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103、找上天去

　　明裳离开天华洞那日清晨，从山下来了六七个拜师学艺的孩子，叽叽喳喳吵闹地爬上了天华洞，其中一个孩子嘴里嘟囔的就是这道通往山巅弯曲的石阶：“听说我们要爬到六十岁。”

　　这群刚收的孩子都十岁左右的年纪，天真烂漫，生气勃勃，把天华洞近日来发生的事所笼罩的阴云一扫而空，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天华洞的一草一木，触碰一些长满青苔的砖瓦，有个孩子双目雪亮、意气风发说道：“我祖祖辈上留下祖志，要以成为天华洞弟子为荣，他们努力了五六代都没有成功，现在轮到我了，我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从没听过祖志一说，为何你祖上这么执着要成为天华洞的弟子？有什么渊源不曾？”

　　“当然有，听闻祖祖辈外出谋生时跌落捕兽的深坑，奄奄一息之际，是天华洞弟子以幽兰之香的仙姿救了他，从那之后念念不忘，遂留下祖志，一定要来此做弟子。”

　　几个孩子发出一阵哄笑声，把这半真不假的话题就此翻过，唯有听见他们对话的明裳突然十分神伤，她记得那件事，那孩子口中的仙人之姿说的应该是自己，那一年，她和师兄下山历练所到之处，都只报上天华洞之名，这孩子应该是大岗山被救之人的后人。

　　苏炎被明裳“撵走”，继续回荆平县做他的泰山北斗，她也打点好没装几样东西的包袱准备回离山。

　　“不再多留几日吗？”金云霄舍不得小师妹离开，她曾经的死改变了许多事情，如今活着归来又改变了许多事情，他觉得好像又要许多年不能再见到她，年少时相识的所有人都离开了，今后只能以东边的晨曦西边的弦月相伴。

　　明裳轻轻搂了下大师兄，惜别道：“我必须回离山去了，我想找到虞师兄，哪怕也用上两百年。”

　　金云霄呵呵笑道：“师妹，我觉得长生不老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没错，故人都不在了，留给活着那个人的只有孤独和对往事的怀念，确实是件可怕的事。”

　　“是啊，等哪一天我厌倦了，也跟你一样，卸掉这地仙之职，做一回凡人，好好活上一回，突然好想你刚来天华洞那年，师弟师妹们都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整日闹哄哄没大没小，逗你、耍你、欺负你，他们见着师父时也那般自由烂漫，不像我，现今的弟子见我就跟耗子见了猫，我真不如师父。”

　　明裳重重拍着他的肩笑道：“好，我在离山永远欢迎大师兄你！”

　　离山

　　从第一次离开离山起，不足两年的经历远胜在离山那几十年，木明裳一身疲惫的回来了。

　　她又看见离山翻滚的云海和铺满星辉的海面，腥咸湿冷的海风刮过小山，吹到她的小屋之中，四季不停歇的奇花异草开了败败了开，还和绿竹师姐去溪中浣洗衣裳，一切如旧，丝毫不变，但是她的心却空的可怕。

　　明裳时常躺在绿草坡前仰望云海之后的碧霄，碧霄之后便是看不见的天阙，不知彤华宫在哪个方向。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圆了又缺，算一算日子，离虞师兄死之时已经十载。

　　离泉仙姑曾说，等某一日明裳彻底摆脱了骨肉凡胎，到那身姿更为轻盈之时便可携她到天庭走一圈。明裳以此为目标日日认真修行，去往人间斩妖除魔积攒功德，日子似乎有了盼头。

　　第十五年时初夏时节的一个清晨，离泉仙姑让明裳召唤出紫鹿，在它口中塞了一丸丹药：“你驾着它试试，能否腾至三万丈高空。”

　　明裳跳上鹿背，深呼吸一口气，拽着由一道红绫做成的缰绳，拍打紫鹿的尻部，那鹿嘶鸣一声直冲天际，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她穿越层层云雾，依稀看见碧霄中虚无缥缈的宫阙殿宇，那些宫阙楼阁若隐若现，忽而近在眼前忽而远在天边。俯瞰大地，离山早已小成了尘埃。

　　她回到地面，牵着红绫骑在鹿背上兴奋的呼道：“师父，紫鹿可以上天庭了。”

　　离泉仙姑笑道：“不是紫鹿能上天庭，是你。紫鹿是燃灯道人竹林中的宝贝，来去自如，过去它只是带着你难以登高，如今你修为大增，身骨日益轻盈，它便能带着你飞往天宫。”

　　明裳跳下鹿背不解道：“方才我在三万丈高空看见天上的宫阙，为何我近前一步它便退后一步，分明就在我眼前。”

　　离泉仙姑道：“不像人间的建筑根基深扎地底，天上宫阙虚无缥缈，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之中，有缘人见了顷刻就到跟前，无缘的人追逐而去犹如镜里看花，永远碰不到。”

　　“那我就是无缘之人，方才看见的宫阙纷纷离我远去。彤华宫在哪个位置，我想再去试试。”

