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97、王母金旨

　　她离凌清仙师又近几步，渐渐缩小的距离已让虞上闻准备好把平坦的胸膛献给她的剑，为师父、为还恩，他只能这么做！

　　一道闪电突然撕裂上空，紧跟着一声巨雷长声轰鸣，乌云霎时笼罩在天空，周围的光线暗淡了许多。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的黑云。苏炎惊恐地指着黑云中若隐若现的龙躯，结巴着喊道：“师父，是，是龙，龙！”

　　狂风骤起，青遥山的草木被这阵狂风撕的噼里啪啦直响，折断的树枝刮到无生阁的院中，随即又摔下一只未来及躲避的鸟雀。

　　众人的衣袍和发丝在狂风中凌乱翻飞，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顺着风溜掉了。

　　虞上闻紧紧抓着明裳的手臂，另一只手用袖子为她遮住风势。

　　云白在大风之中偶然瞥到虞上闻和木明裳的身姿，那二人面向从北刮来的狂风，漆黑的发丝和墨绿的发带交错飞扬，既灵动又有古朴的美，青色衣袍在他们身后狂乱的飞舞，将他们修长的身躯勒出优美、健康的线条，狂风之中，两人的身影突然让云白清楚的明白了一个词，天设一对。

　　云白在乱风之中还有闲情雅致去欣赏那对璧人给她带来的视觉上的冲击，直到最后一根断枝砸痛了她的手臂，才咒骂一句：“何人再此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狂风突然止息，像怕了她一样。

　　在黑云中翻腾搅动的巨龙玩够了，化成一条小龙盘旋在九鹤洞上空，游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变成一个威风凛凛俊美非常的男子，飘然落至无生阁。他似乎很嫌弃这一地的碎砖断瓦，挑了块干净的地面站定，那一身蓝莹莹的披风在阴云密布的天色下仍波光粼粼，晃的旁人不由得睁大眼睛去细看。

　　他的两侧各立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

　　云白“哇”的感叹了一声，暗道：这天底下竟有这么多英俊男子是我没见过的！

　　渊泽将军十分傲慢的介绍自己：“我乃昆仑山的天龙渊泽，这两位乃大横、天颜君。”

　　在场的人忙躬身行礼。

　　昆仑山的天龙声势浩大突降在九鹤洞，定是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虞上闻戒备的上前几步，打了个礼问：“渊泽小将军，多日不见，怎么突然来我九鹤洞？”

　　渊泽将军简短回答他：“奉命而来。”

　　虞上闻不安地追问：“奉的是何命令？”

　　渊泽并没搭理他的问话，微微侧头看向他身后的明裳。

　　他也不怕碎砖硌了脚，笑意盈盈径直走去：“明裳，我没来迟吧？”

　　虞上闻心道：原来是明裳从昆仑请来的帮手，看来她今日是非取师父的性命不可了。

　　在渊泽现身那一刻明裳才猛然想起几日前和渊泽约好的事情，只不过她在三季荷花畔苦思两日改变了主意，决心饶过凌清仙师的命，只消释他毕生的修为。

　　害过人的凌清又救过那么多条性命，这矛盾的地方已影响明裳的决定，她若杀凌清，虞上闻亦必死，就算为了虞师兄，过去的两百年她不想再揪着不放了。

　　木明裳走近渊泽道：“来则来，弄出这么大动静，山中不知要倒了多少树木。”

　　“几棵树木，有什么好可惜的。自北郊国回去后，还是我头次下山，难免不兴奋了点。”

　　明裳低声道：“前日托你的事情，我已改变主意，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渊泽将军冷冷地问：“改变主意？你的仇不报了？”

　　明裳犹豫片刻，肯定道：“我想过了，那些已是两百多年前的旧事，失去的东西不会因报了仇重新回来，何况老仙师从我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长生后再没有害过人，这些年他救人无数，师兄说得对，功过相抵了吧，算是我间接拯救了老仙师，你说这算不算我的功德？”她轻轻一笑。

　　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的渊泽十分愤怒的看着明裳：“荒唐，这么大的仇恨你居然不报了？我当年可是看着你被刺了无数剑，血泊中挣扎求生，他们可没想过要留你性命。”

　　“都已过去了！”云淡风轻的几个字，木明裳在荷花池畔的老槐树上想了两天两夜，她望着已垂落的和正待开放的荷花，它们兀自自开自败，前一世她就是那朵已朽败的枯荷，今日的她就是枯荷旁另起一支的新骨朵，那些她没曾参与过的两百年虽有太多遗憾，对她而言终究是一片空白和虚无，在未来她漫长的生命中，两百年又何足挂齿。只要老仙师没再害人，就当她的善举也给了虞上闻重生的机会。

　　渊泽将披风向后用劲一挥，退后三步，看着木明裳和虞上闻，脸色十分冷峻严肃，正色道：“我奉西王母之命而来。”

