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69、风平浪静

　　西王母从空中俯视这个开口的小仙：“你有何事？”

　　明裳道：“小神乃离泉仙姑弟子木明裳。渊泽将军自小长在困醴池从未接触过昆仑山外的人和事，以致于他单纯无知、清浊不分，小神斗胆替渊泽将军求情，饶过他这此的罪过留他一命。他开启杀灵大阵时夺去的北郊国百姓的性命，望王母能给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一来能减渊泽将军的罪孽，二来让已死之人能与家人再聚。”

　　面对云端金光笼罩的西王母，明裳从未如此紧张，她低头等待王母开口时发现双手不受控制的发抖，暗想：真没出息，王母大慈大圣之人，我紧张什么！

　　王母笑道：“你所言正是我的意思，你回身看去！”

　　在西王母消失的位置生出漫天金光，如夜晚璀璨的星辰布满了北郊国的上空，金光温暖柔和、如沐春风，缓缓坠落在北郊的四面八方，包括木明裳和虞上闻在内，所有人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像做了一场梦，待他们清醒之时，渊泽和天颜都已消失不见。坐在海陵城城门外的百姓也从一场怪异新奇的梦中醒来，呆呆的愣了许久才想起经历了何事。

　　还被陆瀚元金符控制的俊道嗷嗷叫唤，对几位仙长哀求保证从今以后回平玉山再不会出来。

　　木明裳对陆瀚元悄声道：“俊道愚蠢鲁莽，很容易被人蛊惑，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可用妖符控制他的行动，时刻监督他的行事，也好让他为北郊百姓效力，做个门神也好。”

　　陆瀚元顿时眼睛一亮，觉得是件趣事，不过又想了一下，似乎不妥，“是个好办法，但我不是北郊国的人，我要跟你们一块走的，我的符再神也不能千里万里控制他！”

　　明裳瞪了他一眼道：“刚我还说了俊道愚蠢，至于你的符究竟有什么玄奥还不是任你说？”

　　“我试试。不过我重申一次，我的不是妖符。”

　　陆瀚元神气活现站到俊道面前，居高临下道：“西王母降尊在北郊，你即便看不到她也应该察觉到，她治好了我们所有人的伤，让北郊百姓死而复生，独你还陷在此处无法行动，你说为何？她已命金小仙任意处置你，好在我为你说情，说你自幼独自在山中悟道成了一个土山君很不容易，之前帮渊泽做的坏事就当一阵烟……”

　　没等他说完，俊道泣涕涟涟懊悔道：“仙长，你说到我心坎里了，我确实自幼在山中长大，从未拜师问道，也没离开过北郊，我犯下的错也是情有可原。”他似乎想起了在山中几百年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心酸事，哭的很是有模有样。

　　陆瀚元拉过金云霄，指着他对俊道说：“金小仙说你死罪可免，但要将功赎过。”金云霄为配合他，负手而立，睥睨着俊道，正气凛然，不苟言笑。

　　“我该如何补过？”

　　陆瀚元右手托出一道金符，趁其不备一掌将金符推入俊道心口，一本正经：“北郊国因远离九州，此处没有守护之神，从今往后你就在海陵城外守护百姓，自会有你的庙宇。这道符叫‘千里控’，意思就是说，你的一言一行我们都会知晓，倘若又被什么妖魔蛊惑没有坚定的立场做了坏事，我们平日也是闲着无事，不介意来此再逛一逛。”

　　俊道为难道：“我干什么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陆瀚元咳嗽一声正色道：“我也并没你想的那么闲，你吃饭睡觉幽会去茅厕我也不想多了解。”

　　“那就好，那就好！”俊道揉了揉胸口的金符位置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海陵城恢复平静，来城中避难的百姓踽踽悠悠相携回了各自的来处。海陵城已经空了，只有十来个守门的护卫。北郊国本来由三个万户掌管着日常的秩序，如今那三个万户连尸骨都荡然无存，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清正廉明能谋善断的继任者。

　　落日的一半已隐藏在海面之下，站在平玉山的崖前能望见远处的海面，感受到林间的风。望着脚下空荡荡的海陵城，明裳舒展双臂深吸一口海风，倘或离这么远也可以叫海风的话，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渊泽真是我下山后遇到的最棘手的对手，你说西王母会怎么处置他，他会死吗？”

　　“我只看出西王母很护他。”

　　虞上闻拉起她的手，与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相扣。指尖的温度慢慢传递他的全身，他这才有时间仔细看她的脸，仔细回想她不顾性命开了血祭时的模样，平静温和的语气中夹着点责备：“你还是这么胡来。我已下了决心，你再有闪失丢了性命，我不会再去寻你。”

　　“事急从权。你不寻我，要去寻别人吗？”

　　她开心的大笑着，一身轻松。

　　虞上闻从她清澈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他该跟着她一起舒心的大笑，可她的笑容越发让他感到难过，深爱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无缘与她厮守。

