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银杏》刘尔珊

83、第八十三章：这次我来护着你

　　腊月初九辰时刚过，小西穿着便服秘密来了朱高燧的别苑，未经通报就快步走进正殿的西暖阁。巧玉正坐在暖炕上发愣，福春从昨日午后就寸步不离地看着巧玉，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福春先看到了但她不认识小西，还以为是来了坏人。一骨碌翻身下地，挡在小西面前，大声质问，“你是谁？”
　　巧玉的思绪被打断，转过头查看才发现是小西来了，巧玉赶紧制止，“福春，不得无礼！这是宫里的小西姑姑！”
　　福春听巧玉说起过小西，知道她对巧玉很好。赶紧退后三步，朝着小西恭敬行礼，带着哭腔轻声说，“小西姑姑，您来了就好了！您快劝劝我家小姐吧！从昨日午后开始，我家小姐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坐在这哭。”
　　小西轻声吩咐福春，“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福春行礼后，流着眼泪退出了西暖阁。
　　小西走过来轻轻地坐在炕沿上，看着巧玉红肿的双眼心疼地问，“巧玉，你还好吗？”
　　巧玉爬起来使劲摇摇头，抱住小西的脖子大哭不止，边哭边问，“小西姑姑，王爷他好吗？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受刑？我都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就为了有体力见他。求您帮我见见他！”
　　小西抱住巧玉轻轻地摩挲她的后背，安静地陪着她。等巧玉哭累了，小西松开怀抱，递上自己的丝帕。巧玉接过丝帕擦干眼泪，坐直身子。
　　小西轻声问，“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
　　“嗯！”巧玉抽泣着点点头。
　　小西拉住巧玉的双手，轻声告诉她，“昨日的事情皇上已经查明，是几个不知死活的公公合谋要毒死皇上和太子，然后伪造诏书拥戴赵王登基。”巧玉吓得一哆嗦，小西轻轻拍了拍巧玉的手，“皇上已经查明，此事和殿下无关。”
　　巧玉着急地问，“那为什么还不放了王爷？”
　　小西瞧着巧玉欲言又止，巧玉反手握住小西的双手，着急地说，“小西姑姑，您快说！”
　　小西沉吟片刻后才继续说，“但是，那些人的口供里提到了你，他们原本想用你来要挟殿下逼他就范。昨日午朝的时候殿下和他们对质，不得已承认你在别苑里小住。英国公指责殿下罔顾法度，强抢身有热孝的忠烈遗孤，以殿下不忠、不孝之罪上了奏折要弹劾殿下。昨夜皇上单独诏见了赵王殿下，命他将罪责都推给你，但殿下宁愿被贬为庶人也不肯同意。今日早朝英国公又提此事，殿下一直隐忍着直到英国公说你不敬先烈，不守妇道，殿下一时气愤当朝痛打了英国公。皇上震怒，命殿下在午门外罚跪思过。我得了信儿，趁着皇上还在上早朝，偷偷溜出宫来通知你。我担心皇上会诏见你，你早做打算。”
　　巧玉想了想，压低声音问小西，“小西姑姑，您的法子是什么？”聪明人说话不必句句都说明白，小西才不会只是为了探望而冒险私自出宫，她肯定是有了法子才会来找巧玉。
　　小西凑近巧玉压低声音问，“你的守宫砂还在吗？”守宫砂是大年初一小西监督巧玉验身后，巧玉执意要给自己点上的。巧玉红着脸点点头。小西盯着巧玉轻声说，“法子倒是有，但你要吃些苦。”
　　巧玉着急地说，“小西姑姑，只要王爷能平安无事，我不怕吃苦！”
　　半个时辰后，小西披着宝蓝色的丝绵披风，戴着宽大的帽子，快步走出别苑大门，坐进马车里。
　　“走吧！”
　　马车动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午门广场内鸦雀无声，朱高燧面对午门端正地跪在西侧五十步外的地方。天寒地冻，午门广场内刮起了北风，朱高燧的双腿又麻又疼，身上也冷得不行，但他仍然咬牙坚持着。
　　突然，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肃静，一个人从阙左门快步走进来。冷风吹起她身上的宝蓝色丝绵披风，但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脚步坚定地朝午门走来。
　　两名守卫冲过去拦住来人。不等守卫说话，巧玉大声告诉他们，“臣女是来告御状的！”守卫们不敢阻拦，其中一名守卫快跑着去通知守鼓的监察御史。监察御史得了信儿，快跑着过来，不敢相信地问，“姑娘，你要告御状？”
　　巧玉态度坚决地回答，“是的！”
　　监察御史不敢迟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请随我来！”
　　巧玉跟着监察御史穿过午门广场，巧玉故意放慢脚步，因为她看到了跪着的朱高燧。朱高燧背对着她，他的后背挺拔有力，应该没有挨打。巧玉一直盯着朱高燧，完全没注意到前面带路的监察御史已经停了下来，巧玉差点儿撞到他，连忙行礼致歉。
　　监察御史倒没有跟她计较，还礼后快步走到一旁安静站立。
