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喜央

33、第三十三章

　　北京市动物园大门口处。

　　谢尔尔的魂还落在家里，人却已经和周栩站在了入园处。

　　她摸了摸头上戴着的卡通发箍，又瞧了瞧周栩脑袋上的那个，不禁发问：“为什么我觉得你脑袋上的那个要好看些？”

　　看穿谢尔尔眼里的那点小心思，周栩随了她的愿，和她换了一个。

　　换完发箍，谢尔尔心满意足，拿过票就走到了周栩前面：“走，姐姐今天带你玩。”

　　来北京这么多年，谢尔尔的确一次动物园都没来过，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来，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

　　因为是周末，不少家庭都带着孩子，一家几口一起出行。走在这些家庭中间，谢尔尔都觉得自己心理年龄都要年轻了不少。

　　她拎着那袋胡萝卜，仰头看周栩：“我们先去哪儿？”

　　今天她听了周栩的话，穿了平底鞋，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拉开了，猛的一下，她还有些不习惯。

　　这小孩吃了什么，长这么高？

　　周栩早就上网做好了攻略，他拿着地形图，上面早已标好游玩的顺序。

　　“先去这个熊猫馆？”周栩戳了戳地形图上熊猫馆的位置，“这个点我看网上说，会有互动环节。”

　　“出发！”谢尔尔拽着他奔向了人群。

　　他们到熊猫馆时，西直门三太子正在给人们表演他的绝活——越狱。尝试了几次，见越狱不成，它又悠哉悠哉的爬到了秋千上，随手拽了根竹笋来剥。

　　看了会儿，和西直门三太子合了几张照后，他们就立刻出发下一个馆。

　　在离开熊猫馆时，谢尔尔被一家卖棉花糖的店给吸引走了，小跑过去要买一个，让周栩在原地等她。

　　动物园里人多，周栩也不敢乱走，只得原地乖乖等她。

　　他正低头看地形图下一个馆的位置时，一个拿着摄影机的男人朝他走了过来：“你好。”

　　周栩抬头，一脸茫然：“嗯？”

　　“请问，刚刚那个是你女朋友吗？我看你们很般配，想给你们拍张照片，不知道可不可以？”男人谦卑有礼，言语中礼貌有加，让人无法拒绝。

　　“不是，我们..”周栩连连摆手，刚想拒绝，谢尔尔就拿着棉花糖从远处小跑了回来。

　　她刚拿上棉花糖，就远远的看见一个男人向周栩走过去。

　　怎么？

　　这小子，不仅招女生喜欢，男生也喜欢？

　　她大步上前，站到周栩面前，似有护犊之意：“怎么了？”

　　男人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回轮到谢尔尔愣住了。

　　她偏过头，视线和周栩对上，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打着无声的交流，最后谢尔尔拍案定板，一把上前顺势挽住周栩的胳膊：“拍，当然可以拍。”

　　“只是底片可以传我们一份吗？”

　　摄影师得到了同意，脸上也露出大咧咧的笑：“当然可以。”

　　她没有纠正那个男人言语间的错误，就已经让他觉得万分欣喜。

　　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纠正他言语中的错误，似是一种默认。她的手揽上周栩胳膊的一瞬间，他的血液像是在身体里凝固住，整个人忽然变得僵硬无比。

　　摄影师已经快速的摆好了机位：“帅哥，不要那么僵硬，笑一下。”

　　听了这话，谢尔尔扬起头去看周栩的表情，果然很一本正经，她晃了下挽住的那只胳膊：“放轻松，你很帅。”

　　周栩被她这句话逗乐了，没忍住，眼角眉梢尽显笑意。

　　谢尔尔很懂如何让人快速放轻松，她顺势看向镜头，举起手里的棉花糖，莞尔一笑。

　　照片的满意程度让摄影师连连夸赞，他连上手机Wi-Fi，很快就把底片传给了谢尔尔。

　　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胶片风格的质感略显岁月痕迹。

　　周栩一只手拿着地图，一只手被谢尔尔挽着，垂在身侧，脸上的笑容尽数绽开。身旁的女人面容姣好，手里举着那根粉色的棉花糖，一袭连衣裙岁月静好。她的胸前坠着昨晚周栩送的礼物，分外显眼。

　　“好像都不用修。”谢尔尔拿着手机，边吃棉花糖边看着那张照片。周栩跟在她身旁，偷瞄了好几眼。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好像真的就如那摄影师所说，般配的要紧。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逛了剩下的园。

