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GB]》冬至小暑

5、伍

　　5

　　季靖珩尴尬不已。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丢人到这种地步，方才那一句“很好养活”已足够载入史册。

　　为了避免冷场。
　　他本能地附和谢婧晗，“嗯嗯，你说得对，夏天确实是长高的最佳时机。”

　　谁知此话一出，反倒吸引了谢婧晗的注意力，“季靖珩，你是怎么长高的？”

　　她的确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到好奇，也承认自己很羡慕，真心向有经验者求教：
　　“喝牛奶有用吗？”

　　女性人民警察的身高要求是一米六，谢婧晗目前还差三四厘米。
　　在旁人疯长个头的时候，唯独她纹丝不动，只要一想起来便满心苦涩，感觉吃进去的饭都白吃了。

　　少女抬眼望过来。
　　在路灯暖融融的光晕映衬下，偏凌厉的五官轮廓也变得柔和许多，大大降低了距离感。

　　九月底的溱城昼夜温差较大。
　　谢婧晗穿上了宽大的校服外套，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整个人更显娇小纤薄。

　　可也是这样的身躯，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点缀在天边的星星都不如谢婧晗的眼眸明亮，世界上仅此一对无价之宝。
　　季靖珩在心中无声地评价。

　　每回听见谢婧晗喊自己的名字，他都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心脏发疯似的狂跳。
　　偏偏面上还得装作无事发生，考验演技的时刻又来了。

　　季靖珩深吸一口气，拎着苹果袋子晃了晃，语气中掺杂着几分不确定。
　　“我不怎么喝牛奶，不清楚这个方法是否有效，至于是如何长高，就……自然而然地长了？初中体检是174，现在大概有186？”

　　季靖珩说的是实话。
　　他自小到大的身高都在班里排名靠前，压根不需要任何辅助，也从未因此而发愁过，给不出合适的建议。

　　谢婧晗：“？”

　　听完季靖珩说的话，她像是被雷击中，露出惊愕又茫然的神情来。

　　谢婧晗本打算向季靖珩求教几招，这下倒好——
　　一时间无言以对，真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怎、怎么了？”
　　季靖珩见她脸色微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下意识地找补道：
　　“不不不，我并没有否定牛奶的功效，我想说的是平日里多运动，或许对长高有帮助。”

　　“真的吗？”
　　谢婧晗将信将疑，倒是比平时话多，顺势追问道，“运动量需要达到何种标准才算有效？”

　　由于早早选定理想大学，她有意在锻炼自己的体能，闲暇时会外出跑步，体育还算不错。
　　只不过考上溱城一中后，课业压力增大，基本连周末都会待在图书馆里，更别说抽出时间来运动了。

　　“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就拿骑车来举例吧，最初是三十公里，能够轻松骑下来以后，再逐渐加长距离、突破极限。
　　“对我来说，练到第二天腿酸才算有效，其他的运动项目说不定也是这样？”

　　季靖珩自认是个嘴笨的人，可面前的女孩似乎有些失落，他不甚熟练地开口安慰道：
　　“谢婧晗，你今年才高一，不用担心，以后肯定还会长高的！”

　　“是吗。”
　　少女微顿了下才答。
　　她倏地瞥向季靖珩身侧那辆纯黑色的公路车，而后迅速挪开视线，连车座的高度都能二度伤害到她。

　　“……”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正逢晚自习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起，谢婧晗转身进校前，冲着季靖珩挥手告别。
　　“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再见哦！”
　　季靖珩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目送少女离开的背影。
　　直至对方全然消失在视野当中，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最关键的事情——

　　忘记邀请她一起过圣诞节！

　　僵立在寒风中良久，季靖珩幽幽然叹息一声。
　　他半是甜蜜半是苦涩地吃完谢婧晗给的苹果。

　　骑车返程的路上。
　　季靖珩继续绞尽脑汁，思考着应该如何开口。

　　要不然约她一块儿骑车？
　　溱城山就在边上，很近。

　　这个念头刚出，冷风正巧兜头盖过来，狠狠甩在季靖珩脸上。
　　相当于极为利落的一巴掌。

　　“……”

　　季靖珩仗着身体好，照旧每天穿短袖，风雨无阻。
　　这会儿身上半点不冷，倒是心凉了个彻底。

　　他幽幽叹息，基本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
　　哪曾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只听“叮咚”一声脆响，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

　　季靖珩猛地调转车头，自机动车道拐入人行横道，停下车来查看。
　　一时半刻都等不了的那种。

　　唯一的置顶联系人。
　　以及专属铃声提示。
　　除了谢婧晗还能是谁？

　　季靖珩反复确认了好多遍备注是“婧婧”，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他动作极轻地点开界面最上方的小红点，生怕力道一大就会戳破虚幻的梦境。

　　谢婧晗主动找他了！
　　这是真实吗！

　　婧婧：
　　【国庆节有空吗？】
　　【我想试试环城骑行。】
　　【结束后我请你吃饭。】

　　谢婧晗发送的语句并不算长，却也足够季靖珩想象出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
　　并将之小心翼翼地镌刻于心底。

　　季靖珩深吸一口气。

　　面对天降的惊喜，什么苍凉落寞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颤着指尖打字，手心直冒汗，还差点把手机给摔出个好歹来。

