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生存纪事[宋]》亦靖泱

78、自在25

　　其实，原芯一很庆幸自己来找了郡主，不止是这一路上的庇护，能给她提供肃王的罪证这么简单。
　　而是，她相信，哪怕自己真的出了事，郡主会护着她的孩子，这就够了，她能求的，也只有这个。

　　苏苏叹了一口气，觉得应该和原娘子说清楚。
　　“其实，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肃王暂时也翻不起浪花了，你刚才听到了，他已经疯了。”

　　“官家能找最好的大夫，若是不能趁他疯了给他定罪，我下次恐怕都很难活着进京吧。”
　　原芯一知道郡主的意思，她让自己想清楚，而她，想得很清楚了。

　　苏苏入京的第二日，原娘子就带着自己亲笔书写的状纸和四处提供的证据站到宣德门外的登闻鼓前，她鼓足勇气，敲响了登闻鼓。
　　有官吏急急跑来请她停下，去讲述案情，他们会根据情况递交官家。

　　原芯一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用尽了力气，凭着心中之火坚持了一炷香的功夫，让半个内城都听到鼓声才停手。
　　官吏看她貌美柔弱却把鼓敲得比谁都重，比谁都久，表情已经严肃起来。

　　喘着气，原芯一递上诉状，有些沙哑的开口，大声向围过来的人宣告肃王的罪名：
　　“民女状告肃王赵宗希串联朝臣勋贵策划四年前的侯府谋逆案，且豢养私兵，草菅人命，杀良民充其子女为奴为婢，如此种种皆有人证物证，请求面见官家，查明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那官吏都没敢接过状纸，他飞快跑回去找长官，他一届小吏，肃王的罪名他都听得颤颤巍巍，现在只觉得背都汗湿了。
　　此等大事，还有谁能做主啊，只能让此处长官判登闻鼓院事出来主持大局。

　　袁判院事在鼓院当差，自然听过不少冤情，但也是第一次听闻民女状告郡王的，还是谋逆之罪。
　　他也不敢专断，只能先匆匆赶来，满头冷汗的接了状纸来看。

　　匆匆扫过状纸上的罪名，袁判院事的心跳得厉害。他与肃王并无交集，便是有交集，此时也不敢拦下此等罪名啊。
　　袁判院事决定亲自带着这个娘子入宫，状纸实在烫手，他来递交官家都有些不敢，还是还给了胆大包天的小娘子。

　　原芯一此时已经喘匀了气，她迈出第一步后，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稳稳跟着鼓院长官往宫门去。
　　等待袁判院事与宫门处的内侍说明情况，请求获得入宫许可的空隙，原芯一看到郡主站在不远处有些忧虑的看着她，远处郡主的马车那里守着护卫，她看到马车里钻出安安的小脑袋，被霜儿娘子哄了回去。

　　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原娘子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勇气，又想到远在上饶的孙郎和母亲，她必须坚定的完成今日之事。

　　袁判院事还在宫门口递交折子请求带人入宫，就见远处走来一个很气派的内侍。官家在宫里已经听到了登闻鼓格外响亮持久的声音，让人专程来带人的。
　　于是很快，原芯一就被带到了官家面前。

　　从走进宫门开始，原芯一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待看到官家，她都不敢抬头，直挺挺的跪下递上诉状。
　　“拜见官家。”

　　官家已经听说此女状告肃王，本来就不喜，见她谦卑有礼，样貌美丽，倒是去了些恶感，只是依然没好气，只让内侍去取诉状和她所谓的证据。

　　李内侍是官家身边得用之人，已经很有眼力见的把托盘放在外来娘子面前，请她把东西放在托盘上。
　　原芯一把她收着的证据放在托盘上，还把有些皱折的诉状放在最上边，方便官家翻看。

　　见此人懂事，李内侍直接把东西奉到官家面前。
　　今日奏折看到一半就来处理自己侄子的事情，官家很不高兴。尤其是之前，肃王针对好多人，他已经安抚过了。
　　结果别人都避了，肃王又是生病，又是疯癫，他本来就不乐。

　　待看到诉状上清秀的笔迹和要置肃王于死地的罪名，官家的脸色已经青了。
　　把诉状扔在一边，他控制住情绪去看下面的证据，翻下来发现不少真的是肃王的笔迹，内容就是与罪名相关的信件之类。

　　证据还算确凿，但肃王已经疯了，无法当面对峙，官家要如何相信自己亲近的侄子这么能干，偷偷做了这么多筹谋，难为他拖着病体谋划了。

　　官家终于看向揭开这一切的小娘子，原芯一，是听过的名字。
　　“你抬起头来，说说吧，为什么状告肃王，这些证据哪里来的。”

