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GB]》冬至小暑

3、叁

　　3

　　“林谷！然后呢！”
　　室友缠着林谷询问这对cp为什么会BE，非常迫切地想要听完一整个故事。

　　毕竟现代交通如此发达，异地恋根本算不上难题，两张车票就能搞定。
　　当然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倘若爱意消散得彻底，就算住在同一层楼、天天见面也没用。

　　“你说是不是女生变心了呀？有很大的可能会选择更优秀的人吧？”
　　室友一手抵在太阳穴，另一手悬空乱划，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跟我说她比你成绩好，人也长得很好看，到了大学肯定超受欢迎啊！”

　　“与之无关。”
　　林谷摇摇头，否定她的猜测，“女孩子跟前男友分手以后，空窗了很久才谈新男友，不是无缝衔接的那种。”

　　室友当即茫然地瞪圆了眼睛，手上继续胡乱比划着，一边唉声叹气：
　　“林谷，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唉，我觉得好可惜，1000天的恋爱，将近三年诶……”

　　她这副样子，倒是和林谷几年前刚得知他们分手的时候一模一样。
　　惋惜得不行。

　　林谷皱起眉头，陷入回忆之中，说话的语速放得特别慢：
　　“我举个例子啊，有个男生非常非常喜欢你，总是把你放在第一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却从来不考虑自己，习惯性推拒你的好意……
　　“你的感受是什么？”

　　室友靠回椅背，垂眸思考了好一会儿，颇为认真地答题：
　　“我会很有压力。说到底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单方面地付出注定不可能长久。”

　　林谷狠狠拍了一巴掌。
　　“就是啊！”

　　一想起谢婧晗和季靖珩这对走散了的小情侣，林谷就忍不住伤感，始终想不明白——
　　两个人如此相爱且同样在乎对方，为什么不试着调整一下前进的步调呢？
　　将失衡的天平重新拨回到正确的位置上，不就OK了吗？

　　他们并非完美相嵌的钥匙与锁，而是两片斑驳的玻璃片，交叠在一起时，就能折射出最为绚烂的光影。

　　身为母胎solo二十二年的选手，尽管林谷没吃过猪肉，但好歹看过很多猪凑在一块儿跑。
　　勉强算是一位爱情理论大师，极其擅长纸上谈兵。

　　她简单粗暴地认为，既然有矛盾，那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
　　“始终坚定的爱”才是最强大的武器，可以扫除一切艰难险阻。

　　可残酷的现实告诉林谷——
　　只有爱，远远不够。

　　与谢婧晗一样，林谷就读的高中也是溱城一中。
　　但她们不是同一个班的，谢婧晗在一班，林谷在十六班。

　　班级一头一尾，楼层又不同，外加谢婧晗寡淡的性子……
　　按理来说她们没机会认识。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两个人都报名参加了物理竞赛，每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固定的补习时间。

　　当时班上有十一个人，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有，却只有林谷和谢婧晗是女孩。
　　林谷不愿意独自待着，偏头偷看清冷少女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坐到谢婧晗的身边搭话。
　　一来二去，她们成为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谢婧晗话少。
　　大部分时候都是林谷在说，但她觉得没关系，习惯了就行。

　　其实谢婧晗是个温柔的人。
　　静静聆听之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芒，并非想象当中的漠然。
　　然后林谷就更加热情了。

　　有时老师拖堂太久，食堂的饭菜基本没剩多少，她们就会赶在晚自习之前，出校一起吃晚饭。
　　校门口那家老字号牛肉面馆算是首选，好吃又便宜，吃一百次都不会腻。
　　这还是谢婧晗推荐的。

　　八卦是女孩子的天性，林谷也不例外，渴望吃瓜的心情难以抑制。
　　某天大概是牛肉汤上头了，她大着胆子询问谢婧晗有没有喜欢的男孩。

　　‘谢婧晗，你听说了吗？竞赛班上有男生脱单了，他的女朋友天天来等他！话说，你有想过交男朋友吗？
　　‘咳咳，你有没有心动嘉宾呀？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孩儿才能入你的眼！’

　　而短发少女慢悠悠地喝完牛肉汤，语调平平地给出回应：
　　‘没有，谈恋爱太浪费时间，我要考警察学院，一时半刻都不能松懈。’

　　在她们正式成为朋友之后，谢婧晗的话就会比平时多一些。
　　起码不是那种最简短的句式。

　　‘是这样吗？’
　　林谷愣了愣，总觉得这两件事互不影响，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谢婧晗个子不高，但五官轮廓生得凌厉。
　　偏细长的眼，轻微遮瞳，鼻挺唇薄，清冷又疏离，妥妥的冷感美人。

