准备了，连午饭都忘了吃，如果再不吃点东西垫垫的话，她的胃恐怕会当场不体面地咕噜咕噜出声。

　　也许是为了不让食物的味道破坏大厅的香薰，又或许是为了某种格调，这个宴会上供应的餐食基本都是冷食。
　　刺身、生鲜，还有蔬果，姜恬其实不太爱吃这些，但她看着叶止洵一小块刺身斯文地嚼许久，也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长了个垃圾食品胃，就爱吃炸鸡披萨洋快餐。

　　这种爱好在叶先生面前，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茹毛饮血的原始人……

　　于是她学着叶止洵的样子，小心翼翼插起一块切成小块的芒果丁，放进嘴里，认认真真地咀嚼了许久。

　　芒果是很好吃的，这是姜恬长这么大吃过最香甜的芒果。
　　但是肚子……要吃饱也是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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