　　因渊泽的事情耽搁，一直没有时间去想他与她之间的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北郊国已安定下来，是时候说出当年她被害的真相了。

　　自从知道真相后，虞上闻贪恋与她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对真相而选择隐瞒，内心又因隐瞒而忐忑不安，觉得很对不起她在白云山受过的苦难，害怕她发现真相后的愤怒。

　　他感觉憋屈、不甘，为何偏偏是教养他长大的尊师杀了明裳。他曾在心中立誓替明裳报仇，仇人就在眼前，他不但下不了手还要替他隐瞒，上天真爱捉弄人。

　　明裳看出师兄的神色患得患失，关切的问：“你有些不高兴，北郊国一片清宁，该大笑。”

　　虞上闻反过手扣住她的指头，下了大力气，面色凝重，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试探性的问道：“明裳，哪一天要是碰上杀你的仇人，你一定会报仇吧？”

　　“那是恨彻骨髓的仇我如何不报？你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疑惑的看着师兄。

　　虞上闻勉强笑道：“是，是我问的太傻，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这不是傻，是他还惜命，愿留着这条命和她永远留在奚尾山。

　　“师兄，我有两个不解的问题。你对渊泽射出的天箭，好像是火凤凰亲自为你送来的天界法器，你为何能使？莫不是上天有意助我们？我见箭上燃起的火焰与你的赤炎剑相同，难道你的剑也是天上的神物？”

　　“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

　　这也正是虞上闻心头事之一。他已知晓自己是被天庭惩戒过的人，犯下那场灾祸的起因又十分荒唐幼稚，一度怀疑火德星君是否认错了人。此事令他不安的是老星君曾神态悠闲的跟他说过一句话：“待你下世历劫功德圆满，为师在此等你重归神位。”老星君的双目似乎看透了他的未来，料定他一定会回彤华宫才会那么悠然自得。

　　虞上闻不禁又寒颤了一下，即便明裳不杀他，是不是他也必须回到天界？若如此，与明裳岂不是更无缘分！他伸出右掌望着时隐时现的红乌，原来在他人生还是千疮百孔之时，老星君在青遥山的老林中就已暗中帮助了他。

　　“明裳，我曾是火德星君的弟子烟煌小君，在天庭触了天条被贬下界受惩，那把火弓是我曾经的法器，它之所以坠在北郊国，想必是有人有意助我们。”

　　明裳听此言吃惊地退后两步围着他转了两圈，把他从脚底丈量到头顶，像重新认识一遍似的，点头赞赏道：“清雅秀逸，飘然出尘，确实仙人之姿。不过，你这样的人，会犯何事才会被贬下界？”

　　这问题实在是难以起口，他噎了半天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说来我听听。”

　　明裳见他不回答，抓着他的手臂不依不饶道：“你快说，究竟犯了何事？我真想不出你这样的人能犯什么错严重到被罚下界？你不说我也能打听出来，还是别让我费事。”

　　“我说。”他解释的小心翼翼：“凡人轮回投胎，若下世再为人，性情可能与前世不同，神仙也一样。火德星君让我记起的前世记忆有些零碎，不可完全信。”真是急于和前世的自己撇清关系，放佛那人就不是自己。

　　“那你倒是快说呀，我都急的头晕了！”

　　“前世的烟煌小君与一众仙娥赏花闲游之时，为讨仙娥欢喜，他卖弄掌中的神火，不料那火坠落人间，烧死了三个农人。”他极不自在的右手握拳挡住掌中红乌，不敢去看师妹。

　　明裳先是叹息了那三个无辜的农人，把整件事与眼前师兄的清冷生性相联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侧过身艰难的忍笑，实在忍不住就大笑起来，双手搭在师兄肩头笑道：“你为了讨女子欢心？哎呀，真的是你吗？”

　　“我也不解烟煌小君怎会犯下那荒唐祸事！”

　　明裳依旧笑个不停：“师兄前世原来还是个多情之人，我可高看你了，都说神仙都没有七情六欲，为讨美人欢心，一把火烧掉了你的神位，后悔吗？”

　　虞上闻任由她笑个不停，郑重的问：“若我必须重归天界，无法与你相守一起，那你……”明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轻声问：“你要回天界？”

　　暮色中山林的风渐渐大了，二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虞上闻打破沉寂笑道：“做官的还能辞官，怎么做神仙的就不能脱去仙骨做回凡人，何况，方才只是玩笑话。”

　　成仙是多少修真之人终极目标，岂能因儿女私情斩断仙缘，师兄他本就是被惩戒的天仙，“不管是不是你的玩笑话，你若能重归天界自然是好事。那我就留在离山，做我的守山大神，或许某年某日天庭有重大集会，我们还能见上一面。”明裳笑的很灿烂轻松，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虞上闻也勉强挤出笑容，不该把还没发生的烦恼提前拎至面前，便问：“你另一件不解的事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