　　自此之后，林谷没再跟谢婧晗聊过恋爱相关的话题，默认性子冷淡的少女与周围暗戳戳早恋的同学不同。
　　也许在未来十年内，她都不会有坠入爱河的一天。

　　直到……
　　那个男生的出现。

　　或者说，他早就守候在她的身边，而她过了很久才察觉。

　　·

　　“谢婧晗！”
　　一道略显熟悉的男声钻进谢婧晗的耳朵之中。

　　猛地停下脚步。
　　她向来话不多，跟同性|交流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更遑论异性。
　　来者何人？

　　“你在干嘛呢！”
　　音量拔高后，透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清越与爽朗，倒是不像先前那般微哑低沉。

　　谢婧晗刚从文具店里出来，手上拎着一袋刚买的笔记本和荧光笔。
　　她没想到又会碰见初中的老同学，太过于凑巧了。

　　还是上次那一位。
　　有点奇怪的季同学。

　　男生骑着一辆纯黑色的公路车，两条长腿稳稳地撑在地上，修身的运动裤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他偏头看过来的时候，笑得很是灿烂，唇边的小梨涡悄然浮现而出。

　　谢婧晗回看他，嗓音平静无波，连个表情都没有。
　　“嗯，买东西。”

　　眼下正好是傍晚时分，少年所在的位置直面迎着路灯。
　　暖融融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眼瞳竟显出琥珀色，晶莹剔透。

　　光与影的交织，使得男生下颌线的棱角更为分明。
　　饶是标准再高的人见了季靖珩，也得认可一句俊逸非凡。

　　但谢婧晗对此并不在乎，是美是丑都一样。
　　她的眼神一扫而过，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在谢婧晗的认知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十个中有九个会抽烟。
　　以前的那些同学就是妥妥的例子，说不定季靖珩也是其中之一。

　　她一闻到烟味就犯恶心，也没立场去约束别人的行为，所以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互不干扰。

　　季靖珩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婧晗，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闪避。
　　他眸光微黯，强行压下主动靠近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些。

　　既然谢婧晗想离他远一点，那么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配合，凑过去只会惹人厌烦。
　　凡事过犹不及。

　　“何事。”
　　谢婧晗垂眼看腕表，距离晚自习开始还剩半小时，于是便打算结束话题。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谢婧晗——”
　　季靖珩念她名字时，总是轻飘飘的，语速也很慢，莫名显得缱绻柔和。

　　早知谢婧晗的性格，季靖珩并不在意她的漠然姿态。
　　他自顾自地翻出两张西餐厅的抵用券，冲她晃了晃。
　　“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昨天抽到了慕斯餐厅的礼券，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

　　谢婧晗的视线停顿于少年的指尖，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格外齐整。
　　健康的淡粉色，形状完美的小月牙，外加冷白皮，总体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她短暂地走神一瞬，礼貌地拒绝道，“不必，你自己吃吧。”
　　无功不受禄。

　　于谢婧晗而言，季靖珩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初中同学，毕业之后碰巧见过两次面，根本算不上可以“请吃饭”的关系。
　　人情易欠却难还。

　　她按照原定的计划，转身往老字号面馆走去，不再管后面的男生有何打算。
　　——毕竟腿长在对方身上，他想去哪里都是自由。

　　“一份红烧牛肉面，谢谢。”

　　“好嘞！里边坐哈~”
　　老板匆匆应声，动作利落地收拾完好一摞碗筷，跟一阵风似的卷进后厨。

　　店里很热闹。
　　谢婧晗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寻了个边角落的空位坐下。
　　此处远离点单区，少了走来走去的顾客，相比之下更为静谧些。

　　然后没过多久，原本空荡荡的对面就多出了一个人。
　　挺高大的男生，这会儿委委屈屈地蜷缩在小板凳上，竟有点像一只被束缚住的大型犬。
　　两条长腿无处伸展。

　　谢婧晗瞥着季靖珩。

　　她属实没看懂这个“放弃高档餐厅后选择路边小摊”的操作，算是个什么意思。
　　但在关系一般的情况下，她一句话都不会说。

　　更不至于赶人走。
　　眼下正好是饭点时间，老字号面馆里的空位被填得满满当当。

　　“谢婧晗，你很喜欢吃面吗？我看好多人都点了红烧牛肉面。”
　　季靖珩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一寸未挪地望着女孩。

　　他的注意力全然交托而出，不甚走心地吹捧道：
　　“老板技术不错嘛，味道闻起来挺香的。”

　　其实季靖珩心里想的是，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去学做面，争取早日做给她吃。
　　——至于这个“早日”究竟是多久，他也不清楚，决定权并不在他手上，一切都由谢婧晗掌控。

　　季靖珩无比珍惜每一次会面，盯着谢婧晗猛看。
　　他压根挪不开眼，只觉得她冷着脸、面无表情之时也好看极了。

　　满心欢喜压都压不住。
　　恨不得这时间过得再慢些。

　　或许是两人相隔的距离缩短了，谢婧晗隐约闻见男生身上的皂角香，还是柠檬味的，清冽微甘。
　　总比烟味好得多。

　　她眉眼稍缓，难得给出三两分耐心，回答季靖珩的问题。
　　“嗯，挺不错的，红烧牛肉面是招牌。”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对面那个少年的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来，甚至给谢婧晗带来一种错觉——
　　垂在后边的尾巴摇成螺旋桨。

