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46、渊泽将军

　　第二日午后，八名婢女抬着一顶秀气的步撵来接木黎。木黎坐上步撵问领头的女子：“李万户的脾性很是反复无常吗？你们都很怕他？”她昨日见伺候李万户睡下后的婢女，个个神色惊慌，颤栗不安。

　　那女子答非所问：“木姑娘此趟再去万户的院落时，与昨日又不同了。”

　　果然，昨日还光秃秃的院落已被一片茂盛的花草覆盖，墙角甚至多了一株蓬勃的大树，只是这副场景有些强硬而刻意。

　　李瑰在屋内迎了出来，很自然向她递出一只手。

　　木黎避开他的手径直向凉亭内走去。李瑰走在她身侧问：“喜欢吗？”

　　“不喜欢，刻意而为之。”

　　“你若能永远留在这里，我一定会把这里装扮成你喜欢的样子。”

　　侍女都已退下，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木黎开门见山道：“我来北郊国已有半月，你知道，我不是来游山玩水。”

　　李瑰坐在她对面，气定神闲，脸上笑意盈盈，也算是北郊国数一数二长相出挑的容貌，只是这张脸上总有种阴冷的感觉。他把沏好的茶轻轻推至木黎面前：“那么着急寻渊泽将军作甚？”

　　“如你所言，我来北郊替天行道。你是人，为何与他沆瀣一气，残害生灵？”

　　李瑰道：“我若是迫不得已呢？”

　　“我会帮你。”

　　“你？”李瑰哈哈大笑，把手中的茶水震的晃晃悠悠：“你一个小树精，就敢来挑衅渊泽将军，离泉仙姑也太目中无人了。”

　　木黎一阵惊怖，此人好像什么都知晓，她稳住情绪不让惊恐露于表面：“你知道我是谁？”

　　李瑰忽换了个面孔，双目深情的看着她：“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没见到你之前，我不知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不知当年随手一个举动竟能带来这么多乐趣。那日在路旁一眼瞥见你的姿容，我就觉得我这城中确实少了许多绿意。人世间那股无聊的情感居然出现在我身上，你说好笑不好笑。”

　　“你知道我师父，那你是渊泽将军？”木黎有些微颤，本能的往后挪了些，可座下的凳子根本没有移动半分，单纯的害怕他逼近的气势。

　　“李万户这副皮囊不错吧？”他展袖在她面前儒雅的转了一圈。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目的是什么？”

　　“你若能永远留在这里做我的夫人，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休想。”渊泽将军不动声色，无形的气势却压的她胆战心惊，几乎是从座上跳起来，瞬时唤出青玉剑握在手中。

　　渊泽将军顶着李瑰那张皮囊又笑了，唇红齿白，笑的甚是好看，他像逗弄兔子的狐狸：“火气真大，就凭你，斗不过我的，你师父来了都不是我对手。”

　　又看着她手中的青玉剑，轻轻笑道：“换了一把？这把剑与你挺般配的。”

　　从他身上察觉不到一丝妖气，这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隐藏真容。木黎一动不动盯着他，她左脚向前一步，手中的剑随时以最得劲的角度提防着他。

　　“你跟着我，从此做这北郊国的妖仙不好吗？北郊远离九州，在此唯我独大，等我将这三万人的气血精华炼成丹药，他们得以永生，我亦能称霸一方。”

　　木黎被他这番话惊的胆战心惊毛骨悚然，自出世以来所见的神、妖无数，没有一个口气敢如此狂妄，“你是什么人，竟能猖狂至此，说这天地不容的话。”

　　“不要那么动怒，我们也算老相识了，你如今能站在这里也是我的功劳，你该谢我。你只是离山一个小弟子，想我这样的身份能看中你，也是你的荣幸。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只需留在北郊就行。”

　　“我怎么可能认识你？离山小弟子又如何，你照样不能如愿。”

　　从他这几句话中，她笃定此人不会立即要她性命，为了试出他的本领，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手中的剑气势威武，蓄势待发，一把劈开了李瑰面前的石桌，轰然一声石桌碎成残渣，崩的周围的花花草草稀稀拉拉碎响。剑几乎与石桌崩裂的同时穿透了李瑰的咽喉，速度快的连木黎自己都惊讶，可能此剑作为青鸟化身也有自己的意志。

　　李瑰右手握着往下滴血的剑，眦着血红的双目哑声质问：“我从没待谁这样好过，你居然要杀我？”

　　知他不会死的这样轻易，猛的抽出剑对着他的颈又补上一刀，这一剑几乎把李瑰整个身乎切成两半，像个木桩僵硬的倒在地上，脸触砸向地面时“咚”的一声让人浑身发麻，身上却没有任何血迹溅出。

