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生存纪事[宋]》亦靖泱

80、自在27

　　御医也觉得奇怪，这疯病之下，肃王养了几日倒是能吃能睡，说不定能长命百岁。
　　直到大理寺卿上门，范婆婆才知道，疯狂不是王爷最终的磨难，她不知道这座传承三代的王府还保不保得住，官家会不会看在王爷的身份和疯狂的份上，宽恕几分。
　　也是因为担忧王府，范婆婆的头发才全白了。

　　因为肃王之事，苏苏这几日都不让林晏来找她了，此时敏感，她怕极了变数。
　　如果不是此时住去温泉别苑动静太大，她都想要远远躲出去。

　　林晏自然是不乐意的，苏苏出去许久，好不容易回来，他也就和她匆匆见了几面。对于造成今日结果的肃王，林晏已经能看到他的结局，只是还是不解气。
　　若没有肃王捣乱，此时他可能已经娶到心上人了，如何会像现在一样见面都难。

　　苏苏的谨慎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圣人曾让女官专门出宫来叮嘱她近期不要入宫。

　　只是，即便大多数知情的都乖觉的不节外生枝，即便官家明确要求低调调查，消息还是传到了宗室耳中，他们开始过问肃王之事。
　　对此，官家非常不高兴，还让皇城司调查是谁随意透露肃王之事。

　　韩琦谨慎，他已经不在开封府任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是默默关注着肃王案。且他该做的早就完成，所以他大多数心思还是放在御史台。即便他一向敏锐有谋，刚刚调任也需要集中大多数精力梳理手下的御史。

　　不是韩琦自然也不可能是苏苏和林晏，他们清楚肃王之事使官家不乐，林晏哪怕不情愿，最近都乖乖将军府、兵部两点一线。
　　负责调查的大理寺、刑部、开封府面对郡王相关，如何好多言，且他们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常宿在衙门，忙碌得都没空回家。
　　原娘子和流云这两位苦主又被扣在开封府，所以都不是他们往外透露的。

　　最后官家发现是袁判登闻鼓院事往外说的这个消息，不快的帝王当即免了他的官，请他回家吃自己的。
　　转头官家就把这个位置给了张修媛的伯父张尧佐。近日安寿公主身体不好，张修媛又再次有孕，他实在心疼自己宠爱的修媛和小公主。

　　苏苏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她不由的往大内方向远望，哪怕看不见，苏苏还是有些担心宫中圣人的心情。
　　圣人远远比观望她态度的人们平静，她甚至还命人好好伺候张修媛和公主，听说官家让御医日夜守在张修媛的宫殿，她也没有提出异议。

　　又是一年的四月底，这是苏苏来到北宋的第四年，她又住到了这处小院，她的心思，这个小院都已经和四年前不同了。
　　苏苏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北宋小娘子，庆历二年是柳苏的21岁，这一年也是苏苏的25岁。她站在内院的花园里，看着灿烂的花朵，忍不住想起原娘子过去卖的花，似乎也是眼前的这些品种。

　　那时小院还光秃秃的，苏苏收到肃王府送来的几篮鲜花，她选了娇嫩的粉牡丹，看着霜儿、雪儿、淑云、秀秀、半夏各自选了中意的花朵，她们欢欢喜喜的笑脸似乎还在昨日。
　　而现在，小院里花草丰茂，苏苏身边只剩霜儿和半夏，唯有那棵银杏树还是原来的模样。

　　明明都在汴京城，最近苏苏和人的交流都靠书信，哪怕她回京后很低调，苏苏还是收到两封拜帖。
　　一封来自丁芸，一封来自晏承裕。这两个人都是待她善意的朋友，她自然没有不让他们上门的道理。