　　拎着的那袋胡萝卜也给随行的小孩子们分着，一起去喂了绵羊。就如书里所说，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谢尔尔感觉自己才刚刚玩尽兴，黄昏就降落在了人间。

　　“没玩够？”周栩看到了她眼底的失落。

　　谢尔尔甩着手里已经空掉的袋子，大迈步向前走着：“嗯，感觉今天过的好快。”

　　周栩思考了会儿，不远处有一个专门给小朋友设置的旋转木马游乐场，已经在夜幕降临中亮起了灯，远远看就像是童话书里的童话世界。

　　没再多加思考，周栩拉起谢尔尔的手腕，一路奔向那儿。

　　旋转木马门口挤满了小朋友，大多数家长走累了，就会把孩子扔进这个游乐场里，花上几十块钱买个短暂的清闲。

　　这会儿游乐场里叽叽喳喳，全是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一路跑来，两人气喘吁吁。

　　售票员也不过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周末在这里兼职，看到周栩时，心里直呼理想型。

　　周栩让谢尔尔在原地等他，他独自一人进了售票厅：“我们可以进去玩吗？只玩旋转木马。”

　　售票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高超过180+的大朋友，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个儿童乐园，里面的小朋友就还没有超过一米四的。

　　周栩指了指站在外面的女人：“外面的那个女生，是我暗恋了很多年的人，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想趁这个机会向她表白。”

　　见售票员脸上的神情有所动容，他又再次强调了一遍：“我们只玩旋转木马，玩一圈我们就出来。”

　　售票员歪了歪头，看了眼站在售票厅外的女人。

　　女人身形轻盈，一袭鹅黄的连衣裙，雪白的皮肤衬的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柔软劲儿。许是盯的时间久了些，女人感觉到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于是大方扭头对视上。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朝看着她的人微微点头。

　　售票员心虚的收回窥探的目光，一瞬间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眼前的理想型会喜欢上她。

　　她低头在票张上盖了两个戳，递给周栩：“祝你成功！”

　　周栩接过票，万分感激：“谢谢。”

　　出了售票厅，周栩高举票张，朝谢尔尔挥了挥：“搞定啦！”

　　谢尔尔有些惊讶：“这么快？”

　　周栩扬了扬眉，脸上的表情像是一只等待被夸奖的大狗狗，满眼期待的看向谢尔尔。谢尔尔瞬间get到，踮起脚摸了把他的头发：“要不是因为你，姐姐今天还坐不了旋转木马。”

　　少年像阵风，拽起她的手腕向前跑去，话音散落在风中。

　　——“那我就带姐姐去迪士尼坐旋转木马。”

　　等人真切的坐在了旋转木马上时，谢尔尔才来得及感慨，年轻真好啊，和少年人在一起，总感觉自己也还在年轻着。

　　谢尔尔在木马的上下起伏中，望向周栩。

　　少年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身上还挂着今天她在动物园里执意要买的小书包，头上带着可爱的小猪发箍，身后是万千霓虹闪烁。

　　他做到了，让自己的二十九岁生日变的比以前要更加难忘。

　　周栩忽然扭头，和她对视上。

　　对视的片刻，谢尔尔胸腔里的心脏急剧颤动起来，砰砰砰的像是被按了加速键。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为周栩疯狂心动。

　　...

　　从动物园出来吃过饭后，谢尔尔拉着周栩去清吧小酌了一杯。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她特意要了杯烈酒。因为她打算就在今晚，壮着酒胆，和周栩表白。

　　不知为何，今晚总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如果不拿下周栩，她谢尔尔一定一定会后悔。

　　所以她想，在二十九岁生日这天，勇敢一下，就算失败了，也不可惜。

　　从清吧出来时，周栩依旧神志清醒，反倒是谢尔尔喝的有些上头，脑子里热乎乎的。周栩在路边拦了辆车，报了小区的地址。

　　坐上车，屁股坐上了实地，谢尔尔要好多了。

　　她开始拿出手机，一本正经的开始挑照片。这一天，周栩化身摄影师，给谢尔尔拍了无数张照片，她看了一路，挑花了眼，每张都可圈可点，各有各的美。

　　在点了无数个小爱心后，她终于收起了手机：“周栩，你要是以后不想从事你的专业了，就来我这儿吧，我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周栩的脸微微泛起了红：“不要。”

