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色陷阱》解青

17、挑衅

　　从小到大，姜恬的家中，就没有冷食上过桌。
　　她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孩子，中国老观念里，“吃口热的”就是对一个人最深切的关心了，老人对生冷寒凉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姜恬是读了高中以后，跟同学吃日料，才第一次吃那些生食。后来高二暑假，杜明屿叫了一大帮子人，一道去海滨城市旅行，大家围一桌吃饭，杜明屿拿着菜单，咔咔咔点了一桌子生猛海鲜，尽是鱼虾蟹还有黏糊糊滑腻腻的软体动物。

　　那会儿姜恬谨慎地尝了一口离她最近的海蚬子，丝毫也没有感受到杜明屿他们所说的鲜美，只觉得腥得过分，凉凉滑滑的一块，嚼几下嚼不动，顺着喉管子“哧溜”一下滑下去，那种感觉……
　　怪恶心的。

　　杜明屿坐在她旁边，跟其他人左一瓶右一瓶地喝冰啤酒，喝完一轮，发现姜恬盘子干干净净的，没吃两口，问她怎么回事。

　　姜恬说吃不惯。

　　“就你矫情。”杜明屿骂她，“山猪吃不了细糠。”
　　……

　　宴会厅里，叶止洵注意到姜恬一直只盯着水果吃，问：“怎么了，不爱吃？”

　　姜恬手上叉水果的动作一顿，脑子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浮现出了杜明屿那句“山猪吃不了细糠”。
　　她立马摇头，用勺子舀了一勺海胆。

　　然后盯着勺子上那坨黄黄的、滑滑的海产品的，视死如归地塞进了嘴里。

　　叶止洵看了她一眼，想说点什么，对着姜恬笑容满面地夸赞“很好吃”的样子，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刚才叶止洵在吃饭的间隙跟姜恬解释了，这场“应酬”是星城富豪圈子里的二代和小辈们定期“交流感情”的场所。基本上每两三个月就会举办一次，人员比较固定和封闭，毕竟圈子里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
　　唯一每次会有些出入的，也就是受到邀请的明星艺人，以及大家各自带来的男伴女伴了。

　　“这样啊，叶先生你刚回国也没多久，应该也很久没有跟圈子里的朋友聚了吧，你不用顾忌我的。”姜恬端端正正坐着，小声道，“我看他们都聚在一起聊天，叶先生你在这里陪我吃饭是不是不太好？”

　　叶止洵说：“这是我回国以后第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
　　“那……”姜恬想说那岂不是更要好好跟大家叙叙旧了，但想想叶止洵刚才的态度，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大概是天真了。

　　“我这次来就是因为有你。”叶止洵道。

　　这话说得容易让人误会，姜恬虽然不至于那么厚脸皮真的产生什么误会，听到叶止洵松石一样的声音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还是有一刹那的不好意思。
　　她何德何能。

　　“我爸跟我二伯一直想撺掇我的婚事。”提及此事，叶止洵神色晦暗不明，“比起把你带回家让他们知道自己白费力气，还是让我二姐做传话筒方便点。就算他们不传，聚会上这么多人，总会有人传的。到时候就算他们再有心思，也不会有脑子正常的人愿意嫁给我这个有妇之夫的。”

　　姜恬能隐隐感觉到，叶止洵大约跟家里的关系不是很好。
　　——也是，即便网上的传闻鱼龙混杂，叶先生将亲伯父跟亲堂哥送进了警局却是事实。据说他们这样的家族在某些方面尤其传统，而叶止洵的行为显然已经不止是“叛逆”二字足以囊括的了。

　　管弦乐团稍作休整，此时进入了下一首曲目。
　　相当恢弘的交响乐，宴会厅内的人衣香鬓影，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姜恬捧着手上的高脚杯，觉得就这么跟叶先生待在角落里，围观这一场属于别人的热闹也很好。

　　叶止洵显然不是喜欢热闹和气派的人，那她作为“协议妻子”的任务，也可以从“充场面”变成安静地陪伴。
　　只要叶先生不嫌弃她无聊就好。

　　话虽这么说，叶止洵也许自己喜欢安静，别人却不见得这么想。

　　陆陆续续有人从人群熙攘处退出来，往他们所在的这个僻静地而来，目标自然都是叶止洵。

　　其实姜恬早就发现了，那些人或明或暗的都关注叶止洵许久了，甚至互相之间没少眼神交流，但是一直假作无事，谁都没敢率先过来。
　　而一旦有一个胆大的开了先河，其他人就也都如过江之鲫般，涌向他们这个角落。或者说，涌向叶止洵。