　　“……”

　　谢婧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抛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在这做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溱城任何一间职高都离一中很远。
　　这里本不该在季靖珩的活动范围内。

　　她不过是随意扯了个话题。
　　哪曾想对面那家伙给出的反应特别奇怪，一瞬间笑弯了眼睛，流露出真心实意的雀跃。

　　他居然还抬起手，稍微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似是感到些许羞赧，不得不回避。
　　“你居然会问这些……”

　　谢婧晗：“？”

　　微蹙眉头，她不明所以道：
　　“什么意思？不能问么。”

　　“我今天去骑车啦。”
　　在谢婧晗感到不耐之前，季靖珩乖乖地给出答案。
　　“你稍微回忆一下嘛，一中再过去两公里，不就是溱城山吗？”

　　不就是骑车吗？
　　然后呢？
　　谢婧晗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高兴，有种对不上频道的感觉。

　　“……”

　　她生性淡漠，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哪怕心有疑惑，也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刚才能问出那一句“你在这做什么。”，已是万中无一的例外了。

　　谢婧晗没再说话。
　　对上少年的眼眸，在他眼底捕捉到自己清晰的倒影，被面馆里的小灯一照，更显出几分璀璨。

　　不知怎的，她似是被其中的光芒灼伤，默默移开视线，试图当作无事发生。
　　好在新鲜出锅的牛肉面很快送上来，拯救了这个小角落里略显凝滞的氛围。

　　“喏，给你~”
　　老字号面馆中常备的均是陶瓷餐具，少年拎起桌上的一壶热汤，悉心地烫过两遍筷子，再递过来给她。

　　谢婧晗伸手接过，垂下眼睑看了好一会儿，银制筷子被季靖珩洗得很干净。
　　“嗯，谢谢。”

　　这究竟是她第几次说“谢谢”？一时间有点数不清了。
　　不论如何，季靖珩的确帮过她许多回。

　　谢婧晗原本以为他是个散漫邋遢的男生，初中三年经常听到五班后排的男生被广播点名批评。
　　——躲在厕所里抽烟，烟雾缭绕、经久不散，多次被巡逻的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谢婧晗不确定“季靖珩”这个名字是否出现在通报名单当中。
　　但那一群人玩得如此要好，成天形影不离，大抵都是一个样子吧。

　　可如今，季靖珩的表现屡次打破她的印象，分明是挺爱干净的人，而且还非常细心。
　　由此看来，她也有“未经接触便主观臆断”的坏毛病，必须得改。

　　“喂喂喂，你在发什么呆？怎么不动筷？再不吃就凉了！”
　　一道男声压低了音量，催促她快点用餐，语速飞快。
　　更像是在说悄悄话，顽劣之中透着几分搞笑。

　　谢婧晗微微抿唇，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坦诚回答道：
　　“刚在想事情。”

　　“想什么呀？”
　　季靖珩与谢婧晗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带上语气词，语调就变得软乎许多。

　　他纯粹是随口一问，早已认定她不会将答案说出来，笑着准备揭过话题。
　　“谢婧晗，你快点吃吧，面真的快要……”

　　“凉了”二字尚未说出口，季靖珩就听见那道毫无波澜的女声落在耳畔。
　　犹如一记重锤，在他心头砸下巨坑，躲都躲不开。

　　“想你。”

　　谢婧晗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的三言两语拥有何等魔力，轻而易举地攫取他全部的理智与镇定。
　　她还认真地补充说明，“季靖珩，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因为心无杂念，所以谢婧晗说得格外坦荡，“想你”仅限于字面意思。
　　不存在任何绮念。

　　话音落下后，她就低下头开始用餐，专注地品尝香软的牛肉与筋道的面条。
　　全然不顾另一个聆听的人会露出何种表情。

　　她念他的名字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和谢婧晗不同，季靖珩就是心怀不轨的那一方。
　　简单的两个字“想你”差点令他心跳骤停，紧接着一阵扑通扑通狂跳，心脏几欲跳出胸腔。

　　——由最初的狂喜，转变为惊愕迷茫，再到抑制不住的心动。

　　他甚至感觉到一瞬间的眩晕，坐在小板凳上，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故作冷静地回：
　　“噢……这样，我明白了。”

　　季靖珩低下头，单手杵着脸侧，一副“劳累一天，稍显困倦”的模样。
　　可实际上，他是在用手来遮挡面上的绯色，耳根也红透了，滚烫的热度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谢婧晗真的太可怕。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经意间，轻轻一抬指尖，就足以在“季靖珩”的世界掀起山崩海啸。

　　而他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