　　于是，与苏苏两情相悦的林晏尚且要乖乖上值下值，保持低调不惹眼的时候。
　　苏苏却在小院见了晏承裕，不过她也没有瞒着林晏，加上小院本来就有他的兵，倒是没什么隐情。

　　晏承裕此来本也和浪漫情谊无关，之前他是有些喜欢荣安郡主的，但他不是傻瓜，虽比不上他父亲，晏承裕还是察觉出肃王的倒霉与郡主有关。
　　那么他此来就是完成他的一个承诺罢了，他曾经答应郡主，若是他想起自己为什么讨厌肃王就告诉她。

　　当时只是闲聊，这个承诺苏苏都有些忘记了，现在被提醒了才想起来。她确实依然好奇，便目光明亮的看向晏承裕，等他解惑。

　　晏承裕见到郡主时觉得自己再次心动了，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因为荣安郡主的美好外在而心动，因为她的锋利内在而不敢越雷池半步。
　　“郡主风采更甚往昔，看来江南的水土养人。今日上门是为了肃王之事，叨扰了。”

　　苏苏见他都不往自己这里看了，就知道这枝桃花已经折断，她不觉得遗憾还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怕林晏吃醋，毕竟她和晏承裕没什么，她也从未瞒过林晏她们的一点交集。且便是林晏吃醋也没什么不好呀，她哄哄他就好了，还挺有乐趣。
　　只是吃醋还好说，苏苏不想真的有什么抛废了林晏的真心。现在晏承裕也放弃了，他们接触就更妥当了些。

　　先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又问候了晏公的身体，苏苏才问起晏承裕要和她说的肃王之事。
　　其实到了这一步，苏苏已经对肃王的过去不太感兴趣了，毕竟肃王罪名已定，只剩下他最后的下场是很惨还是非常惨了。

　　晏承裕没注意苏苏的一点不以为意，他都不多看郡主，如何知道她的敷衍呢。
　　“肃王，我兄长还有我差不多算同龄，肃王的外祖王相与我父亲同朝为官，我们小时候便难免遇到。他自小便不是好相与的，偏偏这人在长辈面前尤其擅长伪装，我斗不过他。”

　　苏苏一边喝茶一边点头，今日的茶点里有她喜欢的桂花糕，她拿起来咬了一口，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享受松软的口感和桂花的香气。
　　一无所知的晏承裕把自己和肃王小时候的不对付讲了个明白，无非是同龄人之间的较劲。
　　“我没什么天赋，肃王没什么耐心，倒是我兄长有天赋有耐性，他经常获得王相的夸奖。后来兄长落水了，身体便一直不太好，我觉得只能是肃王干的，但我没证据。”

　　苏苏觉得晏承裕可能没猜错，肃王行事阴暗，若他幼时便伤害比他得人心的孩子，苏苏不觉得奇怪。

　　晏承裕还在诉说他想起来的过去，太久了，他们都长大了，甚至，他的兄长都过世了。
　　针对肃王早就成为晏承裕的习惯，多久了，他不再想起幼时，想起他的兄长。

　　苏苏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如果连晏承裕都发现了肃王的不对，聪明如晏殊会不知道吗？
　　韩琦之前的御史中丞就是晏殊兼任的，只是晏公身担数职，作为三司使的他忙于大宋与西夏之间的军备要务，所以他不曾管束御史，让他们为肃王所用。

　　且御史由官家亲自选定，不能有偏向，晏殊这个御史中丞不过挂名罢了，不管御史们也是官家的意思。直到这次御史们成为别人手上的刀，官家才找来韩琦压制不再中立的御史。

　　即便没了御史中丞之职，晏公还兼任刑部尚书，这次查案，听说开封府和刑部比主理肃王案的大理寺积极得多。

　　看着委屈的说起父亲不相信自己的晏承裕，苏苏觉得他实在小看了自己父亲。
　　她突然得知晏公也是自己这边的，便觉得肃王必倒了。这一大把仇人，不倒都不合理，现在只看官家圣心裁断最终的结果罢了。