　　原芯一抬头却不敢直视圣颜，听官家的声音就知道他生气了，只是不知道是生她的气，还是肃王的。
　　“肃王如此罪行，谁能坐视不管。肃王亲笔书信来自肃王府女使，她去开封府状告肃王，却被扣下，无人敢动郡王，民女不得不出此下策。”

　　官家看向李内侍，他立刻明白官家的意思，退下去替官家了解开封府之事是否属实。
　　自韩琦调任御史中丞后，开封府的案子就是两个推官管着，他们不敢管肃王之事也是有的。

　　李内侍觉得官家之后肯定会派一个厉害的长官去开封府，不然汴京的案子大多涉及权贵，那开封府岂不是什么都不敢查。

　　官家思量了一下，又让人召来当年经手侯府叛乱案的韩琦，让他一起来看这些证据。
　　韩琦在开封府这几年一直矜矜业业，官家都看在眼里。

　　这边官家在等人的间隙批奏折，非常勤勉。而苏苏见原娘子进去后，自己也入了宫，她回京本来就该求见圣人的。

　　月余没见，圣人见到苏苏很高兴，她收到江南而来的礼物还一一问了来源。
　　圣人看完礼物又问苏苏江南春色如何，是否如游记所言。习惯了常见苏苏，这段日子苏苏不在汴京，圣人都没什么精神。

　　苏苏这次出行真的长了见识，她仔细给圣人描绘了自己的见闻，或好或坏，都据实以告。

　　圣人满足了好奇心，才想起来奇怪苏苏怎么这么早回京。
　　“原以为要挺久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春日里出发，春日里就回来了。可是听闻肃王出事才回来的？”

　　苏苏怎么可能有这么灵通的消息来源，不过，她也没摇头，毕竟回来确实与肃王相关。
　　她把原娘子的事情，还有肃王的罪行原原本本告诉了圣人。

　　圣人有些惊讶，却没觉得大惊小怪，听说原娘子已经见上官家了，也觉得平常，只觉得肃王正好疯了有些巧合罢了。
　　圣人作为闺阁女子曹娘子时，便见过很多因为嫉妒产生的罪恶。

　　女子如此，男子的争夺只会更激烈血腥，肃王若是真的图谋不轨，圣人觉得这些阴谋不无可能。
　　苏苏见圣人相信肃王的罪证便好奇官家的决定。
　　“圣人，你觉得官家会如何处置？”

　　圣人想了想，她了解官家，四年前叛乱案时，他确实很生气，发落了很多人。
　　只是四年都过去了，官家当日的情绪已经褪去，只怕有宗族求情，肃王又疯了，官家不会要肃王的命。
　　“左不过贬为庶人罢了，肃王及其子女的宗族身份是否免去，就看宗亲还有官家的意思了。”

　　苏苏不免觉得这个责罚实在太轻了，肃王府那么富有，便是肃王疯了，又没了郡王之位，他还是个财富自由的富家翁。
　　她这样想的，不免也这样说了，圣人没想到苏苏还想着这个，有些财迷，还有些天真了。
　　“便是不抄家，一个疯了的庶民还有一院子通房孩子可保住财富。”

　　苏苏知道圣人是对的，她喝了一口茶，听圣人说起她不在汴京时，这座城的热闹。她打算等官家那里有决定了再出宫。

　　其实，苏苏觉得自己变了，变了很多。
　　她知道钱秀秀被开封府流放，她让霜儿找人废了万仲，她还让流云毒疯了肃王。今日，她亲眼看着原芯一走向未知的未来。
　　这一切，她自己都好好的躲在人后，她把自己放在安全的位置，哪怕别人踩入水中。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她，就是这样做了。

　　圣人看出了苏苏的恍惚，也敛了些笑容。
　　“明明去江南散了心，怎么反而面带愁容。”

　　苏苏看向困在大内的圣人，有些冲动的问出自己想了很久，一直一直没敢问，以为自己不会问的问题：
　　“您是自愿嫁给官家的吗？”

　　圣人因为这个突兀的问题空白了一瞬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当然是自愿的，嫁给谁都一样，不如嫁给天下之主，也算报答家族疼我多年。”

　　苏苏不吭声了，她觉得圣人说得合情合理，只是，心里不痛快，因为她本心来说，觉得官家配不上圣人。

　　见苏苏不说话，以为她觉得自己敷衍，圣人就又说了两句：
　　“你不必学我，成婚之事，还是要慎重。肃王之事，官家之前是不清楚，现在了解到他侄儿的野心，他不会真的姑息。”

　　苏苏相信圣人的判断，露出些放松的笑容来，她看向殿外，心思已经飘向原娘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