　　禾：
　　【必须有空！！！】
　　【我本来就计划着在假期外出骑车，可以先从车流量最少的地方起步，你什么时候放假呢？】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去一中校门口等你吧！我随时都有空！】

　　季靖珩习惯性地耐心等待，而对面匆匆发过来一串拼音：

　　【fangxuezaishuo】
　　放学再说。

　　他的心情瞬间飘飞至云间。
　　一想到约定见面的时间线能从“圣诞节”跨越到“十月初”，差点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还有这种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

　　【好哦~】
　　他镇定自若地回复。

　　季靖珩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家，骑行总距离突破新高却丝毫不觉得累。
　　反而浑身是劲。

　　十点钟过后，他收到了来自谢婧晗的最新消息：
　　【十月三号下午吧，谢谢，麻烦了，我会请你吃饭。】

　　她总是很客气。

　　季靖珩既感到开心，又有些说不出的低落。
　　如此界限分明，还得用请吃饭来抵掉人情，不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疏离的证明吗？

　　果然人性贪婪至极。
　　见不到谢婧晗的时候，他无比期待能够和她见面。
　　如今已约好下一次的会面，他却奢望着更进一步。

　　季靖珩暗骂自己不知满足，默默敲字：
　　【不麻烦~我绝对会准时抵达，不会让你等的！】

　　谢婧晗没再回复。

　　大抵是在忙着学习吧？
　　对于重点高中的学生而言，晚自习结束并不代表“任务完成”，他们多数人会选择继续刷题，争分夺秒的那种。

　　“哎……”
　　季靖珩仰躺在租房的沙发上，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好久。

　　不管他再怎么强行忽略。
　　从这些微小的细节也能体会到他们之间的差别。

　　等到屏幕光自动熄灭后，季靖珩再次戳亮，划到聊天界面的最上方。
　　从头至尾重新看一遍。

　　——倘若这是一场美梦，他希望醉身于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

　　十月三号中午刚过，季靖珩就出了门。
　　毕竟待在家里也是干熬，倒不如早点来等谢婧晗。

　　他先行绕着溱城山骑两圈，两点半左右便到达一中校门口。
　　整个校园静悄悄的，根本看不出此时正值小长假。

　　季靖珩无所事事。
　　抬头去数大榕树的树叶。

　　数到六十三时，他发现一个女孩站在树下，时不时看一看手里拿着的小册子。
　　像是在默背着什么。

　　她背对校门口，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运动装，头发并不算长。
　　季靖珩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就认出了她是谁。

　　曾经遥望整整三年，没有人比季靖珩更熟悉谢婧晗的背影。
　　毫不夸张地说，他也许比谢婧晗本人更了解她的发丝。

　　发尾往内翘，或者往外翘，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可能是睡觉压的，也可能是吹风机吹的。

　　略带凹痕就是用皮筋绑过。
　　平整不翘的话，大概率是临出门前重新洗过。
　　……

　　“谢婧晗！”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亭亭玉立的少女偏头望过来。
　　齐耳的短发轻微摇晃起来，最后乖顺地搭在脸侧。

　　季靖珩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黑亮的眼眸之中，心神一荡。
　　本能地想要躲开，却也舍不得漏看她一眼。

　　他究竟有多么紧张与激动，鼓噪的心跳声早已昭示出真实的答案。

　　“谢婧晗——”
　　季靖珩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问她：
　　“为什么在这里？”
　　“是不是等很久了？”
　　“几点下来的？”
　　……

　　稍微思考一下，又觉得太过啰嗦了，他只好第二次喊出她的名字。

　　谢婧晗不像他这样扬声呼喊。
　　她只不过是选择了加快步伐，往校门口走来。

　　行至近前。
　　季靖珩才看到她手中捏着两瓶运动饮料，多出来的那一份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给你。”
　　少女清凌凌的嗓音落下，伸手将瓶子递到季靖珩眼前。
　　“同学推荐，不一定好喝。”

　　季靖珩当即失笑，被这种一板一眼的做派给戳中了。
　　只觉得她可爱至极。

　　“没关系，谢谢哦！”

　　他弯腰锁车的行为令谢婧晗感到不解，语调平板地问道：
　　“你在做什么。”

　　“我这个车骑起来很轻，总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骑比较重的共享单车吧？当然要跟你选一样的啊！”

　　此话不过是借口。
　　季靖珩显然另有算盘。

　　依照谢婧晗的性格，必然不会同意他送她回校，这约等于再次欠下一份人情。
　　而他正好可以用“我回去拿车”作为理由，饶是她也找不到拒绝的档口。

　　“是么。”
　　谢婧晗稍有些疑惑，但还是尊重季靖珩的选择。

　　她取出手机来准备解锁小蓝车，耳畔已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
　　“我帮你开好啦。”

　　少年略微弯腰，含笑与她平视，抬手一指旁边的自行车。
　　“车座也调好了，是最适合你的高度。”

　　“……”

　　他身形高挑，不管看谁都可以是“俯视”的角度。
　　然而近来的每一次相处，却从未带给她一丝半分的压迫感。

　　谢婧晗甚至萌生出一种错觉。
　　——他仿佛一直在仰望着她，总是将姿态摆得很低。

　　“谢谢。”

　　谢婧晗摇了摇头晃去那些杂念。
　　对上少年的眼睛，她不甚熟练地弯唇，露出一抹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