　　谢尔尔借着酒劲，掰过他的脸：“你为什么老拒绝我？”

　　周栩觉得谢尔尔有些醉了，但她的眼神又太过清醒，不像是一个醉了的人该有的眼神。他只好直视于她：“因为那不是我擅长的。”

　　“那你擅长什么？”谢尔尔穷追不舍的问着。

　　周栩望着眼前人，他在想，他究竟应该在哪个时间节点告诉她，他最擅长的是暗恋呢？

　　究竟是从哪个时间节点喜欢上她的呢？

　　是从小时候初见的惊鸿一瞥，还是长大后的念念不忘，周栩甚至不清楚，自己喜欢谢尔尔这件事已经坚持了几年。

　　知道她去了北京后，他所有的志愿都填到了北京。

　　知道她毕业后坚持摄影，那时她微博的粉丝还不多，他总会在她更新微博的第一时间，去她的微博下给她留言，为她送上鼓励。

　　知道她谈恋爱后，他再也没有上前打扰过。

　　暗恋是克制喷涌的欲望，是踌躇不前的脚步，是不甘心。

　　这些思考的瞬间，被谢尔尔当作了他的沉默无言。她松开了捧住周栩的那双手，刚刚涌上头的那些勇敢像被针戳破了的气球，泄了下去。

　　出租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小区门口，师傅停了表。

　　谢尔尔带着一丝懊恼率先下了车，他们回来的时间已晚，小区门口一片静谧，除了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支离的破碎声外，别无他物。

　　周栩付了车费，匆匆追下了车。

　　“姐姐。”他和她的距离不过几步，音量压得很低，只在两人间徘徊。

　　谢尔尔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些什么，听到周栩叫她，她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面前的人的影子在路灯的照耀下，被拉的很长，如同此刻她的思绪。

　　明明他们的手上还拿着今天在动物园的战利品，却又在一瞬间，距离被重新拉远。

　　谢尔尔以为酒可以壮胆，但是她今晚可能喝到了假酒，大脑在这一刻，被秋天的晚风吹过后，变得无比清醒。

　　她不敢迈出的那一步，如同上一段失败的感情给她带来的后遗症。她怕最后，自己和周栩，也会变成那样。所有的感情到最后，好像也只能那样。

　　“你要说什么？”谢尔尔打破沉默，抬眸看他。

　　周栩的衣服被风吹的鼓起，又瘪下，他的五官此刻在顶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分明，站在那儿，依旧好看。

　　他抬头的瞬间，谢尔尔看见了他泛红的眼眶，被他压下的是隐忍。他身上的棱角尽数收起，柔软的像一团没有了刺的刺猬。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

　　第一步。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喜欢你的第几年，我知道你可能会生气，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和他分手的时候，我他妈是全世界最快乐的那个人。”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在做一场无声的争斗。

　　第二步。

　　“你回清瓦村的那天，我一晚上没睡着。我在想，这次我一定要勇敢走到你的身边。可是你很难过，我不敢走的太快，不敢飞奔，不敢让你觉得我唐突。”

　　第三步。

　　“但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再不说，我好像真的又要错过你了。”周栩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到地上。

　　第四步。

　　还差一步，他就可以走到他的姐姐面前了。

　　谢尔尔有些惊愕，她本以为他们都只是感情里的胆小鬼，却从来没曾想过，他喜欢她比她想象的还要久。

　　脑子顿时混沌一片，全然不够用。

　　在她遗忘他的时间里，他从未有过停止对她的半分思念。

　　不过一步的距离，少年的气息如八月酷暑的热浪，朝她翻滚而来，烫的她浑身颤抖。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从额头至下巴，像是要记住他的每分每寸。

　　怯懦和勇敢在大脑中打架，像两个争论不休的黑白天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许压根没过几分钟，她做出了选择。

　　这样的勇敢周栩，她又怎么会拒绝？

　　谢尔尔闭上眼，鼓足所有勇气，走上前一步。她抬手穿过少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搂住他僵硬的腰身，将他紧紧抱住，两具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似是一团烈火，要燃烧整个宇宙。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街边偶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路过，她也全然不在意。

　　她踮起脚，一个吻轻轻落在周栩的下巴上。

　　第五步，她来走。

　　迈出脚的那一刻，她做出了二十九年来最勇敢的一次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