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45、万户李瑰

　　这三具残害人命的树奴该如何处置此地的人意见不一，有的要扔进火中烧死，有的要扭去县衙按正常人审问受罚，也有的提出放了树奴随它们去。

　　木黎命汉子把树奴拎起来站好，众人都见识了她刚才那一掌的威力，十分顺从的听她吩咐，紧紧把树奴攥在手中站好。

　　这些树奴有血有肉，面色平静，目光呆滞，也不会讲话。

　　“日落之后，他们都去了何处？”

　　“他们不睡觉，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随地而安。”

　　“哪里的树奴最多？”

　　“要说多，海陵城最多，一座城不到一年就拔地而起，都是树奴的‘功劳’。”

　　“海陵城就是李万户住的地方？”

　　“没错。”

　　“看来渊泽将军控制树奴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免费劳力啊。”

　　木黎捏着它们的脸左右翻看，冰凉的皮囊，触感十分恶心，又转至树奴身后，突然把手伸到它们脑后施法把符咒抹去。符咒消失那一刻，汉子手中紧紧钳制的树奴突然又一次崩塌散架，露出被泥土侵蚀多年的森森白骨。

　　有人作鸟雀散开，惊恐的看着木黎，他们不知道这姑娘在树奴脑后做了什么手脚，轻易就散架崩塌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是陆瀚元的活了，普通人看不见这道符，岛上恐怕也没几个修者或会法术的人，即便有，也可能早被杀干净了。”木黎想到这点后不免担忧自己的安危，“我今日的动作恐怕早被妖怪的耳目看见了，得十分小心才行。”

　　又走至另外两个树奴脑后把符一并抹掉，“此妖亵渎魂灵，挖出已死之人，增加了恐惧和痛苦，必须要铲除他。”

　　三堆白骨赫然袒露在众人面前，他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木黎道：“拿去安葬了，他们被一道符控制着，我消了那道符就恢复原样，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她掀开卖鱼翁身上的覆盖物，替他阖上双眼，身上那么多的丹药也救不回他了，叹息道：“老伯，我一定把妖怪抓住。”

　　***

　　三个万户的殿宇分别坐落在北郊国东南西三个方位，李万户住在西方平玉山脚下的城中。北郊国并不大，木黎一路赶一路查看，几个时辰后就来到平玉山脚下。

　　山脚下的殿宇气势恢宏，挺拔雄伟，和它背后高大巍峨的平玉山相得益彰。

　　木黎在离殿宇很远处细看了周围的气氛，不是说李万户与渊泽将军狼狈为奸吗，这里却是一派清朗之气。

　　城门上题着“海陵城”三字，正当她看着城门准备找地方偷进去时，背后传来一行队伍踢踏的脚步声，那支队伍戎装齐备，盔甲兵器相碰的金属声甚是肃穆，队伍中间拥着一辆马车，帷幔随风而起，马车前端挂了两串铜铃铛，清脆悦耳。

　　木黎退回到路旁仰望这支阔气的队伍从面前经过，莫非马车中的人是海陵城主李万户，可惜被车上的帷幔遮住，隐隐看见个身影。因她退的太靠路边，突然脚下一滑，一条腿跪倒在小坡上。

　　队伍在她不远处停了下来，马车上的铃铛也跟着息声。从车上走下一个穿绛红衣服的年轻男子，冠袍带履，腰间勒着条金灿灿的腰带，金腰带与这身红衣简直比不远处的平玉山和殿宇的搭配还要顺眼，这男子脸很白，那颗头颅像粒珍珠。

　　木黎一边望着那男子朝自己走来一边窃笑：真是糟糕，自从来北郊国我的注意力好像全在他们的肤色上，此人还挺白。

　　男子走的近了，木黎慌忙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假装望着高耸入云的平玉山。

　　“居然是她，真有意思！”男子微翘嘴角笑了。

　　木黎也退后几步暗想：“先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妖再说。”她暗暗运转法力把红色官府的男子上下打量个遍，还好，是个人。

　　白脸男子对木黎欠身行礼道：“姑娘是外地人？”

　　木黎也只回礼不言。

　　男子道：“姑娘莫怕，我是李瑰，人称李万户，这海陵城城中之主。”

　　还真是李万户，原来是这么年轻的城主，气质儒雅脸堂白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

　　“我看起来很像外地人？”

　　“我们北郊国地处偏僻，鲜少有外来的人，你既是外地人，能否请姑娘赏脸随我进城，让我尽地主之谊？”

　　这李万户说话没前没后，提的请求也莫名其妙，木黎爽快答道：“是啊，我已站在山脚下看了许久，挺好奇里面。”

　　木黎不肯上马车，李瑰便徒步与她同行，这一路上李瑰的话很多，问些姓名籍贯、家世和近况，她不懂李万户打的什么主意，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应付几句。

　　李瑰把她待为上宾，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小院休息，他故意高声对下人吩咐道：“木姑娘是贵客，想去什么地方尽管让她去，不要坏了她的心情。”

　　木黎没有意见，任由他安排，只是奇怪李瑰为何对她这么热情，只怕是她杀了树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渊泽耳中，麻痹大意她而已。

　　海陵城是个前后左右四方的大城，分前中后三层，建筑很新，确实符合一年拔地而起的样子，有厢房、院落近百间，雕梁画栋假山真水，绿柳红花，确实是些大户贵胄院中的打扮，与她所想的妖怪洞府毫无关系。她也不生疏，既然李瑰允许，就一连三日都在殿中闲逛，处处留心四下的异常，可惜什么异常都没有，不禁暗道：李万户真与渊泽将军有关系吗？