　　这日见了晏承裕，苏苏便以为林晏下值后肯定会过来，没想到太阳下山都没等到他，还奇怪他如何没有趁机又欺负人。
　　结果她都要自己睡下了，才听到有人敲窗户。

　　苏苏听到异动立刻紧绷了身体，直到听到林晏低沉的声音才过去打开窗。
　　没想到林晏会偷偷过来，苏苏没听到女使汇报，且那么晚了，他难道是翻墙进来的？
　　“林将军好兴致呀，这是偷溜进内院欲行不轨之事？”

　　林晏一撑窗台便进了心上人的卧房，他把人结结实实的抱进怀里才舒了口气。
　　对于苏苏的小抱怨，他当作没听到，就顾着挨挨蹭蹭吸心上人恢复元气了。
　　“你见了晏承裕倒客客气气的，见了我却冷言冷语，谁才是你未来的夫婿啊？”

　　苏苏也喜欢挨着林晏，她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自在的仰头去瞧果然酸溜溜的林晏。她忍住笑，用脑袋蹭了蹭，不知觉的撒了个娇。

　　林晏本来也没真的吃醋，不过是找个借口来见苏苏罢了。
　　现在娇娇的人儿乖乖在他怀里，还有什么不满意呢，见她仰头看过来，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低头在她唇上落下轻吻。
　　见苏苏笑着往后躲，林晏扶住她的小脑袋欺上去，加深他的吻。今日他很温柔，似乎知道怀里人儿是自己的，来日方长般的放了苏苏一马。

　　第二日，霜儿给苏苏说起礼单之事。苏苏作为荣安郡主回京时很低调，但亲人朋友那里礼物还是要送的，圣人那里上次入宫已经送了一部分，其他人的都还未送呢。
　　哪怕不入宫，郡主府给圣人的礼物也从不缺席。府里还备了一份差不多的，是给与苏苏有几面之缘的卫国长公主的。这本就是苏苏的意思，且圣人那边的礼物是惯例了，便是她不在汴京都没中断。

　　而长公主那里，上次获得她借宿一晚不说，苏苏早就送了谢礼。
　　她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离京前，父兄代她获得官家补偿一事有公主的推动。毕竟肃王拦住她为难之事不算大事且在城外，也就公主身边的禁军知晓此事了。
　　因此，苏苏倒是和长公主有了一点走动，主要是苏苏送礼物和拜访。见公主并不排斥，苏苏人不到，礼物每月也会到。具体东西和给圣人的差不多，多是汴京城的新鲜玩意，这次还带上了整理出来的江南物什。

　　确定了礼单，苏苏便在廊下站了站，听说丁芸到了，她才往待客厅而去。
　　不知是不是近来万仲因伤安分，丁芸的脸色红润有光泽，整个人精神奕奕的。见苏苏走来，她看过来的眼睛里面有光。
　　“苏苏，好久没见你，我都有些后悔没有随你一起去江南了。”

　　苏苏与丁芸因为有同仇敌忾的对象，相似的经历，越发亲近起来。她还听说丁侍郎最近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还与丁芸这个孙女又亲近起来了。
　　“见你模样就知道汴京城的春天也很舒适，若真的想去江南，以后还有许多机会呢。”

　　对于苏苏的说法，丁芸倒是摇了头，她不像苏苏那么大胆，离京之事，她是不敢想的，且家中与她缓和关系就是想给她再找个夫婿，若是待嫁，出嫁，她之后更没了离京的可能，除非夫婿外派为官。
　　“苏苏，我真羡慕你，不是因为你是郡主，而是你能决定自己住在小院，勇敢的与柳家隔开。”

　　苏苏有些诧异，听丁芸说话的意思，便知道这新的姻缘她是有些不愿意的。但她又明显已经妥协了，对此苏苏便不好随意评价指点。
　　“其实这都是其次，谁安排的婚事不重要，夫婿是谁才重要。”