　　木黎恐有诈，顿了一会才走上前看个究竟，用脚翻过李瑰的身体，只见从他张大的口中飞快地涌出一股清水，湮没了整张脸，紧接着从胸膛也涌出清水，一具身体很快就化作液体，液体顺着青石铺就的缝隙缓缓流进花草中。

　　她飞快跳出危险圈，吃惊地盯着那股液体，难道是个水妖？忽然身后传出李瑰的声音：“要不要再试一次？”

　　木黎闻声立即转身看去，只见李瑰完好如初站在她身后的花草中，对着她调戏般的笑着：“真有意思，再来杀我一回。”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刺中你了。”

　　“无妨，再让你刺上一回。你要相信，我真的难得对一个人这么好，为何要杀我？”李瑰发笑的眼中竟真的有几分认真。

　　“给我弹几首曲子，种点花草，这就叫好？看来你真的是个又坏又蠢的妖怪，真的很可怜。”

　　“不然呢，那要怎么做才算是好？”这个发问，李瑰单纯的像个孩子。

　　木黎突然不怕他了，觉得他只是一个不知道爱就胡乱去爱的傻子，“我来告诉你，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她盯着李瑰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一边嘲笑他是单纯可笑，一边毫不手软迅速飞至他面前，对着他的胸膛又是一剑，穿身而过，“其实，我也不懂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她左手握着插在李瑰胸膛的剑，右手以迅雷之速向他的脑门上贴了一道黄符，俗称“化妖符”，利落地拔出剑退后几步看他的变化。

　　一股青烟从李瑰的发丝中飘出，伴着他的惨叫蔓延开来，他绝好的脸孔慢慢腐烂流出黑色血水，捂着脸嘶吼哀嚎，身体也渐渐腐化。

　　听见叫声，院门外伸出了许多侍女的头，捂着嘴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李瑰在化妖符下变成了一堆白骨。

　　木黎又翻开了李瑰的白骨，朝着四下巡视一圈，可能杀死的还不是渊泽将军。

　　她对着门外的侍女喊道：“你们都过来，我有话问！”

　　几个丫头战战兢兢挪了过来，不敢直视面前的姑娘。木黎问：“李瑰与渊泽将军是什么关系？”

　　一个胆儿稍微大些的丫头道：“李万户虽就在眼前，却和从前的李万户很不一样，我们私下都觉得李万户被鬼附了身。”

　　要是被鬼附了身就简单多咯，果然，吃吃的笑声又从木黎的背后传来，晴天大日头下，这笑声却显得阴森而诡异。

　　“被鬼附身？我堂堂渊泽将军，在你们眼中居然是只野鬼？”

　　几个侍女吓的跪在地上挤成一团，汗流浃背。木黎把她们护在身后，对着身后有声无形的渊泽将军喊道：“快显出你的真容。”

　　“我任由你砍了两刀，算不算是对你好？”

　　以往除妖，青玉剑下的妖、精非死即重伤，木黎甚至还能感觉到剑插入李瑰胸膛时渗人的撕扯血肉的声音，却为何没能伤到他。

　　“木姑娘，你是不是在好奇，为何伤不到我？”

　　“为何？”

　　“因为那是李瑰的肉身，李瑰早死了三年了。就算你杀他三百次，我也能让他重新站起来三百次。”

　　“你占他肉身，说明你的妖魂一定在其肉身中，不可能躲开化妖符。这符是我师父亲手炼制……”

　　“这符确实厉害，否则我也不会舍下李瑰的肉身。不过也好，用了三年的脸我也厌烦了，你喜欢的应该是我渊泽将军，而不是李瑰这张脸。我把魂注了一缕在李瑰肉身中，化妖符伤的不过是我的一缕魂而已，有何惧哉！”

　　渊泽将军的声音一会在东，一会在西，木黎跟着他的声音不停转动身体，“那你真身在何处？”

　　“今日本找你来叙旧，哪知你如此冲动，算了吧，李万户这座城暂时就归你了，这段时间就好好待在海陵城中，等着我亲自出来与你相见，我们再会，哈哈哈哈……”渊泽将军肆无忌惮的笑声被空旷的上空无限放大稀释，最后从四面八方慢慢消失。

　　木黎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突然想到师父提过北郊国的妖怪正在蛰伏，如果他仅是用一缕妖魂借着李瑰的身体在活动，那么真身一定藏在某个地方。

　　她转头问侍女：“你们平时伺候李瑰起居，他是否提起过什么，凡是你们觉得有用的，都告诉我。”

　　胆大的侍女问：“姑娘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来此除妖之人。”她望了眼李万户的白骨，不似以往那般有底气的报出姓名。不管是神或是妖、精，纵是有千般变化，变化之物总附着着魂魄，如渊泽将军这样能将妖魂分出一缕寄居在肉身上而藏住真身的，那必不是凡间的小妖，哪怕她自己前世被呼做地仙，今世修为更甚前世，也不曾有这样的能力，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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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ε=(??ο｀*)))爱，为爱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