　　众人都惊惧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凌清仙师紧握拂尘，双手微颤，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苍老的神态。

　　虞上闻惶惶不安地盯着渊泽，脊背的骨骼慢慢张开，阵阵冷风趁虚而入。

　　渊泽用冰冷挑衅的语气问：“谁是凌清仙师？”

　　老仙师走至渊泽前面，躬身行礼道：“散人正是凌清。”

　　渊泽仔细打量他，呵呵冷笑一声道：“我记得你，你的容貌与两百年前一样，果真是得了长生的门道。”

　　凌清仙师疑惑不安，试问：“天龙将军见过散人？”

　　没有人的问题能引起渊泽的兴趣，回答与否全凭兴致，木明裳除外。渊泽睥睨着老仙师和虞上闻，抬高了声音道：“数日前离山弟子木黎到过昆仑山，她言已找到两百二十六年前在白云山对木明裳仙子痛下杀手的行凶之人，此人正是青遥山九鹤洞的凌清仙师，又言此人修炼无望而杀婴进阶，兴旁门左道之风气，不走正途。天颜、大横二神已将木明裳提供的证据核实无误，我将此事上禀西王母，西王母她老人家十分震惊这世间居然还留有诛仙、杀婴遗祸人间而未被擒拿归案者，故而……”

　　说到此处，渊泽停下来，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欣赏着一张张吃惊恐慌的面孔，尤其是已改变主意的明裳和惴惴不安的虞上闻。

　　虞上闻已心急如焚，迅速上前几步一把揪住渊泽的衣襟，怒不可遏道：“说下去！”

　　西王母肯抽出精力来管小小青遥山一事，渊泽必定是“功不可没”，既然已改了主意不杀凌清，木明裳当即决定想法送走渊泽将军。

　　被虞上闻攥在手中的渊泽淡然一笑：“松开！你别急，没有你什么事！”

　　他猛的打掉抓着他衣襟骨节分发白的手，摊开右掌，一道金光闪耀的谕旨横在手中，那谕旨自行展开，渊泽慢里斯条高声道：“经大横、天颜二神查实，两百二十六年前，地仙木明裳身殒白云山一案，其真凶为青遥山九鹤洞开宗之祖凌清仙师，虐杀地仙的行为罪当万死，今命大横、天颜二龙襄助离山弟子木黎同诛凌清！”他刻意将后面几个字咬的十分清晰严肃。

　　虞上闻一把夺过那道金旨，金帛黑字赫然书了六字：助木黎，杀凌清！

　　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明裳，眼中尽是痛苦和不解，拖着沉重的脚步僵硬的走到明裳跟前，沙哑着声音道：“我把命都交给你了，为何还不肯放过我师父。”

　　那日在昆仑山与渊泽商定好的是由昆仑派出神兵诛杀凌清，如今金旨上却写着由她亲自执剑。渊泽为了一己的私心巧妙的利用自己，她混乱不安，心中思量：“由我执剑杀了师伯，表面上我亲自报了仇，可渊泽的目的却是搅乱我与师兄之间的关系。”

　　她皱眉一言不发望着渊泽，渊泽则狡黠的笑着。

　　明裳和虞上闻之间仅一步的距离，她看到师兄眼中竭力压制的怒火和因紧张和慌乱导致的急促的气息。

　　师兄乱了阵脚，张皇失措，这还是明裳第一次见到他凌乱不安的一面，倘若他面对的是其他敌手，绝不会露出现在的恐惧，可是这道金旨实实在在出自西王母之手，他一个小小的散修怎敢顶撞西王母的命令。

　　“为何我会不安，一年前我下山的目的就是报仇啊！”明裳看着他的眼睛百口莫辩，眼中慢慢升起潮潮的雾气，轻轻摇着头道：“昨日和今日我的决定完全不同，我没想到西王母真的会干预此事！”渊泽是她请来的，金旨亦是她最初想要的结果，偏偏就在昨日她改了主意。

　　虞上闻突然笑了，眼中的泪把那抹勉强的笑意衬的更显凄凉，他伸手轻轻触碰明裳紧张的有些发白的脸，笑道：“你没错，错的是我师父，错的是我不该成为他的弟子，可是维护师父不也是弟子必须做的吗？”

　　明裳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蹭了两下，满眼愧色道：“师伯犯下的过错只需由他自己承担，与你无关，你不用负责你也不必维护他。作为弟子你为他付出的够多了，一点都不欠他的，你应该做的就是在凌清死之后好好接下九鹤洞使一粒粒‘仙药’继续传下去。我动手时，你若不忍看见师父死在面前，就回避一下。”

　　“西王母要你亲自执剑，这其中有无渊泽的私心？”

　　“我不知道。”

　　虞上闻抽出贴在她脸上的手，抹去几乎夺眶的眼泪，道：“今日是我们缘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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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想凌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