　　人与妖相处，难免会沾了些妖气，李瑰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这几日李瑰时而邀木黎品茶，时而下棋，她不提渊泽将军一事，他亦假装遇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美人，聊的倒也轻快。

　　那日李万户抱着琴又来寻木黎，在凉亭中为她抚了两曲，琴声曼妙婉转，抚毕，问：“木姑娘听出曲意没？”

　　木黎抱着一条腿依靠在美人靠上，确实因这两首婉转的曲子陷入了一些回忆中，想的都是虞上闻的影子，那人受伤虚弱的模样、时而温和冷静时而急促慌乱的举止。

　　“什么曲意？”她回过神不解的问。

　　李瑰笑道：“曲名叫《凤求凰》和《一见如故》。”

　　“我是粗俗之人，不懂琴音，好茶品不出味道，棋仅能走半局，辜负你这几日的好意了。”这个李瑰真是明目张胆的好色之徒。

　　李瑰爽朗的大笑道：“巧了，我跟姑娘一样，琴棋书画在我眼中都是些附庸风雅索然无味的东西，我以为你喜欢，特意请琴师教了我一日。”说完一把推开了琴，问：“那你喜欢什么？”

　　她用冷淡的目光在他身上刮了一遭，刁难道：“李万户这样的身份，想必身边妻妾成群，我不喜欢的就是三心二意的男人。”

　　他站起身想急于表露自己不是个妻妾成群的人，却被脚下的石凳绊了个趔趄：“她们还入不得我的眼。”

　　绊脚这一下立刻表露了他是个凡夫俗子的一面，这样蠢的人怎么会被妖怪看中，还选择与之同流合污，她失笑道：“你我不是同类人，你若真待我是客，言语上就不要再冒犯半分，不然我现在就走。”

　　在这里转悠了三四日没有查到想要的线索，即便李瑰今日没有“出言不逊”，她也打算跟他提一提渊泽将军。

　　“不，你我是同类人。那日我在路上一眼瞥见姑娘，顿时觉得这天地失色，我无法转移心神做旁事，一心想要讨你欢心。”

　　木黎从美人靠上站起来走到李瑰身边，盯着他的眼睛问：“跟我说说渊泽将军。”

　　李瑰闻言陡然换了副表情，方才还充满爱慕之意的眼睛突然变得十分凌厉，低沉声音问：“为何打听渊泽将军。”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北郊国三个万户，另外两个及继任者都死于非命，如今只剩你一个，说你和渊泽将军没有关系谁都不信。渊泽妖怪究竟有何意图，你给了他什么好处，或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在此狼狈为奸。城外的树奴又是怎么回事？”

　　李瑰向前逼进一步，有种压倒性的气势，逼的木黎连连退后，一个凡人的眼中竟然有如此大的震慑力，他呵呵冷笑道：“你来北郊国又要做什么？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突然抓起木黎的手腕，手掌在她颅顶上迅速拂过：“就这样的修为，也敢来北郊国。”

　　木黎当下脸色就变了，李瑰竟然懂得如何测试修者的修为，刚才那一下打下来只怕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迅速抽出手腕反手一掌，毫不客气打向李瑰胸膛。只见李瑰退后几步跌倒在美人靠上，捂着挨掌的地方痛苦不堪，哇的一口鲜血吐出。

　　木黎顿时糊涂了，他连一掌都受不住，“你究竟是人是妖？”

　　李瑰虚弱的抬起头向她伸手：“我若是妖，你能看不出来，能接不住你这一掌？”

　　她这一掌对凡人来说，真的会死。犹疑了一会决定先救再说，反正身上多的是丹药，她往李瑰口中塞了两粒。

　　李瑰温柔满足的轻笑一下：“你这习惯还没变。不过你把我打伤了，你得照顾我。”

　　“你住哪里，我扶你去！”

　　李万户寝宫的院落中十分朴素生硬，几乎看不见绿色的花草，室内宽大明亮，仅一张黑色案几，绕着案几围着四个蒲团，从室内飘出浓重的仙香味道。

　　木黎把他扶至门前时随口说了一句：“李万户这里太过简单，连株花草都没有。”

　　“你喜欢？”他转头认真的问，“对，你肯定喜欢的。”说完笑了笑。

　　浓郁的仙香味道下，总还有一缕缕不一样的气味，木黎仔细辨别这股味道时，李瑰突然当着她的面解下衣服，扒下一层又要继续往下脱，她吃惊道：“你做什么？”

　　李瑰不以为意：“被你打伤了，我躺着休息不行吗？”

　　“休息就休息，脱什么衣服。”躲开视线咳嗽两声，极不自在的说：“我给你服了丹药，这点伤应该没有大碍，你躺着休息吧，我先回了。”

　　“你不是想知道渊泽将军吗？”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你想说，我就听着，若不想说，我也能找到他的踪迹。”

　　“明日此时，我命人请你来此再叙，你先回去吧。”

　　几个侍女替躺在床上的李瑰放下床幔，哆哆嗦嗦退了出来。

　　离开寝宫的木黎突然在一棵树下停下步伐，她有些不寒而栗。李瑰屋内仙香之下掩藏的那股异味，是死人的味道，或是一种生肉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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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的渊泽将军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