　　巧玉背对着午门的方向站好，抬起头无措地看向登闻鼓。登闻鼓安放在高大的木质支架上，鼓架的木头比巧玉的腰身还粗。巧玉仰起头，目测登闻鼓的高度比自己至少还高出半个头，巧玉踮起双脚，伸直手臂才勉强够到登闻鼓的边缘。登闻鼓非常大，鼓面的直径足有五尺长，鼓面上绘制了一条硕大的金色团龙。巧玉不自觉地和团龙对视，团龙怒目圆睁，张牙舞爪，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鼓面上飞出来一口将她吞掉。巧玉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那条团龙，深吸一口气才暂时缓解了紧张的情绪。巧玉双手抓住安放在鼓架上的一只鼓槌想把它抽出来，但鼓槌纹丝未动。巧玉想了想，脱掉披风扔在地上，双手用力握住鼓槌的手柄末端，一寸一寸地把鼓槌抽了出来。鼓槌实在太重，巧玉拿不稳，鼓槌直接砸在汉白玉的地砖上，发出“咙”的一声闷响，低沉的回音在午门广场里回荡。朱高燧也听到了，但他不敢回头查看，只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巧玉从荷包里拿出两片参片塞进嘴里胡乱地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鼓槌的手柄，用尽全力把鼓槌举过头顶，踮起脚尖，把鼓槌砸向鼓面。巧玉的力气实在有限，鼓槌只轻轻地碰到鼓面就被弹了回来。鼓槌摔在地上，巧玉险些被带倒，双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立刻就红肿了。午门广场里再次想起低沉的回音，朱高燧皱紧双眉强忍着不回头，滚烫的泪珠滑过脸颊，流进嘴里一片苦涩。
　　巧玉盯着地上的鼓槌无助地哭起来。监察御史走过来试探地问巧玉，“姑娘，你还要告御状吗？”
　　巧玉用袖子抹了眼泪，瞪着眼冷冷地回答，“当然！”
　　巧玉忍着疼，再次双手握住鼓槌的手柄，使出全力举起来，砸向鼓面。突然一直大手越过巧玉的头顶一把夺下鼓槌。巧玉被吓得大叫一声，害怕地转身查看。
　　朱高燧右手握着鼓槌，左手拿着她的披风，赫然站在她的身后。巧玉哭着冲过去抱紧朱高燧的腰身，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委屈地嚎啕大哭。朱高燧把鼓槌放在地上，仔细地帮巧玉披好披风，转头瞪着监察御史。监察御史赶忙低下头，朝着朱高燧恭敬行礼后，退后十步转身背对着他们站立。
　　朱高燧压低声音焦急地说，“巧玉，别吓我！现在就乖乖回去！我现在护不了你！”
　　巧玉抬起头，盯着朱高燧的双眼决绝地轻声回答，“王爷不是说我最厉害嘛！这次就由我来护着你！”
　　朱高燧着急地皱紧眉头，“最迟今晚我就能回去了！”
　　巧玉哭着反驳他，“小西姑姑都告诉我了！我要你好好的！”朱高燧盯着巧玉哑口无言，巧玉停了哭，郑重地告诉朱高燧，“即使你被贬为庶人，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但告御状是个机会，让我搏一搏！”
　　朱高燧生气地瞪着巧玉，“不行！”巧玉松了手就要抢放在地上的鼓槌。朱高燧忙抓起鼓槌，藏在身后，拉着巧玉小声制止，“乖，听话！”
　　巧玉瞪着眼冷冷地说，“要不就你来帮我敲鼓，要不就把鼓槌给我。你要是再阻拦，我就直接冲进午门去！”
　　“不行！”
　　巧玉转身就要往午门的方向跑，朱高燧赶紧抓住她，把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哭着说，“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巧玉也哭了，轻声说，“小西姑姑说只有我来告御状，才能保你平安无事！这肯定是皇上的授意！”巧玉抬起头透过一双泪眼，轻声说，“我胆子小，没有你会非常害怕，所以你要一直好好地护着我！”
　　朱高燧思忖片刻，郑重地点点头，“好！我帮你敲鼓！”
　　两个人都止了哭，相视一笑。朱高燧把巧玉拉到自己身后，提着鼓槌上前一步，高举过头，用尽全力敲响鼓面，“咚！咚！咚！”三声清脆的鼓声响彻午门广场，一直传到太和门。
　　监察御史快跑过来朝着朱高燧恭敬行礼，巧玉从衣袖中拿出状纸，双手呈给监察御史，恭敬地说，“臣女陈婷要告御状！”
　　监察御史双手接过状纸，恭敬地说，“陈小姐请稍后，微臣这就把状纸呈给皇上。”
　　“多谢！”
　　朱高燧把鼓槌放回原处，拉着巧玉快步走回刚才跪着的地方，和她一起端正跪好，用自己的袍袖轻轻地帮巧玉擦干眼泪，宠溺地说，“若是父皇要打你板子，本王就冲进去救你！”
　　巧玉微笑着轻声回答，“好！”
　　鼓声传进太和门，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三声鼓声后不久，监察御史托着状纸快跑进了午门。朱棣朝站在身后的马去使了个眼色，马去行礼后，快步绕过龙椅，从旁边的回廊快步迎过去，和监察御史耳语了几句，接过状纸，双手托着快跑回来。恭敬地向朱棣禀报，“启禀皇上，太子妃义妹陈婷在午门外敲了登闻鼓要告御状。”
　　大臣们纷纷吃惊地看向朱棣和太子。太子目视前方，安静站立。
　　朱棣拿过状纸，展开来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转手递给朱高炽，“太子也看看吧！”朱高炽走上前，双手接过状纸仔细地读了一遍，重新折好状纸，抬起头看向朱棣。
　　朱棣冷冷地问朱高炽，“太子怎么看？”
　　朱高炽朝着朱棣行了礼后恭敬回答，“回父皇，自父皇开朝一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击鼓鸣冤，儿臣猜想她必定是有了天大的冤枉才敢来击鼓。儿臣恳请父皇宣陈婷即刻觐见，当庭陈述她的冤屈。”
　　朱棣扫了眼站在朱高炽身后不远处的张辅，转身吩咐身后的马去，“你去宣陈婷。”
　　“谢父皇！”朱高炽行礼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是，皇上！”马去行礼后绕过龙椅，从旁边的回廊快步跑出午门。