　　“三公子好久不见，在英国还好吗，怎么忽然想到回来了？回来了待得还习惯吗？”
　　“之前邀请你这么多次，三公子一次都不赏脸，没想到今天来了，幸好我这次没错过。”
　　“叶先生还是这么英俊潇洒，不要说圈子里，就算是演艺圈也没几个及得上的吧。”
　　“三公子久仰久仰……”
　　“三公子今天要玩得尽兴啊……”

　　这些人简直像流水席一样，一个个端着杯子上前，又一个个被下一个人顶下去，争相跟叶止洵说些没什么营养的寒暄。

　　叶止洵一直坐在沙发上，连给别人腾个位置的意思都没有，从头至尾没动换。

　　姜恬却觉得屁股底下仿佛有针在扎她，想站起来以示礼貌，却被叶止洵轻而不容拒绝地按住了手背。

　　几乎每个人在跟叶止洵打过招呼后，都会向姜恬投以亲切的目光，让叶止洵介绍一下他的这位女伴。
　　叶止洵回应他们寒暄的话就没超过十个字过，一句“这是我太太姜恬，结婚两个多月了”却不厌其烦地、清晰地说了许多遍。

　　“叶先生，你之前还说你名声不好，你简直是全场社交MVP。”
　　逮着一个空隙，姜恬压低声音跟叶止洵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们社交了？”叶止洵往沙发背上靠了靠，还是一脸提不起劲的样子，“总得要聊点有营养的东西才称得上社交。”

　　“而且，名声好不好，跟别人殷勤不殷勤无关。”叶止洵道，“有的人就是不嫌演戏累，有这个时间，但凡干点正事，也不至于老大不小了还要来巴结讨人厌的家伙。”

　　“叶先生才不是讨人厌的家伙。”姜恬小声抗议。
　　“那是什么？”叶止洵随口问。

　　是天上的月亮，是高山上的初雪，是我在晦暗处越陷越深的人生忽然迎来的一缕转机。

　　当然，这种话，姜恬只能在心里想想。

　　她嘿嘿笑了笑 ，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像小月牙，嘴上只说：“叶先生是很好的人。”
　　……

　　叶止洵这边迎来送往了一会儿，宴会的晚餐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叶止洵告诉姜恬，这场“聚会”会从晚上五六点钟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中午，当然也可以中途回去，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玩到尽兴以后，就地在庄园里住下。

　　姜恬的第一反应是——完了，难道我要跟叶先生一起住在这里？
　　夫妻的话……会被分配到一个大床房吧？

　　她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开始提前思考晚上她是打地铺还是睡沙发，这个时候，叶止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发散性思维：
　　“我们该做的也做完了，回去吧。”

　　姜恬闻言，倏地站起身，同时为自己不着调的脑补，在心里暗暗谴责自己。

　　这个时候，叶止洵那个漂亮得像芭比娃娃一样的二姐叶丝丝却朝他们走过来了。

　　叶止洵抬眼：“二姐。”
　　“小洵。”叶丝丝在表情管理上显然拍马也比不上她堂弟，她非得要笑，笑得却又十分地勉强，明明是极有立体感的深眼窝，在她强装的笑容中却显出了一丝苦相。
　　就连姜恬这种对别人的情绪并不十分敏感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她的笑容没有半点发自内心的成分。

　　“小洵。”叶丝丝又叫了一次，“西峰他们说想打几把德扑，他们说也跟你很久没见了，特意让我叫你跟我们玩几把。”
　　叶止洵道：“二姐，我准备走了。”

　　“啊？”

　　姜恬确定叶丝丝眼里一瞬间泄露出的情绪大约是“太好了你总算要走了”，然而这位美丽的女士下一秒就按捺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皱着眉软声道：“西峰他们好久没见你了，都很想你，这才几点，大家还没怎么玩呢，你就陪我们玩几把吧。”

　　叶止洵闻言，偏过头：“褚西峰想我？二姐，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叶丝丝：“……”

　　叶止洵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点。
　　“褚西峰跟叶永明交情最好，又是表亲，现在叶永明进去了，他倒是忽然心血来潮，想跟我这个始作俑者打几把牌，交流交流感情？”

　　大约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荒谬，叶止洵难得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什么应约的兴趣，跟姜恬眼神示意，就准备带着人离开，此时一个男声却插了进来。

　　“叶三，你敢不敢赌？要赌就赌个大的。”

　　姜恬愣愣地抬头，看向来人。

　　分外高大的男人，得有一米九以上，宽阔的身材，一身棕红色的条纹西装，手里拿着银盖的打火机，正上下撬动着打火机的上盖。

　　蓝色火光明明灭灭，而对方看向叶止洵的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总OS：赌个鸡毛，只想下班，我老婆在你们这个破地方没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