　　仙姑将袖子一挥，明裳眼前出现一座红墙橙瓦的宫殿，灿灿生辉。

　　离泉仙姑笑道：“彤华宫的审美一直是这么差劲，所有仙君的府邸数彤华宫的颜色最刺目，又高调又俗不可耐。它在西南方向。你……”

　　没等她说完，明裳早已向西南方的上空腾空而去，眨眼就不见踪迹，仙姑无奈的笑叹道：“你才有了上天的资历，怎么就这样莽撞。”

　　木明裳驾着紫鹿直奔西南方的高空，暖橙色的晨光把洁白的云雾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她穿过这片云雾继续上升，对紫鹿道：“拜托你了老兄，一定带我找到彤华宫。”

　　她塞了个苹果到紫鹿口中，吞了果子的紫鹿更是干劲冲天，抖擞抖擞四个蹄子青云直上，片刻就把那片金色云霞抛在身后，抬头向上一看，依旧是一片无垠的蓝天，根本没有宫殿的影子。

　　“有缘人就能看见府邸，以我现在的高度，若有缘应该早就看见了，难道我还要等许多年，不，我等不下去了。”如果没有能上天庭的机会或许她还可以再等十五年，眼下紫鹿带她都到了这个高度，不寻一个结果恐怕在离山一刻也等不了，这些年藏在心底的思念陡然间突飞猛涨，比往日更想看见他，正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突然一片云雾缭绕，方才那深蓝的天穹瞬间不见了，隐在云雾中的宫殿露出橙色的琉璃瓦。

　　“紫鹿，我已看见彤华宫的府邸，飞过去，快点！”

　　越来越近，明裳也看清了师父口中那俗不可耐的橙砖红墙，近看那色彩更像是某个正值芳龄的公主的绣楼。

　　彤华宫高大巍峨，富丽堂皇，橙色、黄色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下光彩夺目，明裳从紫鹿背上跳下后闭着眼睛，片刻之后才适应宫殿折射出的光彩。

　　她绕着府邸走了一圈，不愧是火德星君的住处，连墙体都温热炙手，想必是放火器的库房，“不知虞师兄的火弓是否在此处？”想到此处明裳会心一笑，与师兄有关的东西都变得有意义。正在感受墙体透出的温度，背后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问道：“你是何处的仙子，在此作甚？”

　　明裳急回头，见是三个风流婉转、清秀典雅的仙子，为首的那个更是容颜靓丽身姿婀娜。这一瞥过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略显粗糙的着装，通身一下子就暗淡了三分，心道：师父怎么不告诉我天上的仙子都这等美貌。是我愚笨，看师父的容貌就该想到这些。

　　明裳慌忙作揖回道：“我途径此处，正好寻个阴凉处休息休息，请问仙子是？”

　　那三个仙子见她礼仪不同，皆捂嘴轻笑，为首那个指着彤华宫府邸笑道：“你说来此乘凉，你看彤华宫附近可有一棵树木？”明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放眼看去，确实没有一点绿荫，尴尬的拍着紫鹿笑道：“我和这头鹿迷路了。”

　　仙子点头从她身旁走过，明裳立刻求助道：“仙子要往哪里去？你是这彤华宫的人吗？”

　　仙子泯然一笑道：“不是，我来拜访一个友人。”

　　明裳捶着腰擦拭着额头的汗，大声自言自语道：“好热啊！此刻有杯茶水吃吃就好了，可惜出来的匆忙，连个盛水的葫芦都没带。”

　　仙子将木明裳通身都暗暗的查看了一下，是个成了精的小仙：“我看你不像是天界的小仙，能驾着紫鹿到此亦是不简单。既然累了，我就做主带你进去吃杯茶水歇息片刻。”

　　明裳欣喜道：“那就多谢仙子了。我是启明山一个小小地仙，不足挂齿，报上姓名也劳仙子费心去记着。敢问仙子您是？”

　　“孟姬，主司天界各府邸处的花草树木。”

　　明裳惊叹不已：“怪不得孟姬仙子这般美貌，终日与花草为伴，怎能不漂亮。彤华宫楼阁亭台的颜色用的十分大胆，偏偏没有几株草木，少了点新鲜的感觉，这是为何？”

　　孟姬笑道：“彤华宫比别处热上几分，花花草草都不喜这里，我在府邸的中心栽培一个小花园，也够他们观赏的了。”

　　借着一两分的熟络，明裳便有目的的开口问：“孟姬仙子常来此处，应该见过彤华宫的烟煌小神君，不知他近来如何？”

　　孟姬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问：“你认识烟煌小神君？”

　　明裳不知如何回答，她认识的是虞上闻并非烟煌，只得答道：“说来话长，也不算认识，听到过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我也是随口一问。”

　　“烟煌神君归来这些时日我一直没能抽出空来探视，昨日方把手中的事忙完，今儿早早就赶来了。”

　　明裳有些羡慕天界这些神仙，他们好似个雅秀的大家族，个个清雅俊秀也就罢了，说话又都好听模样又俊，气质风流，光与孟姬对话的片刻，明裳就收敛了往常的许多俗气，走起路来也学她们的凌波微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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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今天都更新完哦，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