　　丁芸更喜欢苏苏了，她似乎从不会以自己评价旁人，见到懦弱的自己也从来看高处，实在是难得的良师益友了。
　　她便和苏苏说起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丁芸和离过，而丁家给她找的是丧妻带着孩子的郎君，她打听到对方为人端方，为官精干，不算家人薄待她。

　　苏苏见丁芸明显已经自我说服决定嫁了，她便也收了满腹的话，只笑着点头，只言定亲成婚一定告知一二，她要亲去送上添妆。
　　待倾诉完一身轻松的丁芸离开，苏苏觉得她和丁芸的交好之后只怕是会越来越淡了。

　　等待肃王结局的日子有些无聊，苏苏便看着将军府的布局图打发时间。
　　之前因为担心肃王此人，苏苏对自己与林晏的亲事一贯不敢多想，她怕自己以后受不起期望破灭之后的失望，会过不了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现在终于得闲，苏苏才发现林夫人不愿意住将军府是有原因的，宽敞的府邸也抵不住后院狭小，前院和演武场倒是宽敞，客院也是繁多。
　　这布局也不是不合理，毕竟林晏父亲只有妻子一人无二色，后院只她一个人住，自然不必太大。

　　按照林晏的承诺，苏苏也会一个人住在后院，按理也不算小了，但她身边的人多，加上便是林夫人不回将军府住，也没有不留她住处的道理，那这后院是无论如何都太小了。
　　然而后院想要扩建也没那么容易，加上之前何三厉能在将军府养病就知道，只怕将军府中住了不少林晏的附庸。

　　没了肃王这个阻碍，没了林晏的陪伴，苏苏再次清醒的意识到，婚姻不是一件小事，她要进入林晏的生活，这绝不是他们互相喜欢，互相满意就够了。
　　可能是因为丁芸刚才的倾诉，苏苏面对自己的婚姻，觉得自己不想改了这布局图。

　　霜儿见主子又把图收起来，觉得很奇怪，她们之前还在说后院狭小的事情呢。她看着主子沉吟的表情，替她把布局图收进盒子，等待主子的吩咐。

　　“林晏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倒是以前和他一起习武入行伍的人多，不必因为我让他们无处安身。”
　　苏苏珍惜自己身边的人，不免也关心林晏身边的人。这次替她解决肃王之事，他们出了很多力，没有自己嫁给林晏，他身边的兄弟反而无处安身的道理。

　　待这夜又见到林晏，苏苏便说起自己的想法，他们婚后不必常住将军府，实在不必大动土木。
　　林晏没想到苏苏如此体恤他人，他虽不爱打听别人内宅之事，却知道各种不合都是很难避免的。如今听苏苏的意思，林晏就知道那些别人苦恼的事情自己这里压根就不存在。

　　官家因为废除赵宗希郡王之位，驱逐出宗室，收回肃王府。他正心烦无心关注林晏这个小将军，圣人因为苏苏的意思也没有替他们出面，于是，这次苏苏嫁予林晏被处理得很认真却很低调。
　　不过，林晏和苏苏亲近之人都真心参加了，被祝福着的苏苏觉得，第三次，是她感觉中最被重视的婚礼。

　　终于，苏苏这次选择扇子遮面，她被林晏牵着踏过青毡地毯入喜帐。
　　这次婚礼流程林夫人和林旭夫妇有帮忙，主力还是林晏，他亲力亲为的筹备，参考的是唐朝繁复的礼制，不像其他人的许多流程能免则免。

　　同样经历过前两次婚礼的霜儿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没有对比，都看不出之前看似盛大婚礼中的敷衍，她觉得，这个婚礼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她替主子高兴。
　　外人的感受还是次要，新郎的郑重认真，新娘的满心欢喜，这才是喜事应该的模样。

　　这夜，龙凤花烛，合卺礼成，温床暖被，一室春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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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没有卡文，就算后期没精力加上咳嗽也顺利完结啦，只是接档文没办法直接开出来，怕状态不好会影响更新。
很感谢大家的陪伴，后续还有一篇番外。
期待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